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一早便准备离开了,乔妘宓闲来无事,遂前来为曹苏子整理行李。
乔妘宓折叠着早前穿着的衣裳,收拾到一半。突然想到过往的趣事,于是眼里笑意涟漪,声音清脆问:“曹大娘,此前你与我闲聊时,曾誓言绝不踏出浮缘村半步。但是,现今宋管家一来,你便改变主意了。”
“乔姑娘,你与宗少爷接触久了,竟也学会调笑人了。待到日后,你瞧我如何戏谑你的。”
曹大娘嗔笑,把草药一一归类放入包裹里后,走上前握住乔妘宓的手,故作生气的拍打一下。
曹苏子自从知晓乔妘宓是被宗尧诓骗来的,着实是过意不去,见到她时,心里似被水煮着,蒸着,难受极了,索性避开她。
但是,曹苏子见着乔妘宓娇柔令人怜爱的模样,且她事事信赖着自己,她是如何也狠心不起来。
“曹大娘待我最好,怎会见得他欺负我。”乔妘宓的小嘴儿似蜜糖为唇脂,涂抹上,道出的话,甜得令人软了骨头。
只听她紧接着道:“曹大娘,你的原名为,曹苏子,竟这般好听,人亦是风姿绰约的,怎会与宋管家相识呢?”
乔妘宓此话可不假,曹大娘平日话里话外虽听着嚣张跋扈,但面容倒是清秀的,加之岁月的沉淀,别有一番风韵。
“我的名字是我公公取的。”
“你与宋管家居然成婚了!”乔妘宓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原本以为,二人是早年间相识的侣伴,未曾想过,竟然已经成婚了。
“是的。我与我家的冤家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我两人呱呱坠地起,便是隔道的邻居。我的父亲是屠户,而他家历代是乡野村医,尚且称得上是个文化人。我幼时秉性顽劣,父亲便送我去家日日习字,耳濡目染的竟与我的公公学到一身的医术。”
曹苏子回忆着过往的事,仿佛一切尽在昨日,逝去的人不曾离去,而她与宋万贯亦是未曾历经多年的分离。
“宋万贯虽处在医学环境中,但他志不在于此,反而是经营的好手。在他的努力下,开了一个药铺。不久后,我二人也成婚了,家中的两位长辈相既离世。之后,我便成全他的抱负,也因此而分开了。”
曹大娘用一两句话,低声叙尽她的前半生,娓娓道来的声音在竹屋里传开。
“我不懂,正是两情相悦,家中蒸蒸日上之时。为何你宁愿成全他离开,而他亦不为你停留呢?”
乔妘宓眼里尽是懵懂,柳眉轻皱着,她看向曹大娘,问出心里的困惑。
“当你心悦一个人时,你便望他长安喜乐,见不得他郁郁不得志,为你蹉跎。而他,我知晓他是欢喜我的。只是造化弄人,本以为不过是分离几载便可以再相聚,谁知竟因为错综复杂的事,就此别过了。”
当年宋万贯离开不久后,便趁机投到宗尧的门下,当时亦是争夺帝位的开始。尽管如此,他倒是有心时常回去瞧一瞧曹苏子。
只是后来,既然决定闯出一番天地,必然是得付出代价的。
当时不止宗尧,宗睿两位皇子,尚且仍有几位,为了皇权厮杀得极为的激烈,可谓是一招不慎便满盘皆输的,赔上身价性命的。
在宋万贯成为宗尧的得力干将之时,只得与曹苏子减少联系,避免被敌人抓住把柄,以持要挟他。
但便是分别的最后一次,出了差池。经营药铺本便是不易,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曹苏子医术了得,年轻时容貌俏丽,不免被一些牛鬼蛇神的人盯上。
而她当时查出怀有身孕,只得闭门躲避,托信给宋万贯求助。
未料到其中的一位皇子,为了打击宋万贯,竟然销毁信件,而曹苏子最终被迫逃亡,腹中的胎儿也因此落了。
虽然宋万贯借助宗尧的手,手刃了皇子,成为权倾朝野的宋太尉,但是却也落了个妻离子散的下场。
“大娘。”
乔妘宓听着曹大娘的事迹,着实令人感到唏嘘,安慰的话酝酿许久,也无法开口。最终她掏出一面手帕,为曹苏子擦泪。
“我没事,只是提及此事仍旧不爽快罢了。偶尔我会想,若是当初我任性一次,或许一切便不会发生。而他也不会是……”如今的宋太尉。
曹大娘差点说漏嘴了,赶忙停住,暗自道:早晚有一日,她得因为管不住嘴,脑袋搬家了。
曹大娘捏紧白帕,考虑着把话题转移,便有人将要推门进来。似乎是犯错了,被抓到,曹苏子满脸讪讪然:“您二位聊,老妇先去外头瞧一瞧,宋万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拾掇的。”
曹苏子见着宗尧站在门口,猫着身子,眼瞅着快要踏出门槛的,却突然听到男人极为低音的沉笑声:“曹大娘,我似乎未曾告知你。你手中的衣裳,先前借予她的山矾软纱水裙。是寡人曾经赏赐给宋太尉的,作为他为我效力的答礼之一。”
“原来你早已经察觉到了……。”
曹大娘浑身僵冷,犹如被针扎着,颤颤巍巍的抬头瞧着眼前,嘴角勾笑,眼底冷得似千年寒冰的人。
“嘘,小心屋内的娇人听到。”男人甚至以骨节分明的手指,示意噤声的动作,他嘴角的上扬的弧度却从始至终保持着。
“作甚!你吓死我了!”
