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众里寻她

燕钰这一副干劲十足的模样让元宁帝和卢皇后瞧了既好笑又心安。

好小子,终于知道为自己的人生大事上心了,真不容易。

二人想着,既然儿子那么喜欢,只要那小女郎是个品性好的,门第低些也无所谓,他们可不是那等因为门第不够相配而棒打鸳鸯的父母。

“少瑜可是想好了,认定了那女郎?”

卢皇后还是存着些忧虑的,只不过见了一面,便这般行径,就怕是心血来潮,日后若是悔了就来不及了。

燕钰头也不抬,只囫囵说了句话:“一眼足矣。”

卢皇后惊于其话语中的坚定,不由有些散了思绪,开始絮叨了一些别的。

“如此最好,也不觉失了崔氏这门亲事而觉得遗憾了。”

“今日也是巧,妾在南华寺碰见了那位崔家女郎,当真是个如美玉明珠一般的存在,心下竟觉得这等女郎不入我家们倒是十分可惜。”

老夫老妻了二十载,加上又是私下一家人一处,卢皇后说起这些事来自不用避讳什么。

燕钰觉得跟自己没有关系,丝毫不理会,只一边用饭一边在脑中回忆在南华寺桃林处的初遇,自娱自乐。

元宁帝自知妻子是在跟自己叙话,不由想起那崔砚坚定又不知好歹的姿态,有些气恼道:“哼,任他崔氏女再好,可惜他们家没那福分,老天爷都不牵线了。”

话题不知不觉引到了旧时上,这让卢皇后也提了兴趣,眉眼带笑同父子两说着那桩逗趣的往事。

“遥想当年,我们少瑜才五岁,在先帝的七十大寿上,他瞧见了崔家女郎,那时候崔家女郎才三岁,跟着她阿母荀夫人过来,长得粉嫩可爱,被少瑜瞧见了,当场就凑过去抱人家,还要将人带回去做自己家的妹妹,可将荀夫人吓坏了,也正是这场闹剧,先帝瞧见了,觉得两个孩子登对,当场便给两个孩子赐了婚,陛下也同崔公把酒言欢了好半晌呢。”

提起往事,元宁帝也唏嘘了一会,突然软了心肠。

“崔砚此人身心磊落清正,如他的字,子端,别无二致,做人端方明正,是个安邦治国的大才,换到他的角度,当时做出那样的选择也不奇怪,毕竟他崔氏仍是洛阳天子臣,而我们对他来说只是一个不知前途的反臣,他若是站在了我们这边,才是奇怪。”

静心了许多天,元宁帝去了大半的火气,又听了一耳朵往事,心中早已想通。

或者说元宁帝一直是心中有数的,所以才没有同崔家计较,甚至还想着崔砚能识趣过来软个身段。

可惜这人还是没领会到自己的意思,或许明白了但坚守着自己的品格,不去做那等奴颜谄媚的事。

“崔砚这样的人,为白身回到清河也是浪费,不如让他在清河也给咱们的大晋做些事。”

说到此处,元宁帝顿了一下,紧接着传了常侍田樊进来。

“去到崔家颁一道旨,那清河郡太守的位置,便给崔砚吧。”

田樊不动声色地应下,退出了长春宫,笑盈盈拿着刚拟好的诏书去了崔家。

彼时,令仪正同阿父再给晒在外头的一大堆书简翻面,忙得不亦乐乎。

家中奴仆倒是很多,但大多是不通文墨的,而这一册册的书册简牍又容易混淆,非得通晓诗书的人来照料才最妥帖,因而这次晒书,崔家人几乎全上阵了。

还有几日就要回动身了,必须要保证这些珍贵的书简在晒好才是。

无论是崔氏还是王氏,亦或者是谢氏郑氏这样拥有举世瞩目名望的世家门阀来说,他们的尊贵不止来源于三公九卿的官位,更来源于世代相传的家风和典籍书册。

这不是个人人都能读书识字的时代,书籍文化都大多藏在世家大族一代又一代的传承中,百十年积攒的威望与德行,造就了一个个门阀世家。

令仪闲来无事,随着阿父和兄长一道侍弄这些珍贵的书册,沐浴着春日暖洋洋的日光,也觉得静谧美好。

田常侍来的时候,一家人都很诧异,待那诏书宣读完了之后,一家人更诧异了。

令仪觉得,如今的陛下当今是个仁厚的。

但一想到废帝的结局,令仪又觉得好似不是这样。

破城后的的第三日,凉州骑便在襄阳将废帝擒了回来,听说还是她那位前未婚夫亲自去逮的人。

众所周知,新帝即位,还是以这样的手段问鼎天下,自然是不能留着上一个了。

因而,在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春夜里,废帝暴毙,被追谥为“僖”。

对于此事,百姓心中最多是唏嘘几句,便再没有别的了,更多的是满心期盼着新皇帝可有带领他们过上更好的生活。

崔家人礼仪周至地跪接了圣旨,崔砚和声和气地将人送出了门。

令仪在一旁看着,总觉得那内侍欲言又止的,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同阿父说,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临走前,令仪似乎看到他看了自己一眼,露出惋惜的神色。

