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暖气清,惠风和畅,红砖绿瓦,高飞的檐角显出高耸的宫墙巍峨的气度。
紫宸殿偏殿的案上放着的缠枝牡丹翠叶薰炉缓缓升腾起云雾,四散的悠悠的苏合香弥漫开来了,添了几分扑鼻的沁香。小窗外依稀可见的梧桐树枝叶繁茂,散落进细碎的光斑驳在小桌上,如琉璃琥珀般流转的光晕夺目耀眼。
床榻上躺着一女子,瓷白的小脸透着细腻莹润的光泽,乌发如云散落在枕上,肌肤如雪,吹弹可破,天然垂落的眼角衬出几分妩媚,朱唇如点。
只微蹙起的眉头让人察觉睡得不安宁些。
她手指头颤动,微微缩了一下,从指间传来的隐隐的疼痛感,细细瞧过去,如针点大小的红绽放在指上,恰似红梅落雪。
外头侍奉的宫女正在侍弄着花草,捻起叶子小声交谈着。
“你说,这殿内是什么人?”高一些的粉衣宫女还特地扭头看了看周围。
矮些的宫女正认真的盯着面前的花花草草,听到之后凑近了些,“不知道喽,听说圣上从宫外带回来的。”
“宫外?这宫里许久没进新人了。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她摸了摸下巴,“这外头可没消息,紫宸殿的消息怎么传到外头去,不怕掉脑袋吗?听小贵子说的,他消息可灵通了,套一套,就有些眉目了。”
高个宫女有些稀奇,“怎么说,这里头可是个贵人不?”
“什么贵人?”
这一声出来可把外头的两人吓坏了,面容失色,她们连忙转过身来福身行礼,“奴婢参见长乐郡主。”
声音恭敬,话语里带了几分惶恐,似是怕自己刚刚的议论让主人听去了,还要治她们个妄议主子的过错。
长乐郡主也好奇了,听这俩小宫女说这一番,看来今日紫宸殿颇为蹊跷。
玩心大起,长乐提着裙摆悄悄从侧门溜了进去,一颗心砰砰直跳,激动着想要去发现藏在里头的秘密。
紫宸殿向来如铁桶般坚固难以渗透,消息都难以传到外头,她今日可是借着姑姑的由头才寻来的。
长乐一路小心翼翼地走着,左顾右盼生怕遇到宫殿内的掌事宫女青然。
还好今天运气好,一溜烟就跑到了内殿,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人守着,她轻轻推开了门走了进去,绕过一座紫壁琉璃雕花刺绣的山河锦绣屏风,踮起脚尖朝里头走去。
她练武之人,眼睛尖着,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躺着的一个女子,有些气恼地拎起裙子,怎圣上宫里还藏着女人呢?
这又是哪宫的娘娘?竟然有资格睡在紫宸殿的偏殿。
宫规谨严,向来不许此地有宫妃留宿。
带着疑惑,长乐做贼似的朝前走去,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白袜轻点,只余下裙摆窸窣的摩擦声。
都走到床榻边了,长乐撩起素色委地的纱幔,不知是脚底打滑还是怎么的,一个踉跄,她脚底打滑,磕碰到脚踏处,扑身就要往床上去。
长乐大惊失色,惊呼出声,就当她以为要和正面摔在那女子身上的时候。
女子动作极快闪躲到了另一边,裹起被子,手死死握住了手腕上带着的红玉镯子,一脸戒备。
长乐没想到会遇到这种状况,还来不及的躲闪就直直撞倒了床边,磕出一声巨响,她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一刹那的疼痛让她没控制住面部表情,小脸皱成了包子,接着递来的痛楚更像是有人一直在头上拿棍子敲一般。
屋漏偏逢连夜雨,倒下的那一刻,有三根银针飞来,速度极快,穿云夺月,朝着人的命门射去。
长乐心一惊,手比脑子快一步,手腕翻转,指尖扭过,夹住了那三根银针,她捂着头,指缝接着三个银针,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还好还好,还好她反映够快,差一点就要把小命交代在这了。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警惕地看向了躲闪在一旁的女子,屈起膝盖,一只手握紧手中的镯子,散落着头发遮过脸庞,还看不太清楚她的模样。
还没等她松多半口气,她就看见面前的女子的手动了动,她此时是有些魔怔了,大喊着:“别动啊你!”