宋万贯见着曹苏子走在小路上,从身后拍着她的肩膀:“我瞧你魂不守舍的模样,才唬人得慌。你适才去哪里了,不会是碰到殿下了吧?”
他打量着她一番疑神疑鬼的神色,便知晓自个的猜测是正确的,立即劝解:“殿下,他人便是如此,他未及弱冠之年我便追随他,至今尚未瞧出他的心思,尤其是此次处理乔姑娘一事。”
“夫人,你便莫瞎操心了,何必触了他的霉头,徒惹得他不快。”
“呵,狗东西。早晚有一日得遭到报应,犹如你当年一般。”宋万贯越劝,曹大娘越是愤愤不平。
“可说不得,说不得。”宋万贯弯着腰身,瞧着四方毫无宗尧的身影方才放宽心道:“是,夫人说得对,当年我是猪狗不如的,如今便来当牛做马回报夫人的宽宏大量。”人人敬畏的宋太尉俯小做低的哄着人。
宋万贯见着曹苏子脸色缓和,低声下气,恳求道:“苏子,他是殿下。是我等该敬重的人,往后与他发生冲突了。”
“哟,你个奴才命,是入骨头了!你是尚未瞧见你家主子在乔姑娘面前装的,与你现今的德性,是一模一样。不亏是主仆,哼!”
曹苏子见着宋万贯事事以宗尧为主,瞬间怒火中烧,怒骂道。
但她瞥见院落似乎有动静,赶忙丢下他,走人。惹不得,她躲不得?心里念叨着,走的是越发的快。
“苏子,你怎的突然跑了,你等我一会,等我一会呀。”宋万贯不解正站在原地摇手晃脑的,似乎心灵感应的回头一瞧,亦是听到有人走路的声音,以为是宗尧,立马跑得比曹苏子还快。
“哎哟喂,曹大娘在作甚?我不过来借个酱汁罢了,至于跑成这样?”
前来的邻居见到此幕,颇为不解的饶头嘀咕着。
“院外发生何事了?”
宗尧拿走乔妘宓手中的衣物,本是执剑的手,此刻却在温柔的挽起她垂落的青丝,语气悠悠道:“曹大娘觉得宋万贯体质过于肥胖,担心他有病,便陪他跑会。”
“今日听她谈及过往的事,可是伤心了?”
“嗯。”
乔妘宓听男人提及此事,低着头,缓缓的靠在他的胸口,闷声道。她本以为宗尧会与她再说上一二,却未再听到他的下言。
乔妘宓不由揪紧男人的衣襟,以此缓解心中莫名而来的不安感。
距离乔妘宓失踪已经过去半个月了,秦、乔两家人,可谓是度日如年,日日焦灼着在家等待消息。
“乔景明,今日我的姐姐,姐夫皆在。你给我一个说法,宓儿才不见几日,你便要辞官不干,是何用意?”乔夫人与秦国公夫人容貌相似,皆是艳丽的面。而今站起身,厉声指责着乔景明,虽气势甚人,却失了几分仪态。
只见她,一惊一乍的,呛声道:“不会早在府外养着人吧!”
“陈华容,你莫要血口喷人!平日我随你闹,但是,你怎么可以污蔑我。你关心宓儿?你摸着良心问一问,她失踪了许久,你可有为人母的样?”
