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菜市场出来,姜月微本以为两人要去店里,姜奶奶却冷眼站在一旁,还学着电视上的样子挑眉耸肩:“那是你的店,又不是我的。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反正我又不靠这个活着,我还有退休金。”
“那您之前还和、我为了店铺的事炒翻了天,护士说您饭都不好好吃了。”
姜月微知道退休金是什么,当时从网上了解到时还觉得这个时代真是人性化,现在她倒是有点理解网络上那些天天盼着退休的年轻人了。
姜老太太整了整衣襟,“为了你爷爷,铺子肯定也是不能改名的。哦对了,你每月还得付我八百租金。”
姜月微:“……”
她这还没开始盈利呢,就已经欠了一千。买菜时赊的账都是记得她的名字,姜奶奶还跟他们说,月底结账。
姜月微叫苦连天,直呼姜奶奶是“姜扒皮”。
姜奶奶云淡风轻:“我这可比封建社会的那些地主老财强多了。”
弄得姜月微还真的反省了一下,她在当瑞王妃的时候对底下的奴仆有没有这样苛责过。
“你不是闹着要独立,不靠我和家里也能把面馆做大做强吗,正好,你奶奶我这个老太婆也该退居二线了,这店就交给你打理了。除了改店名,其他的随你折腾。”
姜奶奶说完,姜月微愣了一下。
穿来之前,她和师父最大的心愿就是有家自己的店。
奈何她被迫局势、师父是个黑户,她们两个哼哈二将只能辗转于乡野僻壤之间。
穿来后,她看见店主是她总是觉得不真实,如今老太太只是轻飘飘一句话,她心里的石头反倒落地了。
姜月微不自禁地笑了,眼角鼻腔都泛起酸涩,就连喉咙都有点发堵。
下一秒,姜老太太的一句话又让她把眼泪直接憋了回去,差点被气笑了。
“你先找个地方把东西存着,我还得带你去买面和油,你还要补一些什么杂七杂八的东西么,香料餐具厨具都想好了。你记住了,我就带你去这一趟。还是月底结算。”
姜月微去了旁边的批发市场,定了她想要的面粉,筋度高、麦香浓,又买了几桶不同的油,做卤子和辣椒油用到的油都不一样。
又补了一些香料,单是辣椒就买了三样。她发现这边的人不怎么能吃那种呛口的辣,还少不了辣椒油的增香,于是就各买了一些。还自己拼了一些辣椒,让老板磨成粗细不同的粉,以后好做辣椒油用。
姜月微记得店里那些碗边边角角都有了磕碰,索性换一批新的。腌泡菜的坛子太小了,她打算腌一些泡菜当赠送的小菜,还能拉一些回头客,于是又拿了两个。
七七八八凑齐了东西,姜月微的饥荒又欠下不少。
反正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姜月微见自己彻底拿不了了,干脆都让卖面的老板帮忙送一趟货,她出个运费就好了。当然,也是记账。
不过菜和肉得趁新鲜处理一下,姜月微就准备去店里。
她还是放心不下老太太,问:“您这是要回家,中午您吃什么?”
谁知姜老太太奇怪地看着她:“当然是要吃完饭再回。小姜老板不会连午饭都不请你奶奶吃吧?我可是亲奶奶。”
说“亲奶奶”的时候,姜月微仔细辨认了姜奶奶的理所当然神色,眸底的情绪不似作伪,似乎姜奶奶现在真的把她不是师父这事忘记了。
忘记就忘记吧,这样对两人都好。
心底一丝一样稍纵即逝,姜月微开口时语气比之前轻松了些,都开始跟姜奶奶耍无赖了:“奶奶,您可是我亲奶奶!我浑身上下一分钱都没了,还欠着人家钱呢,要不我回去给您做,要么您鲨了我吧!”
