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莉莉安身边,大狐狸被连夜赶来的医生损友嘴到无可辩驳。
“你就非得——”麦迪逊找不出合适的词,“做了吗?仿佛没做。人家病了吗?确实病了。”
文森特鸵鸟般一言不发。他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剧烈,看着卧榻上烧到犯迷糊的莉莉安,狐狸伯爵恨不得穿越回几个小时前再梆梆给自己几下。
急什么!急什么!不和她贴贴也不会死掉一只大狐狸!
“你是才知道旁波的风气吗?”麦迪逊把水银温度计甩开,“那个艾……艾什么?”
大狐狸把莉莉安扶起来,“艾伦。”
“对,就是他,”麦迪逊边看病边叨叨,“没准艾伦到现在做过的都比不上你多,人家可还是莉莉安名正言顺的未婚夫,你呢?你是谁?你就是个借着女巫魔方装相的戏精。”
不愧是狐狸,麦迪逊从随身药箱里拿药,想尽一切办法骗肉吃。
翻车了吧,医生在单片眼镜背后毫无风度地翻白眼,隔着几层赶上墙厚的衣服,顶多牵了牵人家的手——竟也把旁波长大的莉莉安吓到发高烧。
“我等着看人家醒了之后你怎么办,”麦迪逊啧啧称奇,“搞了这一出,莉莉安肯定巴不得明天就搬走,说不准人家宁可住桥洞也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略微想象下流落街头凄风苦雨的莉莉安,狐狸伯爵的脸一寸一寸地黑下来:“看完病了吗?看完就赶紧写处方开药。在病患家里赖着不走是什么规矩,我怎么不记得医学院里还教过这种要求?”
麦迪逊从鼻子里冷哼出声。
“看完了,”他把药剂排在手边,“每天两瓶,饭后服用,中午和晚上各一次。”合好药箱,他拍拍文森特的肩:“病人没有太多忌口,想吃什么就吃。但某些大尾巴狐狸可不行,最近这周你最好连肉汤都别想。”
费劲尝了点淡汤结果却把人搞病的文森特:……
赶紧送他走,狐狸伯爵给管家使眼色,这么大个损友光是看着就心烦。
“你不送送我?”麦迪逊没个正形,“某人不觉得他自己才是最大的隐患来源吗?”
沉着脸,大狐狸把医生送到庄园门口。
“知错就改才是好狐狸,”麦迪逊大言不惭地教育对方,“你知道现在的情况里你最该做什么吗?”
诺福克伯爵用眼刀冷嗖嗖地扎他。
“说说看,”大狐狸斯斯文文,“说不好我就把你送到王都。老兽王病入骨髓却仍在遍寻名医,你觉得我把你举荐过去如何?希丽萨王女没准会感激你的出现。”
麦迪逊难以置信。
“我不说了,”医生干脆迈步,“别忘了给她吃药,其他的祝您好运。”
——
房间里。
焦灼的混沌中,莉莉安勉强落回几缕意识。
眼前的墙纸和印象中的旅店墙纸并不相同,她躺着的卧具似乎也不是记忆里的标准宽度的床铺。
她好像正躺在一个颇窄的东西上面,左边的手臂稍微动弹一下就已经滑落下去。空空落落地碰不到地面,寒冷沿着垂悬的手臂攀爬到半边身体。
她在哪儿?莉莉安心中聚拢起浓重的不安,像是被巨蛇缠绕的猎物,迷蒙的意识如同沼泽那样将她吞噬殆尽。
仿佛在钢丝上行走,莉莉安心生恐惧。坠落感在身边如影随行,冰凉和炙热交替着占领她的感官。
莉莉安想要让自己换到更舒服的姿势,但她只敢僵硬地保持着目前的状态,因为不清楚从“钢丝”上摔落后的结果。
会粉身碎骨吗?莉莉安缓慢地眨动眼睛,她的眼眶也很干热。
像是沙漠中蒸尽最后一滴湿润的干涸泉口,莉莉安觉得许许多多叫不出名字的情绪和恐惧塌方般掩埋住身躯。
一道不熟悉的声音响起。
“小姐,你醒了。”圆圆脸的侍女把她垂落的手臂塞回薄被,“谢天谢地!兽神在上,你都不知道刚才的情况有多吓人!你的脸红得像是烧着的炭火,额头、脖颈还有双手,你身上的每个地方都是热热的。”
简直像块烤在炉子上的饼干。
侍女叽叽喳喳地讲话,但这种吵闹却让莉莉安彻底从臆想的恐慌里脱身。
她并没处在危险的境地,莉莉安退烧不久的大脑迟钝地运转起来。是的,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进了箱子,她已经离开了艾伦。
风雨交加的时候,她在咖啡馆的香气和钢琴声中等待天晴;雨势转小的时候,她在朋友的帮助下暂时得到了落脚的地方。
她不在旁波,她是安全的。
莉莉安偏头看着圆圆脸的侍女。
“小姐的嘴唇都干裂了,”侍女用漂亮的银勺子盛水喂她,“我叫妮可,伯……文森特先生让我来照顾你。”
