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渐渐亮了。
早晨的太阳,在遂州城的高野群山边上升起。
城里为了生活而劳碌的摊贩们,正在卖力的吆喝。而城外是从周边村落,络绎不绝前来赶集的百姓。
此时守门的士兵们,仍然昏昏欲睡着,毕竟近期遂州的治安尚且可以,不必过于小心。
但是,在按例询问前方来人时,守卫突然皱着眉头,大声呵斥:“你们几个人是干什么的?离我远点,远点!看你们脏的!”
守卫生怕染上怪病,拿着长矛挥舞,借此逼退宗尧一行人。
太子殿下弯着身,敛下一身的锋芒,低眉顺眼的背着乔妘宓,装扮得宛若一个老人。他低着头,神情冷漠的与宋万贯对视。
宋万贯立即收到暗示,他躬腰艰难的拄着拐杖。
在曹苏子的搀扶下,宋万贯缓慢的挡在他两人面前,眼泪止不住的,恳求道:“官爷,您菩萨心肠,放我一家老小进去看病吧。我就一个独子,前年家中失火他被烧得面目全非,虽然捡回一条命,但伤到了根本,整日咳血不止啊。”
曹苏子在一边啧啧称奇,宋万贯的演技可真不错,怪不得在官场上混的如鱼得水。但是……哈哈,居然自称殿下的老子,宋万贯,你出息了。
宋万贯可不知曹苏子的调侃,他正硬着头皮,顺势抓紧守卫的手往下跪,声泪俱下的哭喊: “我的儿媳哟,如今也不知怎的,染上恶疾,日日昏睡着”引得四周的人群,纷纷停了下来。
“走开,走开。万一遂州城里的人,因为你一家人染上了病,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士兵眼见人多了,冠冕堂皇的斥责。他瞅了几眼宗尧,心里不经发瘆。
男人的脸上布满了烧伤的痕迹,双眼死气沉沉的。而他背上的女人瞧着身姿是个妙人,可惜,面上长了星星点点的红斑。
而且,瞧她纤弱的,不见喘息的动静,也不知还能活多久,士兵忍不住在心里嘀咕。
“您放心,官爷。我与老婆子是上了年纪的人,若是会染病,早就去了。你便通融一下,放行吧。”宋万贯悄咪咪的从衣袖里拿出几包银子,赔笑道。
守卫偷摸着一把银子,心知数目不少,喜悦之色差点掩盖不住。
他大声的,故作几句恶言恶语的允许了:“咳咳,行吧,进城了不准去瞎逛,看病完了,早点离开啊。”
“是,一定一定,谢谢官爷了。”宋万贯见状,立即点头哈腰的,赶忙去到宗尧的跟前,一行人快速进入遂州城。
在几人走后,身后来了一名士兵,低声道:“上头可是交代了要搜寻画像上的人,你若是因为贪财,不小心让他们溜走了,可有你受的。”
“呵,也是奇怪。早前送来了几幅,近日又来一张美人图,而且全部勒令不得吐露半点风声,否则人头不保。”
把宋万贯一行人放走的士兵,话音刚落,顿时大叫:“遭了!”他急得拍着脑袋,跺着脚:“遭了!遭了!”
“出了什么事?你倒是说清楚啊?”一旁的士兵被他的举动吓唬的,也是慌了。
“刚才你一提醒,我才回神来!我见到那个……美女图了,我呸,是画上的人了”那身形,那面庞,可不一模一样?士兵悔得,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你可真行!还楞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去追啊”士兵急得拍大腿。
“啊,对对对。”
“记得上报,通知人来。”士兵因为突如其来的变故,立即奔走相告,命人前来一起抓捕。
而在小巷道里头,几人正侧开身子躲避着。
宋万贯瞧着后知后觉,正在追捕他们的官兵们,不解的问:“殿下,你为何向官府透露乔姑娘的消息呀?”
“乔妘宓失踪已久,我怕秦彦过于担心罢了。”男人眼眸微深,声音轻得似乎听不到。他不紧不慢的背着乔妘宓,走进巷道深出。
“他疯了不成?届时前后都是追兵,我瞧他怎么办!”曹苏子见他身形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后,方才敢暴躁的呵道。她脸皱得,似抹不平一般。
四皇子设下天罗地网,等着他跳。他倒好不躲着藏着,反而又去招惹秦国公府,造孽啊。
“你兴许不知道,我从未见殿下为谁破例一次,乔姑娘亦是。她若是无用,当初殿下便不会为她停下脚步。”
“哟,你和我还卖弄什么关子?”曹苏子可不惯着宋万贯,见他故作深沉的德性,恨不得揣他一脚。
“老婆子,反正你离乔姑娘远点,她与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
“呵,当然走不到一处,算计得来的怎会长久。”
曹苏子甩开好声好气劝着的宋万贯,不满的气笑。太子倒是狠心,面对这么个仙女也下得去手,竟然命她加重安神药的剂量,只为了在遂州部署时不漏出马脚……
“宗尧,不好意思,我从早晨便睡到了现在,连你何时进到这处宅子都不知道。”乔妘宓靠在宗尧的肩膀上,声音绵软极了。
她手抵着额头,不时的轻揉,思量着。怪了,她虽然知晓,身体因为连日的奔波,亏损得厉害。
但少有一觉睡得不醒人事的,莫非是安神药的副作用?
