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祁茫然了一瞬,脑中一片空白,全无思绪,似是想不明白为何御用之物会出现在宋秋觅的寝殿。
他张口欲问,却见她不闪不避地对视过来:“殿下怎么了,何故突然停下。”宋秋觅的眸中丝毫不见慌张,反而染着一丝疑惑,奇怪萧祁怎还不走。
萧祁迎着她坦然的视线,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目光反复在她和披风之间来回游移,脑中复现昨夜的场景。
她披着圣上的披风,以及深夜出现在寝宫外,这两件事,似乎有着什么微妙的联系。
宋秋觅自然察觉到了萧祁反复变化的神色,她不着痕迹地讥讽一笑,很快隐了下去,没让他捕捉到,又不慌不忙地开口道:“殿下是想问,这披风是何处来的吧?”
她轻轻拢了拢耳边的散发,病中虚弱的人竟笑起来有几分艳色:“也不瞒着殿下,此乃圣上御赐妾身的。”
宋秋觅的语气轻描淡写,好似这只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再加之她如此坦诚,萧祁的喉口骤然哽住了,仿佛他只是一个疑心甚重的夫君一样。
但他又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御赐之物,圣上就算赏赐人,又何时赏过这种周身的衣物,更何况那夜她紧紧将自己裹在披风之内,越发显得娇弱无依。
圣上可否见过她的如此娇态。
萧祁的心突然紧了起来,他在暗中捏紧自己的拳头,默然了一瞬,问:“昨夜你为何会夜半还在寝宫之外,阿觅,我要听真话,你说了,我不会怪你。”
宋秋觅听了这话,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身子甚至往后靠了靠,向四周舒展了些:“我知道殿下想听什么,殿下想说的是,我和圣上半夜私会,私相授受,还留下了苟且的罪证,是么?”
萧祁的冷汗一下子下了一大半,他赶忙出口:“阿觅!你不要这样说。”她连“妾身”都不用了,他自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嘲讽之意,除此之外,他如何也没有想到她竟然堂而皇之地说出她与圣上有私情这种大胆之语。
普天之下,还未有人敢说出如此言语,他光听着,都胆战心惊。
不过,她这样一说,他心中的怀疑反而打消了不少,若是真有什么,她怎么可能这样波澜不惊地说出来。
萧祁松了口气,回头想想,也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今上这样的人物,登基十几载都未曾沾染过情爱,又如何会和一个小姑娘有牵扯。
他暗笑自己这些天患得患失,以至于疑心太重,那披风可能十之八九是宋秋觅夜里在宫中散步,穿得单薄,或许被圣上远远看见了,便随口让内侍送一件披风。夜深雾重,两人也许连照面都没有打过。
萧祁这边放下了,宋秋觅却不打算这么轻易地放过他,她一双秋水眸从上自下地将他审视了一遍,突然笑道:“我当殿下怎么会想得这么荒谬,原来是殿下自己做过的事啊。”
“殿下放心,您喜欢沾惹自己的妻妹,我可不准备学您。您当谁都和您一样呢——”她的语调有些悠长,讽刺意味十足,萧祁下意识地摸上了自己的脸,只觉得火辣辣的,仿佛被掌掴了一般,麻木得很。
想起来先前的事,他终有些绷不住了,也没脸继续待在宋秋觅这里,刚准备胡乱寻个话应付过去就走,忽然听到寝房门附近的小太监报道:“圣上驾到——”
萧祁来不及做出反应,房门就被锦衣卫砰地推开,他有些呆呆地抬起头来,迎面望见了帝王衣上盘踞的金龙。
五爪金龙龙目圆瞪,气势汹汹,锋利的龙爪踏着山河海水,矫健凶猛。
萧祁一下子就感觉手脚有些发软,甚至没能立即做出行礼的动作。
萧问渊脚步极快,甚至懒得将多余的眼神扔给萧祁,如迅风一般从他身侧擦身而过,待萧祁回神过来时,只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出去。”
声音冷漠,言简意赅,没有一个字的废话,清楚地表明了意思。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到了帝王这里,就是命令,不容违抗的圣旨。萧祁的意愿,无关轻重,即使此处是东宫。
萧祁的身子立马像被操控了一般,几乎是本能地朝门外而去,仿佛是在逃离什么可怕的地方,连回头都不敢,直到身后房门重新被合上,他才如梦初醒。
方才发生了什么?哦,是帝王驾临了东宫,并且径直入了太子妃的寝殿,而将他这个太子赶了出去。
先前因披风而起后又被消下去的莫名滋味此时无端地又生了出来,他向寝房的门口望去,门前一左一右地站着两名锦衣卫,他们手持利刃,面色森然,一动不动。更不用说周边列队守卫的禁军。
