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府小道周围紫意弥漫,路边大片大片的虞美人殷红如火,空气中荡漾的诡异的花香。
刹那间,一阵深蓝色灵力震开紫意,白宁蓦的睁眼,周身灵力感应到主人,自动凝成结界为她开辟出一小块安全之地。
鹅卵石冰冷,凉意自撑着地的手心传到心底,白宁大口大口喘着气,不觉间,鬓角已湿透。
她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反应过来。
——刚才的一切,都是幻境。
白宁坐起平复呼吸,汗水自额角滑落,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这幻境过于蹊跷,以至于她竟不知自己到底在何时坠入其中。
只记得一睁眼便被绑在柱上,经历一个堪比真实的梦。
她晃了晃神,站起身子,看向聂梵。
此时聂梵依旧昏睡,额上沁满汗水,显然也梦见什么不好的事。
白宁上前把脉,指尖触及少年肌肤的瞬间,她顿了一下,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幻境里,细碎的夜明珠摩擦脊背,绵软和尖锐交织着将她困在那里,四肢百骸传至脑海的痛意依旧清晰无比。
白宁摇头,试图将幻境中的一切记忆甩出脑海。
她努力告诫自己,放心,一切不会再成为幻境中的模样。
如今她将聂梵带离清净派,聂梵温顺乖巧,有她相护,他早已不会再是当初那个受人欺凌的少年。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不会长成幻境里的阴鸷疯狂的魔物。
白宁努力定了定心神,再次探上聂梵的脉搏,一切正常。
她的本命金锁静静躺在他胸口,也并无什么异样。
应当是和上次一样,还在幻境未曾醒来。
白宁暗自思酌,幻境素来排外,她不可贸然探入其中,只能等他自己醒来。
鬼修这种东西,实在是折磨人。
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幻境上着道,白宁心下难得有些烦闷。
得快些离开这里。
须臾间掌心光华流转,湛蓝色灵力渐渐凝聚成一把张开的折扇。
折扇以白玉为骨,通体燕青,周遭萦绕不少萤火般的灵力,远远望去,像是点缀于夜空中的星子。
这是季言在她百岁那年赠与她的生辰礼,碧云扇。
白宁将聂梵收回灵戒想小世界里,凝诀执扇,反手一推。
周遭浓郁的紫意被碧云扇召出的风刃划破,眼前障眼法慢慢散去,渐渐显露出一条安全的路。
白宁站在路口,耳际的明月珰在夜色里熠熠生辉,碧云扇化作结界罩住她,前路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放开我吧。”骤然感受到白宁的灵力,文酒顿了顿,知道她正往这边而来。
复商引没动,低头看着她。
文酒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道:“阿宁来此,瞧见你终归不好。”
文酒记得,白宁见过他,在扶城之时。
她那时忍着内心的悸动,未曾露出过异样,如今自然也不想让白宁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
这段孽缘,除了他们本人,不该有第三个人知晓。
复商引没动,依旧揽着她的腰,指腹摩挲过她的衣料,良久,他低头在她肩窝上吻了一下。
文酒一怔,感觉到他的鼻息靠近脖颈,下意识要躲,却被他牢牢困在怀里。
“嘶——”文酒倒吸一口凉气。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咬。
复商引勾唇,满意的抚过她脖颈上的牙印,漫不经心:“白宁是你什么人。”
文酒莫名被咬了一口,有些后悔刚才自己的心软,就该甩下他自己走掉。
这魔物没有良心,不值得同情。
文酒心下腹诽,口头未曾表露:“临芳的女儿,自然也是我的女儿。”
她有意言明白宁对她的重要,盼着复商引因此,在日后对白宁顾忌一些。
白宁是临芳的独女。
她与临芳自幼相伴,亲眼见着白宁长大。
白宁被带去清净派的那些年,临芳不便前去探望,只能由她带劳前往。
这些她从未与白宁说过,临芳也嘱咐过她不可告知白宁。
前人的种种恩怨,不该延续在小辈身上。
复商引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微微挑眉有些诧异,饶有趣味的笑了下,却没说什么。
耗了好半天,他终于放开文酒。
随着一声低低的哨声,笼罩与上空的魔器随之关闭。
文酒感觉周身一轻,体内修为重新运转起来。
还来不及欣喜,脸颊微疼,她被迫抬头,被他捧着脸,与他额头相抵。
四目相对之际,文酒愣了下,脑子一片空白,难得有些不知所措。
复商引银瞳如寒星,注视她时,藏着许多翻腾的情绪。
文酒是个爽快人,看不透太过复杂的东西,她抿唇,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又听他道:
“我会找到办法的。”
文酒一怔,动作停了下。