乔景明是个闷性子,今日突然爆发出来,亦是唬住陈华容的。
但是,陈华容自来仗着秦国公府的势,在外头嚣张跋扈的,令人人顺着才舒心。
如今乔景明当着府中人的面,落了她的面子,瞬间恼羞成怒:“我若不是她的母亲,我今日何必站在这里,与你费口舌?”
“你是为人父,亦是可以为他人父!万一宓儿遭了难,你可不得为乔家着想,早日打算。”
“够了!”
秦国公夫人本便为此事心烦意乱,再听自家妹妹,越发不着调的话,瞬间颇为不得劲,怒拍着茶桌,厉声警告:“华容,这里是秦国公府,不是你撒泼的地方。若是再闹,便从哪里来滚回哪里去!”
“姐,你居然向着乔景明,你可是我的嫡亲姊妹。”陈华容不可置信的质问着,然而在座的各位,可毫无心情纵着她的性子。
半会儿后,得不到众人的回应,她只得撇撇嘴作罢,甩着宽大的衣袖坐在座位上。
“小姨夫,喝杯茶,消消气。”
秦彦本是默不作声的,坐于旁上。见到自个的母亲动怒,才开口,他起身扶着乔景明的手,劝着坐下,亲自倒一杯茶水,温声道:“ 小姨夫,您与小姨若是不和,宓儿归家后该伤心了。”
乔景明不复以往的文人风貌,肉眼可见的苍老不少。他知礼的,低着头,回声道:“难为你了。”
“小姨夫,你我是一家人,不必客气。待宓儿归家后,我与她好好孝顺你。”
秦彦是个知礼的,见着秦夫人左右为难,便顺着乔景明的话,温声安抚他。
堂内惹人笑话的吵闹声,没有了。而府中的主人,才缓缓发声。
“景明,方才华容说的是何意思?”秦国公早已退出朝廷,隐居在府中,在乔妘宓出事前仍在各地闲游着。一得到府中传来的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回来。
现今秦国公稳坐在上位,轻划着茶盏边缘,安抚道:“景明,你不可意气用事。宓儿必定是安全归来的,我与彦儿已经加强人手去寻找了。”
陈华容听着秦国公的话,顿时觉得有靠山了,她腰杆挺直的,指桑骂槐道:“姐夫说的是,就怕某些人早有此打算,只是借着宓儿失踪的由头罢了。”
“华容,你扪心自问,你自个待宓儿如何?她在宫内不见踪影后,我派人三番四次的催你,你才肯回来?如今你在闹腾什么?还不是为了你日后的生活。”
秦国公夫人现今是一点也不想见到这个妹妹,陈家怎么出了这么个人物?若不是突发此事,宓儿已经在备嫁当中了,而这个当母亲一如既往的不闻不问,着实是可恨!
“姐,你误会我了。我当时收到信,以为你在与我开玩笑的。毕竟,谁不知宓儿是你的心肝,日日看着的,怎会出事?”
陈华容不知有心的,亦或是如何,一副无辜样的。
秦夫人快被她这话气死了,捂着胸口,只差吩咐人,把她赶出去,痛恨问:“陈华容,你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怪责我弄丢了你的闺女?”
“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景明,你先带华容回去,宓儿有消息后,我会令彦儿过去告诉你的。”既然秦国公发话了,陈华容也只得不甘不愿的离开。
乔家夫妇走后,秦国公见陈华玥被气得够呛,便吩咐奴婢送她回房休息。
而此时,堂内只余父子两人。秦国公转身瞧着出众的儿子,欣慰的告诫道:“前些日子我得到消息,那位坠崖,生死不明。若是他久久不归,而今四皇子虽是代理执掌朝政,日后便是……。”
“父亲,我早前也知道此事,已经安排妥当了。”
秦彦至今未忘记宫宴那晚,太子撤离皇宫时的场景,这样的人,真的会就此落幕了吗?
“你心中有数便好。至于寻找宓儿一事,一定得小心,不可走漏风声,否则于她名声有碍啊。”秦国公见他有数,不因儿女情长耽误事,语气更是温和不少。不过,他临走前,仍旧回头提醒道:“记得,你答应我的事。”
秦彦听后眼里一暗,握紧放置在腰间的香囊,而里头的青玉流意耳饰扎得他手指流出血,也仿佛浑然不知。
“世子?”守在一旁的侍从见他这幅模样,担忧秦彦出事,轻声唤道。
“我无事,她还在等着我去找回。”
秦彦回过神,提及乔妘宓,温柔在他眼中一闪而过。随即不在耽搁大步走出秦府,若是令他知道是何人带走宓儿的,他必定令那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