次日,寻泽山大雾四起。
鲜有人踏足的正殿中央站满了寻泽山的弟子。
娄挽意正恭敬地站在师尊坐台前,僵直地站在师弟师妹的身前,如实禀报这一次捕捉无效的事实。
“恐怕是徒儿无能,所以在岚城这一事上毫无进展,请师尊责罚。”
而师尊一如既往地苛责着她以外的其他人办事不力,罚了三师弟这个月的灵石,甚至对刚入门的小师门言词警告,唯独对她并没有太大的指责。
师尊严厉之余,清冷嘱托,“以后切莫再误入他境了,不是每一次你都可以如此番一般顺利逃脱的。”
“谨遵师尊教诲。”
娄挽意自然没有将岚城客栈之事和盘托出,她不愿师父为她担忧。
她是孤儿,是师父下山历劫途中就回来的孤女,她能感知到师父虽然从来没有对她多么和颜悦色,但肉眼可见的是他将他所能教授的一切传授给自己,并且毫无保留。
她最动容的是师父见她有次腹中阵痛不易,表面不发,暗中却将收藏多年的法器丢给了她。
而那日,师尊原本刚渡完八十一道天雷,自身虚弱,却把能够疗养身体的法器留给她,其实,冥冥之中,娄挽意无法将师尊视为修仙界寻常不过的一个师父,更像是父辈一般的存在。
也正是如此,她才有理由不得不重返这一片天。
娄挽意从师尊的主峰回来,路上却见小师妹绕道至自己身前。
“大师姐,我看你昨晚神魂落魄的样子,恐怕你的事情没有和师父交代清楚吧。”
虞双歌也只是推敲,如果前些日子的事只如娄挽意说得那般云淡风轻,那娄挽意决不可能会在今日不认真和师父商讨岚城之事的进展,而是顾左右言其他,表明了有所隐藏。
害她被老头儿教训也就罢了,这种遮遮掩掩四处隐忍不发的性子,真的是令人有怨言而无法说。
“小师妹真觉着有问题,那不妨你亲自跑一趟岚城,如何?”
娄挽意突然也发觉自己回来以后,对有些人彻底失去了耐心。
原本是女性之间的垂怜与心中的一分为天下苍生的不忍,这才收留了虞双歌这个与修仙界格格不入的人,可事到如今……她却总想从自己这里探知出什么,好似一旦抓到了她露出来的破绽,她虞双歌就必定能够得到什么。
她不明白这样的本心和用意,但师门上下的事情已是积攒了多日,她无心和小师妹继续周旋。
虞双歌面色窘迫,大致是习惯了她的宽容,只是临走前喃喃自语道,“大师姐明明知道……我御剑飞行还没有学会呢,孤身一人怎么去岚城来着?”
“小师妹无法过去,那不如让我这个做师姐的带你过去?”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此话一出,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正朝着她们迎面走来,娄挽意只觉得一个师妹是麻烦,两个师妹她这也完全招架不住。
秦文文却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如果娄挽意代表着寻泽山的门面的话,代表着隐忍与内敛的传统修仙美德,而秦文文则是无比张扬的衬托。
她总偏爱华丽精致的衣服,而那些裙裾飘飘的裙子从不凸显修仙的仙气渺渺,更如凡尘一般难逃艳丽色泽。
比如今日这一条的紫色,柔媚得令人咋舌。
娄挽意不理解,但她选择尊重。
而虞双歌自然不会这么想了,她与这些人从来没有一起长大的情意,她只会觉得如秦文文一般的恶毒女配根本就不配与她相并肩,更何况是穿成这幅招摇的模样呢。
“二师姐,你这衣裙可是镂空的?”
虞双歌对秦文文多有不满,自然是要借题发挥,“想不到修仙界还会有人如此带着一股风尘气呢,可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秦文文自认为她可没有娄挽意的素养,“闭嘴,我们寻泽山素来讲究长幼尊卑,你一个刚刚入门的,有什么资格对我评头论足。”
“那你的意思是只有大师姐才能评价你了吗?”虞双歌转而捧这张脸,对准了娄挽意,“大师姐,您怎么看待二师姐今天的打扮啊?”