生怕下一秒又是几根银针飞来,她够头疼了,再来不知道还有没有命活。
长乐一时气恼,嘴上噼啪作响闹了起来,“你这女人怎么那么恶毒,随便就给人射银针啊。”
完全忘记是自己先偷偷闯进来,好奇脑袋探来探去想知道些秘辛。
缪星楚也搞不清楚眼前的状况,莫名其妙在一个地方醒来,身边没有一个人,只一张床踏,突然就有人飞扑而来,重重跌下,怕是来者不善。
她修长的手指握紧了皓白手腕上的红玉镯子,“阁下如此行径,才让人怀疑居心不良吧。”
长乐摸了摸还疼着的脑袋,撇了撇嘴,“那你也不能那么狠吧,差点把我送走。”
在偏房听到里屋动静的青然正在沏茶,她才离开了一小会,那一生巨响让她险些摔了手中上好的白玉瓷茶盏,她赶快跑了进来。
见长乐郡主和缪星楚对峙般坐在了两侧,心脏有一瞬间停止跳动,面容失色,不过良好的规矩素养让她迅速冷静下来,她端着步子快步走了过来。
“见过表姑娘,夫人。”
长乐听这称呼大为不解,挑了挑秀气的眉头。
什么时候青然在宫里叫过她表姑娘,虽然按照辈分来,她算是圣上的表妹,可这宫里人人皆知她是亲封的长乐郡主,何况是紫宸殿掌事宫女呢?
还有,夫人?
这是个什么叫法,她脑子里接二连三冒出来的疑惑都快淹没她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问个清楚,却被青然着急站起来的大的手势和眼神制止住。
长乐虽然平日里咋咋呼呼爱玩爱闹,可关键时候也是看得懂人的脸色的,她压下满心的疑惑和不解,僵硬了一下唇角,不太好意思的摸了摸了鼻子。
“是青然呀,这位是?”
青然走到了床榻边,伸手放到了缪星楚的手边,恭敬有礼,“夫人,奴婢在这里。请你放心,这里是我们公子的府邸,只是暂住,公子交代了由奴婢来服侍您。”
一直戒备的缪星楚动了动,手放在了青然手上,冰凉的手交叠。
“我看不见,麻烦你了。”
长乐瞪大了眼睛,咋这女子还看不见东西,圣上是从哪里带来的女子?将人安置到了紫宸殿偏殿,还不许告诉她真实的身份,这是什么来头?
在青然无数的明示暗示下,长乐终于放弃了此时打破砂锅问到底,她捂住有些疼痛的头,手里还夹着那三根银针呢,外头的光照射进来,针头上冒着精光,可见是锋利的,这玩意刺进皮肤,指不定会怎么样呢。
看青然对缪星楚恭敬的态度,就知道这女人不简单。她此时撩开了头发,露出一张干净明媚的脸,五官极美,眼尾拖着一道红红的睡痕,长睫如小扇般轻轻颤动,仿佛撩到人心上。
可惜眼睛少了分灵动,静若寒潭,若是添上光彩可想象到此女子是如何的明艳动人。
不过今天算是她不对在先,如论如何擅自闯入又险些惊到了面前的人,不论是何种身份,她都应该道歉。
“这位…夫人,实在是对不住,我这人莽撞了些,刚刚只是不小心,没想到会摔倒扑过来。”
她说的是实话,只悄悄来瞅一眼,没曾想会一个踉跄就这样扑在床上,若不是眼前的女子激灵,怕是要被她重重压下,眼睛又看不见,被吓到也是自然的。
“不碍事,左右我没受伤。”缪星楚坐了起来。
忽而想起了刚刚射出去的三根银针,又道,“可否让我把个脉,那银针上有药物,若是入体了可不太好受。”
长乐本想说她接住了那针,转念又想起,万一这银针针上也染了药可不太好了,她挪动则身子朝缪星楚这边靠近,将手腕递了过来。
照顾她看不见,特地碰了一下她的手。
缪星楚微微一笑,接过手腕探起脉来。
长乐被这温柔的一笑治愈了,眼前的女子笑起来的样子可真好看,这样的大美人还懂医术,可不是宝贝吗?
“中了药倒是没有,只不过最近你是不是有些失眠,食欲不振?”
长乐楞了一下,舔了舔唇角,“你咋知道。”
“探脉象看出来的,可以找大夫瞧瞧,长久睡不好对身体不好。”
长乐撇了撇嘴,是呢,最近有些烦躁,娘亲每日就叨叨着她嫁人的事情,三天两头朝她哭哭,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只读圣贤书的人她又看不上,娘亲倒是喜欢这样的女婿。
有事没事就拿这件事来问她,搞到她都有些烦躁了,又禁止她出去玩,说是要在闺阁中多学学,少跑出去,多学些琴棋书画。
笑话,她怎么可能妥协,可她又怜香惜玉,娘亲梨花带雨的样子惹人怜惜,她只得硬着头皮应着,这不都几个月了,她都快发霉了。
长乐嘿嘿一笑,“那就多谢夫人了。刚刚我眼力好,这三根银针就通通接住了,所以应该是没有中药的。”
缪星楚通过青然坐在了床榻边,听她这话勾起了唇角,“姑娘的功夫不错。”
得到认可的长乐有些乐呵,她也从床上下来,站到了床边,“是吧,看来美人都是有眼光的。”
正要说什么,一粉衣宫女走了进来,凑到青然身边说了两句。
只见青然的眉头顿时拧紧,面色有些严肃。
长乐耳力好,听了一嘴,听到她说颜晚意的时候也没收住表情。
哎呦,这自诩未来皇后娘娘的颜家大小姐来了,这是干啥来的,怕不是也是看看这紫宸殿藏着什么人吧。
这风声已经走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