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珊躺在榻上,看着白阙凑到自己身边。她原本心里还有疙瘩,觉得同床共枕不太合适,因而特意睡在了侧殿的窄榻上。可白阙硬是不肯,宁可在地上躺一夜也不肯踏出这道门。
想想也是,既然是实实在在的夫妻,同睡一处也是理所应当,实在没必要做这掩耳盗铃的事情。更何况白阙答应过自己会等,想必不会做什么放肆的事情。
白阙当然不会做放肆的事情,却也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不做。他侧身面对了伏珊,用单手抵住脑袋,半撑起身子凝视着她:“阿珊,你要不要用以前最喜欢的枕头?”
伏珊借着灯光翻看神仙志:“不必麻烦了。”
白阙的语气柔的快要滴出蜜来:“你用嘛,不麻烦的。”
这种小事对于伏珊来说实在无所谓,见白阙坚持,便漫不经心地回应道:“那好吧,你去取来。”
白阙笑着一抿嘴,紧接着身子微微一抖,随着一道灵光涌现,他将自己的尾巴展露在伏珊眼前。
九条尾巴雪白无暇,毛茸茸蓬松松,长长的铺散在柔软又温暖的床榻上。
伏珊当时就愣住了。
妖灵成了仙后不会轻易将元身袒露于旁人面前,因为那犹如人类不穿衣服,在人前裸.奔,但凡有点羞耻心的都不会这么做。除非是露给亲密的人,这样就从疯狂变成了一种情趣。
伏珊很快回过神,她羞涩的收回目光,侧头看向一边:“快收起来。”
白阙见她脸上腾起红晕,心里有了底,态度开始变得放肆:“不要,你摸一下,很舒服的,手感还和以前一样。”
伏珊将脸埋在阴影里:“我不摸。”
白阙伸手握住她的手,将她轻轻朝自己身前扯了扯:“你以前很喜欢我的尾巴,每夜睡觉都要当枕头,以前可以,为什么现在不行?”
伏珊已经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烧,她定了定神,倏的回过头,端持出一副严肃的姿态说道:“我们说好了的,再给我一点时间。”
白阙下颌微收,眼睛却是用一种仰视的姿态望着她:“也没做什么啊,只是给你送枕头也不行吗?那我不动了,你就这么躺在我的尾巴上,这样你明日起来我就知道,不会再像今日那般被吓一跳了。”
伏珊闭了闭眼:“非得这样吗?”
白阙一点头:“要的,你突然消失真的很可怕。”他将其中一条尾巴放在她身后,满眼期待的望着她。
伏珊用眼角睨着白阙,忽然发觉自己在白阙面前总是会不自觉地心软,明明想摆出个冷峻威严的面孔,可是总差那么一口气做支撑。
罢了。
她抬手一扫,烛光熄灭,屋子里顿时变得幽暗静谧,只有尾巴上蓝莹莹的灵光如流水般涌动。白阙的面孔在如柔雾般的蓝光下变得模糊,唯有一双眼睛清灵澄澈,反射出动人的光。仿如一汪深潭,稍不留神就会跌落进去。
“闭眼。”伏珊道。
白阙迟疑了一下,很顺从的将眼睛闭了上。很快,他感觉到尾巴上一沉,是伏珊的脑袋枕了下来。
恍惚间又回到从前,白阙有种腾云驾雾般的不真实感。他做过许多场这样的梦,梦里的伏珊总是很温柔,亲他抱他抚摸他,用天籁梵音般的声音说爱他。可是梦醒之后一切化作虚无,环顾四周,举目尽是寂寞的荒原。强大的落差感令他锥心刺骨,痛得他简直快要呕血。有好几次他就快要坚持不下去了,疯狂地想给自己一个解脱。
一想到这些,他的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轻轻一吸鼻子,他一不小心发出了一声轻若游丝般的嘤咛。
伏珊顺势睁开眼,就见白阙双目紧闭,眉心紧蹙,眼角溢出晶莹的泪水。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白阙一摇头:“没事,心里高兴。”
他的眼睛依旧闭着,这给了伏珊摈弃拘束、坦然注视他的机会。
诚然,她并不讨厌白阙,相反的很是喜欢。他那么乖顺,又那么争气,实在挑不出任何错来。就好像一块海绵,可以吸收掉自己许多的柔情蜜意。虽然明知根本填不满,他也不会就此满足,可总还是忍不住想多给他一点。
她朝着白阙身边蹭了蹭,轻轻将手搭在他的腰上。
白阙倏地睁开眼,片刻的怔愣过后,低头像只泥鳅一样滑进伏珊怀里,顺势将一大簇尾巴覆在自己与伏珊身上,将彼此牢牢地束在一起。
“求你,不要再丢下我,好不好?”他声音颤抖:“不管将来你去哪里都要告诉我,我和你一起去。我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能帮你,能保护你的。”
伏珊的手掌隔着衣衫向上滑动,直至贴住了他光滑细腻的后脖颈。脖颈上触感火热,她没有说话,只闭上眼安静而专注的感受他的温度。一股隐秘的爱意油然而生,理智在黑夜中蛰伏了,疯狂的成分却是蠢蠢欲动的要翻起风浪。
“好。”她的语气淡淡的,却十分郑重:“以后走到哪里都带着你。”
沉眠一夜,伏珊睁开眼,看见白阙仍在睡着。他眉心舒展,神态安详,似乎睡得很香甜。阳光透过窗户映在他脸上,将他的皮肤渲染的几乎有些透明,似琉璃一般,脆弱而美丽。
伏珊静静的端详,眼睛里流露出几分欣赏,几分沉醉。
忽然门被从外面推开,伏珊心里一惊,倏忽间,她对上了一双陌生却熟悉的眼眸。陌生在于从未见过,熟悉在于那少年像极了自己。
白阙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惊醒,但他反应很快,几乎是在眨眼间收回尾巴,并且抬手一扫,用气浪将门重新掩上。
“出去!”声音低沉,透着十足的威严。
屋里重新恢复了静定,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全是幻觉。
伏珊坐在榻上,目光直愣愣的盯着门口,心头涌出一种很微妙的感受,有点心虚,又有点新奇,像是偷情被捉奸在床。
捉奸在床四个字刚一浮现,她就忍不住蹙起眉头,她武神伏珊威名赫赫,怎能与这四个字产生关联,太荒谬了。
飞快的打乱心里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她垂眸看向白阙。白阙依旧是双目紧闭,的个悠闲的在闭目养神的姿态。
伏珊轻轻一推他,声音里透出几分怨气:“还睡?”