虞双歌是故意的,女主还有另外一个人尽皆知的性格特点,娄挽意保守。
她尚且自己的衣服都穿得密不透风,对这种非但不保守,而且风情万种的衣服更是没眼看下去了。
而此时,秦文文的脸上青白相交,她和娄挽意的关系素来比较一般,她又如何能期望一个固执死板的大师姐突然不不解风情了。
在场的人谁也没想过娄挽意偏偏会这么说。
“我觉得挺好看的,本来就是明艳张扬的人,总不能够因为修仙这一件事而放弃自己所偏爱的色彩。”
娄挽意觉着自己去了画卷中一趟,如今心绪确实不同以往了,她若说秦文文这穿着暴.露,那她以前在床畔与屠廷穿的那些,岂不是不堪入目么。
娄挽意思及此处,有几分羞愧难当。
她与秦文文关系虽一般,但并没有什么大的冲突,两人对彼此的生活习惯都看不上,但到底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并无相互的折磨。
她本也没什么资格去评价的。
而此番话说过以后,她亲眼瞧见着自己的二师妹秦文文不敢确信地睁大了双眼。
秦文文还停留在大师姐的宽容中。
而虞双歌呢,她只会觉得这个门派里的人联合起来欺负自己,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个世界故事的走向,哪怕娄挽意是那个清冷大美人的女主,她也只能在自己了解一切的世界里当一个微不足道的炮灰,而秦文文就更加是个无关紧要的背景板了。
“大师姐,二师姐,我知道你们姐妹情深,那么,我就不打扰,先行离开喽。”
虞双歌临走前特意加重语气在“姐妹情深”这四个字上,说起来无不讽刺。
而停留在原地的娄挽意也是愈发尴尬。
她见虞双歌一走,娄挽意就能听见秦文文用刻薄的语调毫不客气地说道,“跟我们说话就这么阴阳怪气的,早知道根本就不应该让师父手下她当弟子,免得祸害我们寻泽,丢我们的脸。”
但师父到底收下小师妹的缘由是什么,娄挽意也不清楚。
毕竟,她只是在师父面前提议了一下,到底只是引荐,师父素来排外,收完曲为易后一早就表示不愿意再收徒,在这一件事上,娄挽意并不清楚师尊心中真正的考量。
“那二师妹,我们……”
“又想和我切磋?”
娄挽意一时间也不知道和这个几年不见一面的二师妹交往,她本来还想说两句客套话,却被师妹误认为就是要切磋。她该怎么说她昨天半夜归来,其实而今并没有足够的体力却打一场。
“我才不要和你打,”秦文文还以为一夜之间大师姐转了性,这没想过大师姐还是一如既往,一言不合就要和他们几个切磋,她抗拒道,“我这一身丝绸,是江宁织造局的,可不便宜,被你的剑戳破了,我可就没办法穿着去见别的宗派的年轻弟子了。”
“不打。”
秦文文觉得愈发蹊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难得和我说话竟然不是为了测试我的水平?”
“师妹如今早已成年,我并无资格管教。”
“屁,我不成年,你也不该管我来着,我们明明年纪相仿,就因为你在师父那儿的资历长,就想处处以大师姐自居,这是不可能的。”
娄挽意点头应了一声。
秦文文不可思议,好像大师姐就是这个人,你说什么她都永远不会生气。她只会为了师门三更天就起,五更天练剑,无论春夏秋冬,她仿佛永远不知疲惫。
她顿时觉得修仙界的那些虚名也未必都是假的。
娄挽意就算没有惊人的天赋,但她身上也有着足够的坚韧。这是修仙界绝大多数人所不具备的。
“师姐,你这次外出可有什么收获啊?”
娄挽意的眼神却有意识地躲闪了一刻,她不知道为什么师门上下的每一个人都要来问一遍她的行程,她只有继续选择胡说八道,“并没有太大的收获,只是杀了几个弱小的鬼怪,不让他们继续作恶罢了。”
“哦哦,我不是说这个,”秦文文挑了挑眉,“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遇到什么俊美的男子,有没有发生一点……”
然后秦文文就看见一张通红得不似大师姐端庄的脸,做事有条不紊的她在这一刻竟然会如此急于打断道,“没有,没有的事。”
秦文文憋不住了,原来大师姐也会因为这种事情而害羞。
此时,她并没有过多的猜想,因为大师姐娄挽意平时的为人实在是一板一眼,太过于正直,一点也不像她这种整日不思上进、日日想着和谁一起双修一样不正经的女修士。
只是在大师姐落荒而逃过后,她愈发无聊,在背后嘀咕了声不轻不重的“假正经”。
谁料,大师姐却猛然回头,却并没有制止,反而是愈发神情感伤地回头离开。
而猛然出现在她身后的小师弟却责怪道,“你能不能闭上你的臭嘴?”
怎么,大师姐和三师弟两人不过在一起出了一次任务,就变成一条船上的人了么。
“哟,我说是谁呢,原来是我们敛财小王子,赚钱小达人曲大公子啊?”
曲为易也没有好脸色,直接回怼,“灵石没攒到,妖女到算是见识过了。”
“曲为易,说我长得像妖女,这也只能证明我的魅力……”
…… ……
娄挽意越行越远,却觉得“假正经”这三字也算不上对她的污蔑,而更像是对她真实的写照。
她作为寻泽山的大师姐,怎么就做出了那种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