在老姜面前,这些招数都不奏效。
姜奶奶:“你身上不是还有五十,请我吃碗馄饨总够了。昨天打车的钱都是我付的呢。”
姜月微彻底服了,小老太太这账算得比她都门清,“那您可得给我留四块钱,我要坐公交的。南郊到咱家可不近。”
说罢,姜老太太先走在前面,姜月微也认命似的,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后面。
姜奶奶还说了句:“有空学学骑车,比公交方便多了。”
姜月微被姜奶奶带着,只顾着身热日头毒,等两人停下来,她才发现,两人到了一条宽阔的马路边。
她们站的这边是一家老旧馄饨店,招牌比王府牛杂面的招牌还破旧,甚至连前面两个字都掉了,只能看到后面的“馄饨”两个字。
姜月微把东西放在脚边,站直腰才看清,这馄饨店对面又是一家,还开在它正对面。
对面那家崭新的招牌,门窗都是一水的白色,看着干净整洁,门窗上都贴着硕大的四个字“内有空调”。
要知道这四个字在炎热的夏天里是多么的诱人。
反观她们在的这家,门窗都掉漆了,塑胶门帘乌突突的,透过门帘依稀能看见里面破旧的桌椅和狭窄拥挤的过道。
这对比也太明显了。
这时还不是午饭的高峰时间,来这里吃馄饨的人不多,也看不出什么来。
姜月微叹了口气:“您也不用非要给我省钱。咱娘儿俩别受这个罪了,还是去对面吃吧,对面有冷气……”
她还没说完,姜老太太兀自挑帘,走进了破旧馄饨店。姜月微也只好提着东西跟她进去了。
姜月微进去的时候,老太太已经坐下了,她坐到姜老太太对面,正准备问她吃什么,店主就从里间走出来。
店主是个中年男人,看见老太太笑着打招呼:“老太太,您可好久没来了。还是老样子?”
姜老太太也礼貌笑着点头:“给我孙女也来一碗一样的。对了,别放辣,让她自己放。”
店主这才看向姜月微,又夸了她几句孝顺,就匆忙进了里间。
姜月微还在那算自己的债,一碗牛杂面卖十五块,她一天要卖多少碗,月底才能还清账啊!
可这夏天来了,她这菜和牛杂也得每天买新鲜的,这到了月底又是一笔债。
许是她们开得太早了,后厨馄饨还没包好,汤也没烧滚。
她还是接着皱眉算这点钱,嘴里还叨叨着这房租要怎么还上,水电还有一笔支出呢。
没过一会儿,两碗飘着热气的骨汤馄饨就上来了,老板还拿了两个小盘子,一人一个油酥烧饼。
猪骨鸡骨吊的白汤上蒸蒸热气,嘘得人睁不开眼,上面点缀着碧玉似的小葱花,满满当当一大碗。
姜月微用勺子轻轻一舀,汤下似金鱼似的小馄饨一个挤着一个。
索性这碗也大,不过满当当地看着就实惠。
姜月微舀起一颗来,馄饨用了最简单的包法,似一条小金鱼,“鱼头”圆鼓鼓的,“鱼尾”炸成一束。
微微发黄的馄饨皮很薄,皱在皱在一起,都能透出里面熟透的肉丸褐色。姜月微甚至能想象得出,咬一口馄饨还会溅出汁水。
这一碗馄饨,不论味道如何,可以看得出是真材实料了。
这要是在冬天,来一碗这样热气腾腾的馄饨,再用这醇厚腴香的骨汤泡着烧饼吃,发一场酣畅淋漓的大汗,驱散寒冬腊月的冷冽,那必然是一天中最幸福的时候了。
可现在是夏天啊!
