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你说什么胡话呢!”

易云霜愣了一下,连忙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之语来,低声警告道∶“你是不是喝醉了,一会儿兰音回来,你赶紧把醒酒汤喝了,免得被淑妃抓住把柄。”

易云凌抬头看向易云霜,眼神里满是清明,丝毫不见半分醉态,冷静给自己辩驳道∶“我没醉,我是说认真的。”

见上首的晋帝并没有注意到这里,易云霜吩咐了内侍几句,连忙拉着易云凌起身离开了大殿。

易云柏神色莫测地看着易云霜带着易云凌离开,直到自己的衣袖被拉了一下,他才回过神来。

“五皇兄……”

旁边的十皇子年纪尚小,因为他的母妃缠绵病榻多年,所以一直是由太后所抚养的,现在坐在易云柏的身旁,神色有些好奇。

“云安,怎么了?”

易云柏扭头看向他,含笑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聊了,要不让内侍带着你出去玩一会儿?”

十皇子乖巧地摇了摇头,好奇地问道∶“云霜皇姐要嫁去北梁吗,我们是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虽然已经开始读经明史,但未通晓朝中那些弯弯绕绕,眼下不过还是小孩子心性罢了。

刚刚听见旁边的人都在说长公主要嫁去北梁,怕是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再也吃不到易云霜偶尔送的点心,心里难免有些失落。

易云柏拿起酒杯的动作顿了顿,眼底闪过了一丝阴霾,摸了摸他的头,柔声安慰道∶“怎么会呢,我想用不了多久,皇姐还会再回来的。”

一旁的易云沛听到了易云柏和十皇子之间的对话,顿时不屑地嗤笑出声。

“我说云柏,十皇弟他都这么大了,也该知道点是非曲直了,你怎么还拿那些哄小孩子的玩笑话去糊弄他啊?”

不同于温和有礼的易云柏,易云沛是淑妃爱子,又得晋帝宠爱,个性向来张扬,说话也心直口快,十皇子对他一直有些害怕,闻言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易云沛见他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面上不由得划过了一丝鄙夷,故意说道∶“俗话说嫁出去的女儿就是泼出去的水,你还是别惦记着她能回来了,就算是做鬼她也得留在北梁。”

十皇子的胆子本就小,被他这幅严厉的语气吓了一跳,眼眶中都开始积蓄起了泪水。

易云柏见状转头看了身后的内侍一眼,内侍连忙了然地上前一步,哄着十皇子先行离开,免得惊动圣驾。

“皇兄,云安不过是无心之言,你何必去和他计较。”

易云柏颇为不赞同地看了易云沛一眼,叹气道∶“幸好没人注意到这里,不然若是传到父皇的耳朵里怕是又要申斥于你。”

“就算有人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他们还敢为了那个没出息的小杂种出头不成?”

见易云松饮尽杯中酒液,身后有眼色的内侍连忙想要帮他再度斟满,只是易云沛却抬手制止了他,饶有兴致地把玩着手中的青玉酒杯,意有所指道∶“酒杯之间尚且还分高低贵贱,就算是盛着同样的酒,可这白瓷如何能与青玉相提并论?”

“云柏,你说呢?”

“皇兄所言极是,青玉价贵,自然不是普通白瓷可比的。”易云柏微微笑了一下,点头应道。

他自然听出易云沛话里有话,只是懒得继续深究,随口附和了易云沛几句后便不再多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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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云霜走出大殿后,一路将易云凌拉到了御花园中一处僻静的凉亭处才停下了脚步,断断续续的丝竹声偶尔伴着夜风传来,但他们却都无心欣赏。

而易云凌全程都一言不发,最后还是易云霜忍不住叹了口气,柔声道∶“往后你可要老老实实听太学师傅的话,这种话以后不准再说了。”

“皇姐,我想和你一起去。”

“凌儿,你不要胡闹!”