文森特——文森特。
他大概察觉到她的不自在,莉莉安咽下勺子里的温水。莉莉安感激他的体贴,尽管梦里艾伦的话都是无稽之谈,但她暂时真的不知道要摆出什么样子来面对他。
遑论对错,旁波教给她的东西已经深深在心里扎根。虽然她早就意识到了那些潜藏在不成文习俗里的束缚,但在一个人最脆弱的时候,那些平日里被弹压下去的规训又会争前恐后地冒头。
稍等——莉莉安的挣扎被慢慢回泛的甜意围绕并抚平。
在她的喉咙中蔓延,莉莉安后知后觉,也许是加了蜂蜜或糖,妮可喂给她的水并不是那种寡淡的味道。
出现在此情此景,这些恰到好处的馨甜仿佛一个温和的安慰。
“妮可,我怎么会在这儿?”莉莉安对着天花板眨眼,她的嗓音哑哑的,像是个被蘑菇毒坏了的小老太太。
“我记得自己打开房门找水,”莉莉安被低哑的声线和联想逗的想笑,“好像走到了楼梯的拐角?但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我记不清更多的细节了。”
妮可抓抓裙子,“小姐,也许这听起来像是敷衍,但我知道的确实不比你更多。我被管家带来的时候你已经躺在这张沙发上了,麦迪逊医生开完了退烧的药剂就被文……文森特先生送到门外。”
沙发?莉莉安把被子裹得更紧,原来这个窄窄的卧榻是沙发。
她看到桌子上成排的药瓶,空了一个,还剩十四支满的。
数清药剂的数量也费了她一点时间,烧热刚退,她还没有彻底恢复。困意携着倦怠卷土重来,莉莉安的视线在灯光下再次变得模糊。昏昏沉沉的疲乏感像是定期返涌的海浪,不再强撑着防范四周,闭上眼睛,她很快重新入眠。
莉莉安睡着的太快,以致于妮可纠结着想要告诉她,这里并不是她的房间的时候,莉莉安早已沉浸在梦境之中,一点也听不到来自外界的声音。
自鸣钟咔哒咔哒地牵动着时间,窗外的晚星也在流逝的空气中朦胧地闪动。山脚下的梦湖凝结起白纱般的雾气,弥漫在街道、庄园和月色里,世界在静谧中缩略成一方小小的梦乡。
渐渐地,妮可也在莉莉安身边打起瞌睡。眼前已是深夜,靠在沙发的边角,圆圆脸的小女仆睡得昏天黑地。
推开房门,文森特轻轻地走了进来。
大意了,他坐在沙发另一边的角落里懊恼,意外遇到莉莉安的喜悦让他变得过于激动,今晚本来可以有个完美的收稍,但他一个得寸进尺就把事情推向失控的边缘。
希望莉莉安下次生病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个和她更亲近的身份,大狐狸望着空中的一点出神,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留在这里陪她,而不是只能偷偷摸摸地在她身边待一会儿就走。
不不不,狐狸伯爵折下毛茸茸的耳朵,他怎么能盼着莉莉安再生病呢。
文森特忽然想起来,他还有一张暖和的毯子,用他换毛期的绒毛编织成内胆,外面还套着一层柔软的细棉布。
他可以把那个毯子拿过来,大狐狸的耳朵扑棱棱地竖起,最近几日他顶多能在白天找到理由关心莉莉安,但是他的毯子可以从早到晚一直垫在她身下帮她保暖!
仅仅是想一想,狐狸伯爵的尾巴就又要摇晃起来。
他之前在换毛的时候怎么就那样不开窍,文森特从柜子里翻找出毯子。如果以前把掉的狐毛都好好收集起来再做成被子毯子垫子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莉莉安现在就和团在他身上也没什么两样。
可惜。
把人重新放在铺好的小毯子上,文森特悄无声息地离开房间——
离开房间去薅尾巴毛。
莉莉安好像很喜欢随时随地抱着个靠枕,大狐狸一边祸害自己的尾巴一边想,在咖啡馆的时候她抓着小抱枕不撒手,到了马车上也是习惯性地丢一个鼓鼓的软垫在膝上。
那他今晚就要投其所好,文森特把身边几个摆得好端端的软枕扯出枕套,掏掉里面新换不久的蓬松鹅绒芯,大狐狸全神贯注地揪起自己火红色的尾巴毛。
秋季,文森特越薅越起劲,也快到了他换毛的季节。
等等,秋季。
大狐狸一下停住。可是秋季的狐狸只会长出更厚的绒毛过冬,洋洋洒洒掉毛的时候是在春天!
作者有话要说:狐狐的尾巴:我付出了太多.jpg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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