尽管墙上有两台电扇时刻不停的摇头晃脑的吹着,那她被热气熏着的时候,也热得满脸满头都是汗,黏腻难受的要命。
姜月微见姜老太太已经埋头在慢慢地吹调羹里的骨汤,她又有点心浮气躁,索性等汤晾一晾,她打量起了店里。
这一看不要紧,不知什么时候,这小小的店里都挤满了人,大家大多是来拼桌的,挤得本来就狭窄的过道水泄不通。甚至店主还在外面支了几张桌子,也坐满了。
还有些人越过重重困难,过来找店主要馄饨带走的。
店主就和里面喊一声,也不管收钱的事,那些人自动扫墙上的码,一看就都是老客人了。
客人付完款就挤了出去,一边和其他顾客道歉,一边埋怨同伴有事耽误了,或者客户太吹毛求疵,反正就是没埋怨过老板这店的不是。
这就让姜月微好奇了,这店到底是有什么魅力?
她急切地想知道原因,舀起一颗馄饨就往嘴里塞,还给自己舌尖烫了一下。
“好吃是挺好吃的,但也没这么夸张吧。肉馅太瘦了,应该不是腿肉吧,吃在嘴里没那么丰腴的口感,也只能用骨汤来弥补,好在胜在肉比较新鲜……”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对姜奶奶说:“奶奶,我出去一趟!”
她挤了半天才挤出了馄饨店,看着对面那家馄饨店却没什么客人。
现在已经到了高峰期,这时候没人,那其他时候更不可能了。
见姜月微打量对面那家店,外面等着的客人也聊起了他家。
“看着吧,夏天过不完就得关门了。”
“也是该,开店心不正,瞧不起顾客又想挣顾客的钱,哪有这好事。”
“就是的,他家哪有老陈家实诚,这店开了二十年了吧,价钱也就涨了一块,还是因为燃气涨价了。”
“要么说老百姓都不傻,你不把我当回事,还糊弄我想坑我的钱,做梦去吧!”
……
姜月微唇角弯了弯,终于知道奶奶带她来这里是什么意思了。
她又费劲地挤回座位,愉快地吃着馄饨,笑着对姜奶奶说:“这三十二花的真值!”
姜奶奶低头吃馄饨,没理她,姜月微吃得眯眼睛,也没看见姜老太太一抬头看她时眼中的赞赏和笑意。
姜月微是自己提着大包小包、搭公交来到的大柳树巷,姜奶奶说她下午还有事,让她不用管。
等她走到店门口时已经是下午了。
她还没把门板卸完,斜对面的老王就走了过来:“小姜你终于来了,还以为你不开门了。听说姜奶奶出院了,真好真好!那什么你别担心,昨晚毛毛姐有事就没开会,想通知你你手机关机了……”
老王嘴碎又话痨,见到姜月微嘴就没停过。本来天就很热,姜月微被他说得晕头转向。
她让老王捡重点的说,老王深吸了一口气:“今天老赵、就是昨天吃面那个我朋友,带着他们同事来捧场啦!哎,可惜你不在!他们大学的老师可都是帮不错的顾客,离这近、食堂难吃,以后肯定能成为你这的固定客源!你这什么时候正式开业啊?”
姜月微感谢老王时刻惦念着她和奶奶的生意,笑着抹了把汗:“明天应该就行了,王哥,还得麻烦您帮我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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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CBD中心,姜老太太不顾前台阻拦,直接坐电梯去了顶层,推开了董事长办公室的玻璃门。
中年男人气质还在,就是神色疲惫,看到老太太惊讶:“您怎么来了?您快坐,我让人沏茶……”
姜老太太伸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这么麻烦了。我来就是为了一件事,和你要回小月给你的二十万。”
“当时这笔钱也是你们父女俩话赶话地争吵、小月气不过才打给你的。我知道你不缺这笔钱,就是想拿它让小月低头。
但雅兰已经去世了,小月也不想再和你扯上关系,你还是放手让我们祖孙两个过日子吧。
我们祖孙两个也不会和你有交集的,你放心。”
姜老太太是天刚擦黑回的家,她让周袁帮忙办好了转账,又取了一些现金,谢绝了周袁多给补偿的提议,自己打车回了家。
回到家的时候,姜奶奶没想到,堂屋里还备着饭菜,姜月微趴在一边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