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珊一时没反应过来白阙为何变脸变得这样快,直到脑海中灵光一闪,蓦然想起来自己早年间曾与其渊君传过一段绯闻。
这绯闻并不全是空穴来风。
当时自己年轻,修的又是逍遥道,对情爱一事有所憧憬,想着若能觅一良人结为道侣相伴修行,不失为一件乐事。而其渊君作为扶光君在九重天上的密友,经常被扶光君引带着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来二去,彼此逐渐也有了交情。
不得不说,其渊君是个极有魅力的人,喜好风雅,举止温柔,而且道法高深,早已登临上神之位。尤其难得的是他性格并不古板。伏珊万年来总枯守着昆仑墟那茫茫深山,日子清静乏味,是其渊君带她出来,与她结伴畅游四海八荒。
他们去长生阙中欣赏漫天华光;去沉星泊前坐钓银河;去东海海底听鲛人唱歌;去中州昭宁城感受人间烟火。
伏珊很难不心动。她将对其渊君的倾慕之情藏于心底,等待着有朝一日时机成熟,自己可以同他的关系更进一步,未曾想却是先一步收到了其渊君与灵机仙子的婚宴邀帖。
这位灵机仙子原是下界的一位地仙。其渊君对她一见钟情,短短三月便决定与她成亲,并将她带上了九重天。
伏珊曾远远看过那灵机仙子一眼,仙子容貌寻常,气质寻常,但是在其渊君身边表现得十分娇羞可爱,活泼灵动。
原来他喜欢的是这样的女仙,看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伏珊当时失意了好一阵儿,可因为心迹隐秘,从未与外人提起,所有的不甘、委屈、怨恨只能一个人慢慢吞咽、消解。消解尽了也就好了,回头想想反倒成了一段过往的趣事。
时过境迁后,她仍与其渊君相待如常,只是不会再主动去寻他。而其渊君那边有美娇娘在侧,也不再有事没事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以为前尘如烟,早已散的痕迹全无,未曾想那些痕迹早在不知不觉间刻进了白阙心里,更不知道这也是白阙当年冒天下之大不韪、决心追求她的开端。
白阙至今记得伏珊那阵子孤独落寞的背影。他天天看月月看,看得百爪挠心、气闷不已,恨不能立刻冲到其渊君面前,亮出九尾狐的尖牙咬死他。
自作多情?怎么可能是自作多情。自己也是男人,太了解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心里藏着怎样的算计。
若从未动心起念,其渊君怎么肯花心思、花时间陪伏珊四处游乐?怎么可能对伏珊的心意一无所知?无非是在心里暗暗衡量过,惊觉与伏珊长久的相伴是一件代价极高的事情,因为一旦绑定再无脱身的可能。
伏珊是上古武神,威望太高,地位太高,他若敢针对伏珊做出任何惹三界厌恶的事情,日后必将再无容身之地。
他就是慌了,怕了,先一步逃了,像个懦夫似的把伏珊一个人留在原地,还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简直太无耻了,太可气了。白阙每每想起此事就恨得慌,伏珊就是心思太单纯才会受他的骗,可他又没办法把心里的话说出来。自己当时只是他的徒弟,实在是没有资格在这种事情上指手画脚。
可是就这样见之任之吗?他做不到。
九重天上的神仙不敢承担的代价他来承担,不敢爱的人他来爱。自己又不差什么,论容貌,跟谁比也不输;论修为,自己再吃吃苦,也可以和他们一样。伏珊喜欢什么自己可以去学,喜欢什么样子可以努力去改变。
可是追求她真的好难啊,还险些被她赶出师门。也真是奇了怪了,她在旁人面前单纯的可怜,却总只对自己心狠手辣。
一想到这里,白阙直想叹气,可是眼看着其渊君越走越近,他一手揽着伏珊,另一手摇着寂羽清光扇,还是摆出了个悠然的模样:“呦——这不是其渊君嘛,巧的很。”
寂羽清光扇虽是把扇子,可也是件极霸道的法器。伏珊侧头白了他一眼,哪有人拿着自己的法器在旁人面前晃啊晃的,是要杀人吗?
“不巧不巧,白阙上神。”其渊君笑着站定脚步:“我今日是专门赶着来见伏珊神尊的。”
伏珊眼含笑意:“别来无恙,其渊君。”
其渊君颇为感慨地呼了口气:“别来无恙,当日你回来,我是去过一趟昆仑墟的,只是见你身边人多,犹豫再三还是没去打扰。方才听我座下仙使说你来了九重天,便立刻赶过来,想着兴许能在这边碰见你。”
其渊君笑容越灿烂,白阙便越是觉得他面目可憎,此刻看着他那副讨人嫌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其渊君有事吗?若是无事我们夫妻便先走了,帝君那头刚刚交代了事情,等着我二人去办,实在是不宜久留。”
其渊君一抬眉毛:“喔?是何事?要紧吗?或许我可以帮上忙?”