复商引以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微凉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他郑重在她唇上吻了一下,不曾多留。
“我会找到办法,和你生生世世。”
白宁赶到时,文酒正站在庭院里,落叶铺了满地,周遭七七八八倒了不少修士,她看着不知名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文姨。”白宁环顾周围,只觉得有些说不上的奇怪。
文酒温声愣了下,侧头看她。
“来了啊。”文酒这才回神,轻轻蹙眉道:“你来的路上可曾见过什么?我方才察觉有魔气,来了这里却看到他们睡着了,周遭却什么都没有。”
她的神色转变的颇为自然,叫人一时察觉不出什么错处。
白宁摇了摇头,环顾四周。
她明白方才为什么会觉得奇怪。
周遭倒下的修士大都陷入昏睡,似乎与灵戒中的聂梵一样,都被困于幻境。
覆盖范围如此之大的幻境,并非寻常鬼修能够做到。
“方才有魔修在来此路上布下幻境。”白宁蹙眉,有些无奈道:“我不慎着了道,什么都不知道。”
这般说着,白宁给昏睡的修士一一把过脉,试图从中查到些许蛛丝马迹。
文酒趁着这个时间,将耳后的头发拨一缕到前面,堪堪遮住颈窝处的牙印。
“这些弟子大都是金丹。”白宁没有发觉她的动作,嘀咕道:“估计要被这幻境困好一会儿……”
和聂梵一样,外人无法入境相助,只能等他们自己醒来。
想到这里,她愣了下,恍然发觉文酒全程并未受到幻境困扰。
白宁蓦地侧头,文酒捋着头发,不知为何又开始发起呆。
像是……有心事。
“文姨?”
文酒一怔,“嗯?”
白宁顿了下,有些不可思议:“你没受幻境影响?”
文酒顿了下,茫然道:“头晕算吗。”
白宁:……
她的文姨怎么突然就不太聪明了。
白宁凑到文酒身边,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左右瞧了半天,并没发觉有什么异样。
复商引将自身魔气收敛的极好,饶是白宁也未曾发现端倪。
白宁后退一步,想了想,忽的想到什么:“文姨,你为何会来镇守骆城。”
她方才探查修为,发现文酒的修为比来此的弟子都要高上不少。
白宁虽非沉音宗弟子,却也知晓,依照文酒的修为,来此镇守区区一个封印,多少有些小题大做了。
白宁年幼时听娘亲提起过,当年文酒是沉音宗女修中的佼佼者,她师尊有意栽培她成为门中长老,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文酒自请来到这里。
一守就是好些年。
文酒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一时语塞,囫囵道:“没什么,只是想来,便来了。”
“这地方有什么好。”白宁顿了下,不大明白她所想:“离魔界如此近,又不利于修炼。”
文酒在听到“离魔界如此近”时眉心跳了一下,但很快便恢复正常。
“自然是因为有留下的必要。”
文酒理了理衣袖边的褶皱,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借口。
事情已经过了好些年。
文酒想,她总不能告诉白宁,她来这里,是为了复商引。
突然想到这个名字,文酒心头堵得慌,她自嘲的笑了下,深深吸了一口气,再长长呼出。
心下某个不知名的地方,依旧难受的厉害。
文酒永远都记得那天。
复商引抛下宗门,自毁魔功,千里迢迢寻到她,将娘亲留下的玉如意塞到她手里。
“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满怀希翼的看着她,那是他最珍贵的东西。
可对正道修士来说,被一个魔修求娶,简直是个笑话。
她将那玉如意摔在地上。
“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了!”她拿出刚炼好的白玉短刃,咬牙道:“豺狼就是豺狼,魔修就是魔修。”
“往后你若是再来骚扰我,我便……”
复商引没动,只是注视着她,那双寒星般的眼眸似乎能看出她的逞强。
文酒气不过,作势便往他胸口刺去。
复商引没有躲,鲜血迸溅到她的衣襟上。
他面不改色的任由刀刃没入身体,文酒小脸煞白,这才发觉如今他没有半点修为。
“怎、怎么回事……”她瞪大了眼睛,唇瓣因为惊恐泛白:“你的、你的修为呢?”
复商引没有说话,只是拔出刀刃,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知道了。”
这是百年前他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复商引很开心:我媳妇说白宁是她女儿,这样算来……日后聂梵若是想娶白宁,他就得唤我一声——岳丈?
忽然被降了辈分的聂梵:???
话说,总觉得这个文酒和复商引的故事没有讲完……有没有人想看完整版的呢,就是从相识到最后分道扬镳的总体路线,有的话我加上,没有的话——我就写在番外里【小扑街暗自垂泪.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