薄薄的一道门,在这一刻,仿若天堑。
明明身份超然,贵为太子,萧祁却生出了一股如何也消不去的挫败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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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两个字就将自己往外推了半天的太子给叫了出去,宋秋觅一时有几分恍然,又看到帝王俊美威严的脸,一瞬间,竟有一些做梦般的不真实感。
宋秋觅两手撑着床榻,试图半起身,但是身子软弱无力,很快又跌了回去,她的面颊因此染上了一丝淡淡的红潮。
萧问渊的声音适时地传来:“不必多礼,躺着即可。”
他两步上前,径直在床边的梨花木交椅上坐下,双腿分开,气息凛然沉稳:“朕叫了太医院陈院判来为你问诊,现下他正在外面与其他太医交流药方,待会就会进来问脉。”
“你少言少动,尽量保持精力。”
萧问渊此时终于可以细细打量宋秋觅,昨日还生龙活虎的少女,此刻却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或许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她的下巴又比昨夜尖了许多。
内心里竟泛起一丝轻微的情绪,或许那名为心疼。这种感情对于萧问渊几乎是全然陌生的,微微的酸涩,淡淡的疼痛,反复有什么在揪着他的心脏一般。
他不知道这种情绪从何而来,又为何要生起,但转念一想,就算是宠物,在其上花费了一番心思,转眼却又受到了损伤,或许也会生起这种叫做心疼的情感。
何况,她是第一个,他额外分出了心神看顾的人,自然,与众不同,亦不可用常理来判断。
萧问渊看着她没有血色的唇瓣,忽然忆起,昨夜她来见他的时候,似乎就带上了鼻音,也许,今日的染病早已有了预兆。他从不会因他人而责怪自己,此刻却不禁暗怪,若是昨夜他多留意几分,或许也不会如此的病势汹汹。
“朕嘱咐了一番,千防万防,却不料你还是染了病。”他在她耳边微微地叹道,话中带了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轻柔怜惜。
宋秋觅微微仰首,望向了帝王,方才她沉浸在他的上一句话里,这时才缓过神。
她未想到,为了她一个小小的风寒,帝王居然不惜动用陈院判。
陈院判乃是当世神医徐真人唯一的弟子,徐真人常年云游海外,难觅踪迹,于是普天之下能寻到的医术最高之人,当属陈院判而已。他年逾古稀,早已多年不替寻常人看诊,而是忙着研究新药,整理医书,开办医学院,平常能叫得动他的,也只有天子一人,不过萧问渊体格健壮,常年不染疾病,以至于陈院判除了日常看看帝王的脉案,几乎多年未出过山。
似乎看出了宋秋觅的心思,萧问渊唇角微弯:“朕养他多年,自有用他一日,你身体弱,让他来看看,也是求个心安。”
他循循善诱,语气温和,宋秋觅紧绷着的神经也软和下来了不少。
她的面上不由得染上了一丝赧然:“妾身这点小事,惹得圣上不劳辛苦,专门牵挂,实在是有些惶然。昨夜是妾身心大马虎,未注意防寒,才把自己闹腾病了……”
宋秋觅话说到一半,突然止住了,只因帝王方才一直在静静地凝视着她,又倏忽伸出手来,探向了她的脸颊,他略有些粗粝的指腹触摸到了她娇嫩的皮肤,激得她下意识地一动。
“别动。”帝王轻轻出声,眉间是难得的温软,宋秋觅安静了下来,这时她才发现,帝王是为了将她颊侧的发丝,拢到耳边。
她一动不敢动,想起自己此刻的尊容,躺在床上一日都未整理过仪容,或许头发已经乱糟糟的了吧,这一切却被萧问渊尽数收入眼底,羞赧之意令她的耳尖到脸腮都染上了粉色。
回想起他方才踏入房门的那一幕,高大挺立,径直地将萧祁压下去了半个头,容颜俊美无俦,一双凤眸似寒潭幽墨,英眉斜飞入鬓,他身上所穿的衣袍,与昨夜她梦中的一模一样,深紫色的龙袍,张扬着腾云的金龙,尊贵又神秘,带着浓郁的威严。
宋秋觅当即便怔住了,有些呆呆地看了他好久,有一种梦境与现实交错重合的奇妙感。
仿佛他真是那救她于水火之中,予她自由的盖世英雄。
作者有话要说:好消息:这两天又想出了五个新脑洞。
坏消息:正在写的文除了知道是he以外我对后面剧情的了解程度大概和你们差不多感谢在2023-01-16 20:58:29~2023-01-17 23:4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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