伏珊柔声应道:“无妨的,只是事情有点周折,得先去青丘借样东西,改日等我有了空闲,喊上扶光君,我们三人一起聚一聚,到时候再慢慢叙旧罢。”
其渊君刚想回答,余光里忽然瞥见白阙目露凶光,一副要吃人的表情。他的心顿时虚了一下,沉吟着张开嘴,用笑容掩饰心里的怯缩:“再说再说,既然你们身有要事我便不再耽误了,祝二位一路顺风,万事顺遂。”
伏珊笑着一点头:“多谢,改日再见。”
九重天上规矩繁多,非得等到了南天门才可御风而行。伏珊见前面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索性一边走一边对白阙严肃的说道:“你方才是怎么回事?先是对着其渊君亮法器,再又是催着人家走,说话那么不客气,着实让我有些没颜面。”
白阙用眼角斜睨着伏珊:“我就是见不得他对你献殷勤。”
伏珊觉得他这话简直荒唐的可笑:“这是什么话?我与其渊君清清白白,他也根本对我无意,并且早已娶妻,何谈殷勤二字?”
白阙翻着白眼儿吹出一口气,表面上闷不作声,心里却暗暗道:“你怎么知道他无意?我看他根本是对你念念不忘。瞧他刚才那副乐颠颠的样子,就差迎面一个拥抱了。”
思及至此,他心头燃起一簇火苗,转眼间便烧到烈焰焚天的地步。这老小子胆大包天,自己站在伏珊身边就敢这么不避讳,自己若是不在那还了得?看来得找机会揍他一顿,让他好好吃个教训!
伏珊听他久久不回应,回头瞟了他一眼,见他一副吃了大醋的模样,心又不禁软了下来。迟疑片刻,她主动挽起他的手臂。
白阙侧眼瞧她。正巧这时伏珊也回头看向他,四目相对的刹那,伏珊略显羞涩的收回目光。
“看什么?”伏珊目视前方。
白阙勾了勾唇角:“看你啊,你那么好看,我爱看。”
伏珊忍不住笑了一下,静默片刻,忽然没来由的说了一句:“其实你不喜欢抚琴,对吧?”
白阙倏的一愣,那转瞬间的讶异被伏珊的余光恰到好处的捕捉。她方才心念一动,忽然联想到白阙这些天独处的时候从不抚琴。抚琴是件很怡情的事,即便没有知音,奏于自己也是件乐事。可若身边没有自己,他根本不会去碰那把琴。
想到自己从前经常去拜访其渊君,只为求他的一曲琴音,白阙怕不是想顶替其渊君琴师的位置才特意学了这个。不喜欢却还学得那样好,当真是为难他了。
伏珊笑意渐浓,脑袋朝着白阙偏过去,轻轻抵靠在他的肩头:“以后别抚琴了,我的喜好变了,不似之前那么喜欢听了。”
白阙的身体微微有些发僵,一颗心却是软的没了形状。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周围还有人呢,你不怕被他们看见?”
周围确实的有仙家道友往来,认识的拱手行个礼,不认识的点点头便略过去。
可是伏珊不以为意:“你不愿意被他们看见?”
“当然不是,他们看见我更高兴,我只是怕你……”他知道伏珊最怕在人前丢脸失面子,以为伏珊会羞臊,会认为这样很没有规矩。
伏珊倒是姿态坦然:“神仙眷侣,寻常景象而已。”
“对!说得对。”白阙垂眸敛目的看向脚下涌动的浮云,笑出了心花怒放式的喜色:“那你不气我刚才在帝君面前乱说话了吧?”
“气着呢。”
“啊?”
伏珊端正了姿态,侧脸仰头对上白阙的目光:“这是两码事,在帝君面前你我是师徒,在其渊君面前你我是夫妻,不能混为一谈,等回去了以后我再以师父的身份好好给你立立规矩,教教你什么是苍生大义,该如何当个好神仙。”
白阙顿时有些慌神儿:“不要吧,我跟你认错还不行吗?为什么要分的这么清楚啊?这次就混为一谈又有什么关系呢?咱们刚好两两相抵扯平了嘛,好不好?”
伏珊笑而不答,及至回到了昆仑墟,她还真的将白阙提到了晦明崖,让他在东皇太一的神像前跪了一整夜,认真反思己过。
白阙不敢不跪,否则伏珊一定不会再带自己去青丘,虽然那地方自己并不愿意踏足,但是伏珊的身边不能没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