太子殿下未答,抱着她到饭桌前坐下。他拿着汤勺为她盛了半碗,简单的动作,却让他得好看极了。
只见男人微阖着眼皮,修长的手指节执着勺喂她:“兴许是因为近日赶路,累到了。这是熬了许久的乌鸡滋补汤,曹大娘去了油,味道尚且是鲜美,你尝上几口试试。”
“我自己来就行,你去叫曹大娘与宋管家一块来吃晚膳吧。”宗尧体贴入微的,令乔妘宓脸颊涩红不已,略微慌乱的从他手里接过玲珑的瓷碗。
“宋氏夫妇在你睡着的时候已经吃过了,宅子大,现今两人正在收拾。”
宗尧摸一摸乔妘宓的脑袋,低声安抚道:“日夜兼程的赶路,你都憔悴了,近日有空闲时间便令曹大娘为你看一下身子。”
“你不觉得我是个拖累,我怎么会埋怨受苦呢。”微施粉黛的女子,放下碗筷,主动握着男人的手,她双眸含笑意盈,面容宛如在古寺盛开的桃花,与他对视。
“乔妘宓。”
“恩?”
“你知不知道,太良善了,是会被欺负的。”
“可是,有你在,我怎么会被坏人欺负呢?”
眼瞧着,荆州近在眼前了,宗尧的戾气是越来越重。徒然听到乔妘宓的话,不知道为何尖锐的心,酥软了,只是不过片刻便消失了……
*
到了遂州后,终于可以稍作休息了。乔妘宓身体虚弱,而且不时感到头疼,曹苏子便使出浑身解数,为她内外调养。
此时,古宅里的一处厢房,四周被封闭的密不透风,而里面萦绕着浓郁的药材味。
乔妘宓便穿着一身薄荷绿轻纱宽袖拖曳襦裙,坐在里头汗蒸祛湿散寒。
她娇软无力,声音绵软的问在外室等候的曹苏子:“大娘,我近日经常头疼的厉害,脑海里也不时闪现零星的记忆。但我缓过来后,便又忘了,我何时才能恢复过来呀。”
“姑娘,如今你频繁的头疼是因脑袋的伤势引起的,而且据我了解,你在受伤之前应该是高烧不退,否则怎会如此严重。”曹大娘在外头一边磕瓜子,一边察看火势,以免熄灭了。
“若是想痊愈是需要慢慢调理的。”
其实曹苏子未告诉乔妘宓,如若可以见到以往的人,接触之前的事儿,便尽快恢复了。
不过,殿下早已三令五申不允许她插手此事了……
姑娘,以后记起事儿了,您便怪殿下吧,老妇对不住了……
“哦,好吧。”
乔妘宓话里的失落,打断了曹苏子的思绪,她心里不得劲儿,叹了一口气后,正想安慰。
而此刻门外传来脚步声,曹苏子顿时闭紧了嘴,向推门而入的人,欠了欠身行礼先行告退了。
里头的热气熏人,宗尧不禁皱了皱剑眉,但停了片刻后,终是踏入了内室。
殿下掀开薄薄的纱帘,便见乔妘宓的纤纤素手撑着额角,云鬓乌发被香汗淋湿了,摇摇欲坠。热气腾腾的屋里,令她呼吸不稳,露出大片雪白的胸口正缓缓起伏。
而此时她听到动静后,微微转过身,杏眼水波涟漪的看向他,犹如不谙世事,守护在林间的神女。她不经意的一个回眸,便勾走了,误闯入禁地人的心。
太子殿下见到此景,跳动的心似乎凌乱了几分,他步伐沉了沉,走到她的跟前。
乔妘宓长睫扇动,静静的瞧着冷贵妖冶的男人,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似把她笼罩在阴影里。
乔妘宓终究败下阵来,她低下头,捂着急促跳动的心脏,忍受着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宗尧弯下腰,骨瘦的手轻轻掀开女子的淋漓的青丝,悠然询问:“怎么了?”然而,她沉默的摇摇头。
男人眼眸暗了暗,轻轻的拥她入怀,嗓音微微沙哑的诱哄:“你不记得其他人,不要紧,有我在你的身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