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珊任由他抱着:“怎么了?”
白阙瓮声瓮气的答道:“你怎么离开也不说一声,我醒来的时候见你不在,都快吓死了,还以为昨天发生的都是一场梦。”
此刻两人都站着,如此近的距离,伏珊忽然发现白阙的身量堪称魁伟。他生得宽肩窄腰,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下巴正好可以搭在自己的头顶上。
这样威武的身躯,怎能扮娇柔扮得那般自然。
伏珊唇角不经意间绽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白阙察觉到了她的笑意,轻声问道:“在笑什么?”
伏珊不打算将自己的小心思告诉他,余光瞥见手里的神仙志,她柔声开了口:“你可知道你在外面被冠上了四海八荒第一鳏夫的美名?”
白阙缓缓松开伏珊,侧头看向她手里的书册:“神仙志?”
“扶光君刚刚送过来的。”
“这东西很贵呢,我虽然没看过,但里面的事儿我也有所耳闻。其实我很喜欢这个称号。”他浅浅一笑。
伏珊抬头看他,就见他眉毛浓黑,鼻梁挺拔,一张脸上干干净净,眼睛里流光溢彩,透出一种说不出的精神可爱。
白阙嘴唇翕动,很认真的解释道:“因为它证明了我对你的忠贞,对你的矢志不渝,这些都是四海八荒有目共睹的,就算你不记得,不承认,也不能抹杀这个事实。”说完,他再次钻进伏珊怀里。
伏珊将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后腰上,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他披散在身后的头发。头发又长又软,带着很自然的弧度,触感极佳。伏珊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捋过他的发丝,动作又轻又缓。这让白阙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他身子颤抖了一下。
伏珊停下手里的动作:“怎么了?”
白阙的声音轻的好似一口气,暖融融的喷在伏珊鬓边:“别停,就这样。”
伏珊侧过脸看向窗外,笑容透着几分无奈:“野性未驯,你已经不是小狐狸了,我昆仑墟的神仙当有神仙该有的仪态和气度。”
白阙的声音绵软如丝:“我在外面向来是规规矩矩的,只跟你这样也不行吗?”
伏珊唇角微勾:“真拿你没办法,也不知道那个排行榜到底掺了多少水分,以你这副德行怎么可能比扶光君的修为更高。”
白阙倒是很不谦虚:“我是你的徒弟嘛,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比他厉害是理所应当。”
“天底下哪有你这么大逆不道的徒弟,知道我是你师父还敢这般肖想为师,毫无敬畏之心。”她说着,身子微微后仰,将白阙从身上推开,然后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他:“你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敬本尊为师父,一开始就想图谋不轨来着?”
白阙定定的凝视着她,没有立刻回答。
回忆当年,楹山之上,自己的傀儡被她打散后,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其一是逃跑,可是毫无神力、空有一具躯壳的灵体即便是跑了,在妖魔横行的世界中也不会有活路,死亡无非是早晚的事情;其二便是想办法让她带自己走。她自诩正道,不会见死不救。
而现实果然正中他的下怀,伏珊不仅将他带回昆仑墟,亲自替他疗伤,又见他还算乖巧,主动教他一些自保的法术。
他虽是兽,可有了人形,便也有了人性。
上古武神神光璀璨,所到之处众仙敬拜。高高在上,威震四方。红衣黑发,神尊天降。那么美丽,那么威武,令人很难不生出向往。
渐渐地,他起了贪念,他不单要伏珊教自己法术,更想她收自己做徒弟,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地、长长久久地留在昆仑墟。
他知道伏珊心软,向来吃软不吃硬。于是他给伏珊酿酒,洗衣,洒扫殿宇,日复一日,摸透伏珊的喜好与脾气,尽可能的讨她欢心。然后在初次离开昆仑墟后,故意伤痕累累的重新出现在她的面前。
伏珊嘴上骂他学艺不精,骂他天资愚钝,可还是遂了他的意,收他做了唯一的徒弟,又传他道法,赐他上古神器寂羽清光扇作为法器。
他至今仍记得伏珊站在烈日下告诫他的那段话:“本尊的师尊乃是创世神东极青华大帝,世人亦称东皇太一,三界皆奉本门为道法正宗,至高无上。本尊今日传你真诀——太真九曜无双,你日后行走三界,当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匡扶正义,庇护苍生。无论何时,你都不要恐惧,不要迷茫。不管从前怎样,往后三界中无人敢再看轻你。你是我的徒弟,是我伏珊的徒弟。我伏珊光明磊落,从不与人低头,他日你若胆敢往我脸上抹黑,让我失去这份高傲的底气,我定将你逐出师门,永不再见你。”
周身的热血朝着脑子里奔涌,他浑身充满了力量。仿佛在黑夜中蝺蝺独行的旅人终于看见了光,那一刻,他疯狂的想要奔跑,想要呐喊,想要将自己融化进那道光里。
流浪了那么久,遭遇那么多欺凌与毒打,不堪的岁月终于到此为止了,他终于有家了,有师父了,师父心疼他,会亘古不变的庇护他。
“我……”白阙眉梢低垂,诚恳之余又露出几分可怜相:“不是的,我很尊敬师父,可是尊敬与爱并不排斥,我敬你,也爱你。阿珊,我爱你。”
伏珊双眼微阖着叹出一口气,白阙不愧是狐狸,天生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无需刻意施展,仅凭三言两语便能将那股力量戳到人心窝里去。
受不了,真的受不了。
伏珊转身作势要往外走。
白阙急急地问道:“你去哪儿?”
