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要如何跟一个小孩子讲述那些责任和担当，讲述大人无奈的利弊权衡。
迪尔听了同样不是滋味。
为什么？
因为他没有保护好瑶瑶的能力，因为他没有资本去跟联邦意志抗衡。
如果他有了能力，有了主动权，就不会这么被动。
迪尔咬紧牙关，以后，他一定要成为一个可以对任何人都说“不”的人。
穆毅沉默了一会儿，才低沉地问：“你以为，你父亲是因为什么而牺牲？”
他的声音里带着艰涩和沉痛。
爸爸？
瑶瑶泪眼朦胧，又想起穆志坚牺牲的那一幕。
“他是为了保护我。”
“对，他是为了保护你。可是，他不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他同样是为了保护联邦亿亿万万个家庭。”
穆志坚说着，从随身佩戴的手环中，导出一段视频。
很快，视频就浮现在瑶瑶上空。
这是一段人类四百多年与虫族抗争的战斗史。
虫族的力量太过强大，一开始，人类面对虫族的入侵几乎束手无策，一个星球一个星球的生命在虫族的扫荡之下硕果无存。
那些美丽漂亮的星球，充满血色。往日的宁静被打破，到处都可以看见裸露的尸体和残骸，人类绝望的哭泣声，隔着百年历史都能感受到。
后来，人类利用精神力和机甲，有了和虫族的一战之力。
就算如此，战斗形势依旧严峻。
画面中，有很多和爸爸一样强大，甚至比爸爸更要强大的人，脸上带着孤注一掷的狠意，和硕大的虫族同归于尽。
为什么？
瑶瑶心里在问自己。
她不太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择结束掉自己的生命。
就算不和虫族同归于尽，按照那些强者的能力，他们也能在战争中活得好好的呀。
生命对于瑶瑶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东西，是她刻在灵魂中不能放弃的东西。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想活着。
瑶瑶带着泪眼，懵懂又不解的看着高大的穆毅。
穆毅摸摸瑶瑶的头，直视着她的眼睛：“瑶瑶，你必须记住，我们人类与虫族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仇恨。人类和虫族之间的战争，是涉及到种族存亡的战斗。因为虫族嗜血天性，我们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任何妥协的可能性。”
“那些讨厌你，想让你死的人，并不是真正的讨厌你，想让你死，而是你体内的虫卵涉及到太多人的生死存亡，甚至涉及到全人类。”
穆毅盯着瑶瑶看：“你年纪小，或许不懂，这个世界上有数以百亿计的人，和你的爸爸妈妈一样，甚至比你爸爸妈妈牺牲得更加惨烈。他们同样是别人的父亲、儿子、母亲、女儿。他们带着遗憾离开了我们，而活下来的人，必须带着他们与先辈的遗愿，还有人类赋予在我们身上的责任走下去。”
“因为，我们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孩子，不要责怪大家。”
瑶瑶眼眶红了起来：“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一切才会好起来？”
“是只有你体内的虫卵死了，大家才会放心。”穆毅改变了一种说法，眼睛里复杂又沉重。
这不还是一样，那只可恶的虫卵寄生在她的骨血中，又取不出来。想要杀死虫卵，杀死她这个寄体是最可行最简单的办法。
“可是，瑶瑶还是不想死……”
活着，是她最渴望的东西啊。
穆毅梗着嗓子，眼睛微红：“爷爷会想办法的。”
“那，当有一天，我体内的虫卵控制不住了，是不是，你也会杀了我？”瑶瑶带着哭腔问道。
穆毅眼睛里染上血丝，藏在身侧的那只手握紧了拳头，下颚颤抖着，说不出话。
瑶瑶哪里不知道他的选择呢？
她可以理解，同样也非常的难受。
瑶瑶瘪了瘪嘴，不想让眼泪流下来，她推开穆毅，一溜烟地小跑着出去了。
“瑶瑶！”迪尔焦急地喊了一声。
“不要管她，让她静静吧。”
穆毅声音疲惫，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几岁一样。
他在前线和虫族战斗了几十年，积累了一身的暗伤，甚至连疗养舱都无法彻底治愈。
等到无法在战斗时，穆毅才从前线退下来，又坐上联邦最高执行长的位置，夜以继日地工作。
可以说，穆毅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联邦。
他一声太过刚毅，很少有人能透过他的外表，看见他的软弱。
迪尔刚想反驳，注意到他的神情时，再也说不出任何埋怨的话。
穆执行长刚刚失去自己的儿子，瑶瑶是他的亲生孙女，又遇到这种危在旦夕的事情，他一定比任何人都希望瑶瑶平安地活下去……
瑶瑶顺着穆志坚的气味，一路寻了过去。
穆志坚就在她隔壁的房间，距离一点都不远。
他安安静静地躺在营养舱中，透明的营养液包裹着他的身躯，为他提供着保证机体基本活动的能量。
技艺精湛的医生只能做到这一步，他是精神力溃散而死，哪怕再高明的医生，也没办法救活他。
“爸爸。”瑶瑶一看到穆志坚的脸，心里的委屈顿时涌了出来。
她费劲地爬了上去，趴在透明的舱体上，像是以前和爸爸闹着玩一样，趴在穆志坚的胸膛上。
可惜，冰冷的舱体无法传递穆志坚身上温暖的温度，穆志坚同样再也无法给予她任何回应。
“爸爸……”瑶瑶的眼泪一滴一滴地落下，如同珍珠一般，哽咽道：“他们都怕我，好多好多人都想我死。因为我死了，我肚肚里的虫子也会死。这样他们就再也不用担心比阿黛尔还要强的虫子诞生了。”
“那个坏老头也想我死。”瑶瑶想起穆毅的话，过了好久才喃喃道：“爸爸，你也想让我死吗？”
“可是，我好想活着啊。”
活下去，一直活下去，是刻在她灵魂深处最深的执念。
为什么想活着就那么难呢？
这一切的一切，都怪那些可恶的虫子！
瑶瑶愤愤不平，等她以后长大了，一定要让那些可恶的虫子们体会到她的痛苦。
这样想着，瑶瑶趴在营养舱上，渐渐地睡着了。
她本来就很累，体内的那只虫卵比阿黛尔更强，它潜藏着，悄无声息地吸食着她的血肉。
瑶瑶每天都需要很多很多的能量供给，才能维持着身体机能。
睡梦中，她好像又来到那片蓝色的水池里。
她悬浮在里面，整个人都感觉被温暖包围了，精神上的疲惫也都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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