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对于部分当代年轻人来说,还不到进入深度睡眠的时候。
比如江暮云正在校友群里聊得火热的几个舍友,再比如对面楼下反应神速地穿戴整齐,正拿着小话筒,试图把大家叫醒的几个年轻女孩。
江暮云对秦时文家的布局比较熟,就先去1502把秦时文和秦时武的衣服找了出来,然后才去的1503。
1503那俩大高个,把备用钥匙放在楼道内窗的窗台上,距离地面保守估计两米五,江暮云都得先回家搬个凳子才能拿到。
她给几人拿的棉衣毛衣都选的衣柜里最厚实的,连压在箱底的丑了吧唧的厚棉裤都没忘记,结结实实地塞了满满两大包。
江暮云拿完衣服,对面楼下的几个年轻女孩还在叫人,不过小区里已经有不少人家的灯亮了起来,江暮云听到陆陆续续的有人在喊“谢谢”。
突然穿上厚衣服让江暮云的动作有些迟缓,她找衣服费了不少功夫,等拎着两个大包裹关上1503的门时,秦时文已经快到了。
降温速度太快,短时间内温差过大,江暮云不敢坐电梯,索性拎着包直接从楼梯往下跑。
江暮云下楼的时候,那几个年轻女孩约莫是看多数人家都亮了灯,正转身往楼道里去,瞧着是准备回家了。
江暮云赶忙把人叫住:“温差太大电梯可能会出故障,你们上楼记得别乘电梯!”
那几个女孩里跑得快的已经按了电梯,闻言立时收回了手,感激地冲对面的江暮云喊道:“知道啦,谢谢你。”
江暮云跟人挥挥手,转头就见秦时文的车刚好在路灯底下刹住。
江暮云特意把秦时文的衣服放上面了,这会直接就能拿出来给她。
秦时文从开着空调的车里下来,哆哆嗦嗦地接过毛衣就往头上套,动作僵硬到需要江暮云帮她抻领口,直到裹上了羽绒服她才觉得好了点。
江暮云打开后车门,把装衣服的包裹放进去,随后自己坐上副驾驶,嘴里吐出一口白色雾气。
车里空调开得很足,江暮云揉揉冰凉的脸,从背包里翻出保温杯,又掏出几个装在塑料袋里的纸杯。
琥珀色的液体潺潺流出,辛辣的气味在车内蔓延开。
江暮云给秦时文递了杯姜茶,秦时文接过之后一口干了,微烫的茶水激得她“嘶”了一声。
“先去市医院吧,靠得近,过了市医院正好是赵家昊他们那。”
比起常年学校到家两点一线的江暮云,秦时文对南市的道路显然熟悉得多。
江暮云点点头,指着后面那俩大包裹说:“黑包里装的是武哥的衣服,我看他一直没回消息,我们是到了医院再给他打电话吗?”
秦时文把车开出小区,想了想道:“现在就打个电话试试吧。这会儿路上车不多,二十分钟就到了。要是等到医院再打电话,我们还得蹲那儿等他。”
如果说先前江暮云把她叫醒的时候,只是降温速度快得不正常的话,那么现在就是实打实的温度低得不正常了。
这么低的温度不是开玩笑的,她怕她们要是去晚了,真给1503那俩邻居冻出个好歹来,能不耽误时间还是不耽误的好。
秦时武的电话很快接通了。
“武哥,我跟文姐大概二十分钟就能到,我们在哪儿见?”
手机那头的噪音很大。
哗啦啦的滚轮声,沙哑的呼喊声,哭声,还有医护人员一刻不停的“让一下”。
从电话里就可以听出来,医院已经忙成了一团。
秦时武的嗓子也有点哑:“就在急诊门口吧……”
秦时武话还没说完,那头就传来尖利的女声:“这边安排除颤,来个人推一下。”
“我先去忙,一会去找你们。”秦时武急匆匆挂了电话,秦时文和江暮云面面相觑。
车开出了居民区,路上来往的车不算少,各种频率的警笛声交杂在一起,时不时就能看见救护车亮着灯呼啸而过。
江暮云和秦时文匆匆到了医院。
医院外面的停车场已经满满当当,两人不得不把车停在路边,然后提着一包衣服跑去急诊大楼。
两人隔着老远都能听到整栋楼人声鼎沸,楼外来来往往,都是推着病床一路狂奔的医护人员和家属。
江暮云两人到急诊大楼楼下时,秦时武正带着几个人从里面往外跑。
那几人都穿着身白大褂,衣服有些凌乱,额上还沁着细密的汗珠,与外面的冷空气一接触,直接散出缕缕白雾。
秦时文把包里的衣服拿出来分给他们。
秦时武和跟着他一起跑出来的几人一边道谢,一边把白大褂脱下来交给秦时文,哆哆嗦嗦地往身上套衣服。
市医院没有集中供暖系统,制冷制热都靠空调。今天降温来得太突然,想要靠空调把整栋楼的温度回上来,没几个小时是不可能的事。
他们之前一直在忙,脚下就没个停的时候,还算能撑得住。现在稍微在原地站了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凝住了。
江暮云翻出纸杯,给他们一人倒了杯姜茶。
秦时武一边穿衣服一边道:“我们刚刚听来的数据,说是两个小时内温度骤降四十度,你们车没熄火吧?”