伏珊回过头:“去看看炼药的炉子,我今早给你炼了药,想来这会儿应该已经好了。”她目光瞥见桌上散乱的书册:“对了,把桌上的书整理一下。”她抬手一指其中的那本特刊:“那本不要,直接扔掉,其余的搬到书房里去。”
白阙回头看了眼那堆书册,又捡起被伏珊说不要的那本,好奇的翻开来瞧了几眼。很快,他双眼圆睁,紧接着抬头环顾四周,确认伏珊不在后,悄悄将那本书册掩进袖子里。
夜晚,云台上,月朗星疏。
伏珊悠闲的喝着清露酿,白阙则坐在她身旁为她抚琴。
一曲终了,伏珊忽然觉得醉意更沉。她趴在桌子上,单手托腮看向白阙:“琴技甚妙,九重天上的水神其渊君是抚琴圣手,我瞧着你并不比他差。”
白阙唇角微扬,很笃定的开口道:“我比他好。”
他倒是很不谦虚,伏珊忍不住发笑,同时目光游走在白阙的身上。白阙是真的很漂亮,眸光灿烂若繁星,唇色嫣红如蔻丹,尤其是鼻尖上嵌着一颗淡淡的小痣,越发衬得他容色妩媚多情。最难得的是他媚而不妖,这多半归功于他挺拔的身段,与端方坦荡的举止。
是她教出来的徒弟,是她喜欢的样子。她越看越是合眼,越看越觉得心中欢喜,声音里也不禁透出几分超乎寻常的温柔:“服用过丹药,可有感觉好些?”
白阙双目微阖,试着凝神驭气。片刻后,一口热气呼出肺腑,他缓缓睁开眼:“好多了。”
伏珊朝他伸出手臂,他起初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像风中熟透的果子一般,坠落到了伏珊身边。
伏珊倾身过去环住他的腰,而他仿佛受宠若惊了似的,回抱住伏珊。动作小心翼翼,生怕眼前的是场梦,一不小心会把梦惊醒。
夜风柔柔的吹拂过二人的身体。
白阙迎着风,试探着问道:“你……要我了?”
伏珊虽已微醺,但意识依旧清醒,不至于醉到糊涂的地步。她沉吟片刻,目光看向远处连绵起伏的树影山林,很认真地开了口:“你这第一鳏夫的名声传得四海八荒人尽皆知,我若不要你,便是负心薄幸,是要挨骂的。”
白阙眉心紧蹙:“若是顾忌人言,倒也不必……”
伏珊出声截断他的话:“终归都是我自己做的决定,没有人逼迫我,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只是这些事对我来说有点突然,需要时间去消化,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好,我可以等的,七千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白阙低下头,将脸埋入伏珊的颈窝。熟悉的味道刺激了他,心中生出一股不能言说的爱意。爱意似波涛汹涌,他陷在其中颠簸起伏,将自己完完全全地交托出去,是个随波逐流的态度。
这时耳畔又传来伏珊的声音:“我今天与扶光君说起了伏楹的事,他说的可跟你说的不太一样,你当初为什么不肯好好教伏楹道法呢?”
白阙知道自己犯了错,故意不肯抬头:“我不想让他像你一样,我留不住你,我想留住他。”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
“这样有些自私呢。”
“我知道,所以扶光君带他走的时候我并没有阻拦。”
伏珊思索片刻,鼻腔里滑出一道很轻的“嗯”:“那倒是,你若真是不允,闹起来,他根本抢不过你。终归伏楹很争气,扶光君很喜欢他,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她忽然想到什么,坐直了身体,抬头对上白阙的目光:“伏楹那孩子喜欢什么?我是不是应该给他准备些见面礼,一想到自己有这么大个孩子还真有点儿不好意思。”
白阙见她笑得赧然,也忍不住跟着笑了一下:“不用紧张,伏楹是好孩子,你是他娘亲,娘亲回来就是最大的礼。他过去听说过许多有关你的故事,对你很是崇敬。”
“真的?”她白皙的面孔上笑意流动,宛若浮光。
白阙心头暖融融的一痒。嗅着伏珊呼吸间的酒香,他好似也有了醉意。理智飘飘摇摇的有了瓦解的迹象,他艰难地克制住想要亲吻她的冲动:“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