令仪大概知道他在惋惜什么,因为近来她总是能看见这样的目光。

不就是当不了皇家新妇了吗?

有什么大不了的,那燕家五郎还不一定适合当她的郎婿呢。

令仪这般豁达的心态,倒是像极了阿父,不为任何困境消沉。

阿父从小便教导她们,做人要如一棵松柏,无论身处何种境遇,与什么样的人生活,都要坚守己心,为着自己而活。

不将自己一颗心放在别人身上,便永远不会变成他人的附庸。

要如松柏,四季常青。

这么些年,令仪一直坚守着,在未来的日子,依然会坚守。

因而,令仪并不觉得失去一个金尊玉贵的郎婿而觉得天塌地陷,反而有些庆幸可以自主选择自己未来的郎婿。

崔家人接完诏书后,又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继续去为家中的书简而忙碌。

当然,像是搬运一堆堆沉重的简牍都不是令仪这等柔弱些的女郎来做的,自有兄长和义兄来做。

春日午后,酒足饭饱,一家人一边侍弄着书简,一边叙着闲话,尤其有一双活泼的弟妹在,时不时便会带来欢声笑语。

……

相比于崔家的融洽愉快,燕钰这里便不怎么快活了。

因为残余的酒力,燕钰不得不在寝殿睡了一觉,睡醒后精神抖擞地再度来到了南华寺。

知道等待是没有用的,因为脑子正常的人都不会一天来拜两次佛,燕钰找到了主持,想要打听打听消息。

燕钰想着,这南华寺扎根洛阳几十载,定然对洛阳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解几分,尤其是那日遇到的小桃花,容色出众,气质绝尘,虽衣着打扮不似旁的世家贵女那般繁琐隆重,但瞧着用料品质皆是上承。

这样的女郎,定然不会泯然众人。

之所以称其为小桃花,是因为燕钰实在不知她唤作什么,但又不能每次在心里提起她都不知如何开口,便为其取了个代称,以后提起她都唤作小桃花。

燕钰觉得他取得名甚好,连带着看自己屋里那株桃花枝便更喜欢了。

带着满怀期待,燕钰问到了主持玄善大师头上,但得到的是个不甚满意的答案。

只见玄善和尚双手合十,语气平得没有一丝起伏道:“施主难为贫道了,日日进出小庙的人家如此之多,光是施主所说的出身高门的青衣女郎便有许多,贫道无法得知施主所指的是哪一个。”

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燕钰性子又急,直接将话敞开了。

“怎会无法得知,就今日模样最俊的那个,青色裙袍,还来折过你寺里的桃花!”

这话说得,连跟在身边的随云和随风都忍不住尴尬了一阵,觉得自家大王着实有些丢面。

气氛安静了几息,也许是玄善和尚还是无法得知这位尊贵的齐王到底再说谁,他干脆继续敷衍了下来。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

双手合十,玄善神色虔诚地唱了一句佛号,回了一句无懈可击的佛家真义。

燕钰被这一句“色即是空”堵得哑口无言,两鬓青筋直跳。

他眼下可真想将这破地方给铲了,整日怪力乱神不说,竟全然答不出他想知道的。

这个秃瓢!

但他并非暴虐无度的人,只是想一想,随后便气哼哼回去了。

一路上,燕钰还留了个心眼,想着将洛阳有名的胭脂水粉铺子,还有衣料金玉铺子都瞧了一通,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好运将人给逮住。

女郎都喜欢逛这些铺子,如同他那几个姊妹,来了洛阳城后,隔三岔五地便来这几种铺子扫荡,燕钰便想着他的小桃花会不会也热衷于这些。

然在洛阳城的铺子里蹿了半日,天都黑了,也没瞧见小桃花的身影,倒是瞧见了他那个三妹燕长宁的身影。

又给自己打了一副头面,还有几身缃绮衣裙,一路浩浩荡荡地归家去了。

见此,燕钰只觉是一家人进一家门,三妹妹这性子倒是跟跟四兄那个爱显摆享受的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