易云凌倔强地直视着易云霜,他当然知道自己不可能杀了言珩,也没办法阻止易云霜前往北梁联姻,但他也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易云霜往火坑里跳。

他自幼丧母,又不受晋帝重视,如果不是有易云霜的教导和扶持,他早就成了一个废人,因而易云霜在他心里,可以称得上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易云霜见他还是这般倔强,只得又道∶“为了晋国天下,总是要有人做出些牺牲的。”

“难道靠女子联姻便是长久之策了吗?晋国天下是老祖宗一步步打下来的,不是靠女子联姻换的,这一次是皇姐,下一次还会是别人,若凌儿是皇帝,绝不让皇姐受这等屈辱!”

易云凌满脸通红,明显是气急了,都开始口不择言。

易云霜听到这话却没有出声斥责他,而是反问道∶“那你觉得以你现在这幅冒冒失失的样子,能安稳坐上皇位吗?”

“……不能。”易云凌闷声回答道。

“我去北梁虽是无奈之举,但却并非全是坏处,你千万不能自乱阵脚,让别人抓住把柄。”

易云霜抬眸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深意,冷声道∶“我教给你帝王之术可不是让你给别人去做垫脚石的。”

易云凌极少见易云霜这般动怒,再加上亭中的冷风一吹,脑子顿时也清醒了,连忙低声应了下来,只是他的心里还有些隐隐担忧,只得道∶“可是言珩和皇姐之前还有些矛盾,我怕他会为此迁怒皇姐。”

“迁怒?”易云霜听到这话反倒是笑出了声,一字一顿道∶“当年我苦于没有证人,才会遭到淑妃构陷,被迫认下罪名,这件事确实不能就这么算了。”

当初易云霜约言珩相见,却不料淑妃竟趁此机会派人将言珩推下了荷花池,又刻意支开了周围巡视的侍卫,易云霜刚到相约之处就发现了落水的言珩,偏偏又四下无人,她只得自己亲自下水去救人。

谁知道她刚刚把人救起,淑妃就带着人过来了,还找来了几个宫女当人证,趁此机会反咬了她一口,诬陷是易云霜将人给推了下去。

如果只是几个宫女的证词倒也罢了,可是就连当时与易云霜交好的静宁县主都出面指证她,说亲耳听到过易云霜对言珩多有不满,再加上言珩作为北梁来使,如今却性命垂危,事关两国关系,晋帝就算是再疼爱易云霜,也不得不做出些惩戒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一到夜里冷风也刮的厉害,易云霜拉了拉自己身上厚重的披风,垂下的眸子却越发地冰冷,手指也下意识地握紧了。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在滴水成冰的寒冬腊月里,她刚刚从荷花池中爬上来没多久,却被强压着跪在殿中忏悔,即使后来言珩醒来后第一时间为她辩解,可她却依旧落下病根,如今每到天气转凉的时节便会寒症发作。

也就是因为此事,她彻底看透了虚假的皇家父女之情,淑妃早就为此准备好了替死鬼,所以得以全身而退,再加上晋帝也不想将此事继续闹下去,最后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易云凌当时年岁还尚小,但他跟在易云霜身边这么多年,事情的真相也都大致了解,见易云霜脸色难看,他连忙道∶“皇姐,我着手搜集了一些淑妃谋害宫中妃嫔的证据,虽然暂时不能扳倒她,但是这些也足够让她头疼了……”

“还有三皇兄,他前些日子在刑部办下了好几桩冤案,都是五皇兄帮他摆平的,证据我都让人给留着了。”

“不,你以后都要避着淑妃。”

易云霜抬眼直视着易云凌,强调道∶“在我没有回来之前,你要尽量避着淑妃一行人,尤其是易云柏,切记不可与他深交。”

易云凌愣了一下,知晓易云霜是有让自己韬光养晦的意思,可是捕捉到易云霜话中的关键词,他还是讷讷问道∶“但皇姐此次前往北梁,不知何时可归……”

易云霜沉默了片刻,望着远处灯火璀璨的大殿,丝竹和歌舞的声音始终未停,她轻轻地说道∶“若是父丧或夫丧,那自然可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