白阙顺势捞过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上:“是伏楹,没关系。”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想给伏楹留个端庄慈爱的好印象,并且已经做足了准备,怎么会以这种画面作为开端呢?
与此同时,门外的伏楹心里也有千头万绪。
虽然只是一瞬间的功夫,但他还是清楚的看见父亲在母亲面前显了元身。他太了解这背后的含义了,都是狐狸,老狐狸小狐狸,不用教不用学,只凭着天性与本能就能理解。
可是师父明明说母亲记忆有缺,把父亲忘了,并且千叮咛万嘱咐,说自己作为家庭的重要组成部分,要尽可能地察言观色,做两个人的粘合剂,促进家庭和谐。另外还要表现的要乖巧,听话,要记得给窝囊爹一点面子,不要让他在母亲面前太丢脸。毕竟这家里的两位上神万一闹不好打起来,四海八荒可是要跟着翻天的。
事情桩桩件件都很重要,尤其是守护四海八荒不翻天,自己责无旁贷。
所以回来之前,他暗暗把这些事情都记在心里,并且做好了在二人面前扮乖的准备。可是如今看来,自己做的这些功课不仅毫无意义,连自己的存在也显得那么多余。
怎么办?伏楹在心里暗暗思量,应该如何化解方才的尴尬。不过话说回来,他俩也真是的,为什么要睡在自己的屋子里啊?
伏珊哪里知道自己一不小心霸占了自己儿子的屋子,她当时只是看屋子干净整洁,才想着暂时住在这里。
翻身越过白阙摸下床榻,她特意挑了件颜色温婉的碧青色绡纱长衫换上,又在松松软软的发髻上斜簪一支琉璃莲花簪,整个人看起来仙风道骨,素净婉约。
推门走出屋子,她调动灵识探寻伏楹的位置,循着一路来到了朝云殿。昆仑墟不似九重天那般华丽奢靡,却也仙气充盈,是个清灵吉祥的福地洞天。
淡淡的茶香从朝云殿散逸出来,伏珊看见伏楹跪坐在窗下的茶桌前,正在动作娴熟的摆弄茶叶。
另一头的伏楹见伏珊走近,起初愣了一下,然后匆忙起身走到伏珊面前,跪地行了个大礼:“孩儿伏楹,拜见母亲。”他动作虽有些僵硬,但是举止很是得体、恭敬,不愧是九重天上待久了的人。
伏珊唇边浮出一抹微笑,上前一步亲手挽住伏楹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这里不是九重天,是家里,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不需要行礼。”
“是。”伏楹试探着看向伏珊。
母亲伏珊的名声在三界太响亮了,自己从小到大听了太多有关她的传奇。在原本的想象里,母亲应该是位威武霸气的女将军,想来武神一宗脾气大多都不太好,或暴躁或凶悍,总之不太好相处,未曾想眼前的人既温柔又美丽,看向自己的目光也满是慈爱。
上古武神伏珊是自己的母亲,自己是她唯一的儿子。一想到这里,他的胸口便腾起一种荣耀加身式的振奋与激动。
“我能唤你娘亲吗?”伏楹小心翼翼的问道。
伏珊莞尔一笑:“当然可以,让娘亲好好看看你,吾儿都长这么大了。这些年多亏你父亲照顾你,还有你师父教导你,你过得好不好?可有受过什么委屈?”
伏楹极力抑制住内心的雀跃,让自己不要欢喜得过于失态:“孩儿过得很好,没有委屈,娘亲放心。”
话音刚落,白阙打着哈欠从殿外走进来。抬眼瞟了伏楹一眼,他不带感情地招呼道:“回来啦?”
伏楹同样也是不带感情的做出回应:“啊。”
白阙收回目光,轻轻一点头:“回来好,好。”说完,转身自顾自地又走了出去。
伏珊看着白阙离开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伏楹。怎么回事?这俩父子看起来好像不太熟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