秦时文道:“没有,不敢熄。怕熄了就打不着了。”
秦时武松了口气:“那就好。”
等几人穿上厚衣服,再把白大褂套回去,一杯姜茶灌下肚,才觉得自己重新活过来了。
从零下三十度的地方到零下十度,和从接近三十度的环境里一下子来到零下。
这两种条件下,身体对寒冷的感知是完全不同的。
不夸张地说,他们刚刚是真的不能停也不敢停下,总有种身体一旦停下运动,就会被直接冻在原地的错觉。
医院现在正缺人手,江暮云两人也要赶去消防队,两边都没有耽搁的意思。
在秦时武那几个同学的千恩万谢中,江暮云两人开往下一个目的地。
消防队离市医院不远,江暮云一个电话打过去,等电话挂断的时候,就已经快到消防队门口了。
消防队外面同样是车来车往,不止有消防车,也有不少私家车和电动车,看着都是临时归队的队员。
有几位年纪不小的中年男女,下车时连衣服都没穿好,拎着外套匆匆往里面跑。
赵家昊两人倒是不像秦时武那样匆忙,他俩甚至有空把身上叠穿的短袖脱下来一件,然后再套羊毛衫。
江暮云有些好奇:“我看外头都快忙翻天了,你俩怎么还有空在这穷讲究呢?”
赵家昊边套羊毛衫边道:“现在出警的基本都是去酒吧街那儿,十个里头有九个都是晚上喝多了,一出门就扶着栏杆吐,结果没想到温度太低,手给直接黏栏杆上了,出一趟警能拉八个醉鬼。”
赵家昊把衣服穿好了,就开始给江暮云和秦时文比划:“我听说还有直接抱着栏杆睡的,脸都黏住了半边,自己还无知无觉地往外撕扯,拉都拉不住。”
江暮云和秦时文同时把围巾往脸上捂了捂。
李安轩没跟着八卦,他端了杯姜茶抿了一口,同两人解释道:“现在看着归队的队员多,是因为上头部门正赶着开联合会议,准备全城拉警报,先把市民都叫醒。”
赵家昊顺着话题应和:“我听说是拉防空警报需要的程序太多,官方那边下通知到各个社区让社区叫人也要时间。上头怕等不及,要做两手准备,先让各大支队有空闲的警车、消防车之类的去居民区鸣笛,这才把人都叫回来。”
鸣笛的任务是下发到各大支队的,几个部门的联合动作,不用他们全部承担。而且队里消防车也有限,他俩就是想帮忙也没地儿帮。
所以外面看着人来车往,但这两人却没有像秦时武那样忙得脚不沾地。
江暮云了然。
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
防空警报又不是玩具说拉就能拉,申报审批自然需要时间。
而在凌晨两点这个时间段,官方的指令要下达到各个社区,让社区工作人员回到岗位上开始工作,也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又不是每个社区的工作人员都住在附近小区,而且还二十四小时待命。
况且一个社区要负责好几个小区,有的小区面积还大,就算把该社区工作人员都拉来了也未必够用。
更别说还有老城区那一块,社区办公室的蟑螂都比工作人员多。
等这些地方调动起来,明天全南市所有医院的太平间床位都要告急。
但军//警这块儿就不一样了,二十四小时都有人轮值,系统内习惯了偶尔有紧急任务的日子,晚上睡觉也很少有人把手机关机或静音,调动速度自然比社区快得多。
江暮云想想,前世的西市好像也是这么处理的。
她那会儿还在宿舍里,半夜的时候各个同学群突然就炸了锅,然后学校广播就响了。
没等一会儿,大学城里就鸣起了尖锐的警笛声。
那时候因为学校的反应快,她都没反应过来那阵警笛声是为了叫醒的,还以为是因为急速降温出了什么事故。
几人简单说了几句,赵家昊两人就回去了。
虽然现在队里没他俩什么事,但他俩还是要随时待命的,万一有地方能用上自己呢。
同城速递送达了,江暮云和秦时文也就没啥事了。
秦时文把江暮云送回家,自己又开着车回了省队,临走还找江暮云要了几包姜茶。
江暮云带姜茶的行为给她提了个醒,她得回去给队里的小孩也灌一杯,不然实在不放心。
江暮云来回折腾半宿,一开门就看到小白缩在角落里,可怜兮兮地伸着个小脑袋盯着门口。
江暮云一回来它就扑了过来,围在她脚边哼哼唧唧。
江暮云回房把空调暖风打开,挠挠小白的下巴:“别家狗都汪汪叫得可凶了,你怎么一天天就只会哼唧?”
小白扭过头去不理她了。
江暮云看了眼温度计,零下十六度。
已经跌破了南市有史以来最低温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微博,不出所料的,热搜榜上全是各地降温相关话题。
看来降温提前,不是地理位置的原因。
再进天气预报翻翻全国各地的温度,好像也都没差多少。
除了时间上早了一天之外,其他和前世的状况一模一样。
末世还是来了。
江暮云往沙发上一倒,由于衣服裹得太厚,她整个人都弹了两下。
手机提示音还在不停震,江暮云打开一看,是小区群里正在提醒大家及时储水。
江暮云揉揉脑袋,上一个有自来水用的冬天已经过去太久了,她一时还真忘了南市的冬季特色。
在某个寒冷的早晨醒来后,发现家里水龙头被冻上了出不来水,这就是中部地区人民在冬季低温时的卑微。
江暮云每次拿开水往水龙头上浇等它解冻的时候,都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个乞讨的,眼巴巴盼着人家暖和了,能给她送点水出来。
有时候不巧碰到她还没放寒假,早上急着去上学,就差没对着家里的水龙头喊一句:“行行好咯,打发点咯。”
当然了,这还不是最倒霉的。
最惨的是把开水浇完了,才发现自家的水龙头不是上冻了,而是这片停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