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冬日的太阳冒头得又晚又慢,初晓的天是橙红的,透着微微曦光。
皇宫之中,穿着不同冬服宫装的宫人代表不同职位,他们一早就整齐地排列行走在宫道上,开始忙碌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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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这宫装定要穿好,宫中仪容仪表最为重要,若是随意,那就是对主子的不敬。做奴才的,就要做好一个奴才该做的。”
来教周宜宁的两个嬷嬷是宫中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老嬷嬷,都是曾在太后身边照料过,现在掌管着宫中事务。
两个嬷嬷一个姓张、一个姓秋,开口的正是秋嬷嬷,她是出了名的严厉,不知为何太子会下令让她亲自来教一个黄毛丫头。
“是。”周宜宁此刻做了半个时辰的鞠礼,她咬着牙坚持,身子微微发颤。
天未亮时周宜宁就已开始学习礼仪,这是她要两个嬷嬷早点来教的。
既决定留下,她便会守好自己的本份。
“东宫从未有过宫女能去东宫内殿太子殿下身边伺候,殿下是天下的储君,怠慢不得。”秋嬷嬷说罢,拿戒尺点了点周宜宁的膝骨,示意再低点。
秋嬷嬷只是点了两下,力道却不小,周宜宁差点腿下无力被压倒下去。
好在有人来救她了......
门口走来一个宫女,步伐礼仪比周宜宁好上百倍。
“秋嬷嬷。”来者微微行礼,端正有礼。
周宜宁认出,此人正是昨日重阳宫那个宫女。
她虽年岁和周宜宁不相上下,却地位不低,周宜宁看到就连张嬷嬷和秋嬷嬷见了她都要回礼。
“若水姑娘。”
周宜宁见状,也跟着欠身行礼。
若水见她学的也还像模像样,无声一笑,“长公主有传,随我去重阳宫吧。”
周宜宁摸不着头脑,愣着看向两位嬷嬷。
秋嬷嬷道:“既是长公主的命令,那便听。”
“是。”周宜宁行礼,乖乖跟上若水。
若水步子稳快又不失仪态,周宜宁左顾右盼,见没人看见,顾不得宫仪,小跑两步跟上。
若水用余光往后扫了一眼周宜宁,轻蔑一笑。
“那个,长公主找我所为何事?”周宜宁心里没底,刚才她就在想,莫不是昨日自己做错什么了,惹长公主不高兴了。
“主子的心思岂会告诉你我?你去了便知。”若水翻了个白眼。
“你叫若水吗?方才听秋嬷嬷叫你若水姑娘。”周宜宁问。
若水为诧,没想到周宜宁问起她名字来了,“是。”
“我叫周宜宁。”周宜宁笑着跟上若水,与她并肩。
“你怎么来的东宫?”若水见周宜宁跟上,看了她一眼。
东宫那位主子难伺候得很,像是天生讨厌女子,不光是对后宫妃嫔还是自己的亲妹妹,都避如蛇蝎。
若水这么多年见太子和自家公主拌嘴那么多年,想不通向来谨慎的太子怎么就破天荒地收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
“太子殿下帮了我。”周宜宁道。
上官鸿救了悠儿,让她留下。
“他会帮你什么?”若水轻笑出声。
太子是高高在上的金柯玉叶,怎么可能会帮一个平日里看都看不上的丫头片子。
“你对他有意见吗?”周宜宁见若水这副模样,莫不是上官鸿平日得罪了她。
想想也是有可能的,他好像动不动就罚人,周宜宁觉得得好好跟他说说,这样会有失民心的。
“你胡说什么!”若水听了周宜宁这口不择言的话,低声骂道,“快闭嘴,我怎么会对太子殿下有意见?”
“如果有什么话你可直说,君主听良谏,岂会怪罪你?”周宜宁和上官鸿相处的半年,上官鸿会认真听她讲话。
“我一个奴婢能和太子说什么!”若水低声怒道。
周宜宁这话要是叫有心人听了去,再传到太子耳中,那就是大不敬的罪。
“不要再说了!”若水警告道。
周宜宁往后缩了缩,闭了嘴。
到了重阳宫,若水领着周宜宁进了长公主内殿,再次小声警告,“日后莫要再乱说话了。”
周宜宁点点头。
“多谢。”
若水越过周宜宁,拨开珠帘走进内寝,周宜宁候在外面,看着深蓝宝珠帘碰撞,发出的清脆之音犹如冰裂。
里面传来若水细声细语的声音。
“公主,那个宫女带到了。”
“叫她进来。”
周宜宁听到长公主的声音,忍不住往里头好奇地看了一眼,那声音如清晨的水露坠入河面,干净圣洁。
光是听声音,就可以想到声音的主人是何等美艳的姿色。
昨日周宜宁不敢看长公主,但她想,上官鸿长得那般出尘绝世,他的妹妹应当也是天人之姿。
“是。”
若水走了出来,对周宜宁道:“长公主有传。”
“是。”周宜宁规规矩矩行礼,然后走入。
若水走在前面,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再次提醒,“注意分寸。”
“知道了。”周宜宁回道。
进入殿内。
“见过长公主。”周宜宁端端正正行了个礼,然后看向边上垂手侍立的若水,又看向金雀雕花屏风映出的女子身影。
屏风上的背影,即便是穿着冬日的衣裳照样曲线有致,能看见发髻上金钗的流苏摇晃的律动。
周宜宁看着屏风上的女子身影起身,黑影走出屏风,一个仪态万方的女子走入周宜宁视线。
那女子冰肌玉骨,美得不可方物,犹如可望不可及的仙儿。
“你就是太子带回来的?”上官明月斜睨,一扫而过,心中忖度。
长得是水灵,像江南灵秀的荷苞,娇小玲珑。
原是上官鸿不喜欢艳丽过头的女人,好的是小家碧玉这口。
“是。”周宜宁答。
虽不知长公主找她来是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长公主和若水是明晃晃地不喜欢上官鸿。
周宜宁心中有所戒惧,担心给上官鸿惹麻烦,便小心谨言了起来。
“他为何会留你在东宫?”上官明月问。
莫不是当侍妾了?上官明月对此事起了兴头。
“殿下说,东宫缺个端茶倒水的婢女。”周宜宁没有多说。
这个长公主虽说是太子的妹妹,但周宜宁还不知道她和太子是敌是友,便未提及在扬州和林家的事。
“端茶倒水。”上官明月冷笑一声,以她对上官鸿的了解,“就如此简单?”
皇宫里什么样的宫女没有,还要从外头招来一个野丫头伺候,哪里配得上他那金贵的身份。
周宜宁看着眼前美艳绝伦的女子,上官明月就直直地看着自己,像要看出什么。
周宜宁袖中的手紧握,指甲深深陷入掌肉,被上官明月的气场震得不敢多言。
“为什么,”上官明月看着周宜宁,周宜宁像只小猫,明明很害怕自己,却又假装镇定,而且她显然隐瞒了自己什么。
上官鸿不做无利之事,要么是周宜宁做了什么对他有利的事,要么,周宜宁是他的侍妾。
上官明月又问了最后一遍。
“为什么他偏偏选的是你?”
周宜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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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雪衣去御膳房为周宜宁领了早膳,回来后发现屋内只有秋嬷嬷和张嬷嬷,一问才知道周宜宁被长公主叫去问话了。
雪衣想起昨日周宜宁闯重阳宫的事,她入宫久,算是宫里的“老人”,也知道太子和长公主的事。
周宜宁被叫去重阳宫,那怕是凶多吉少了,雪衣不顾舞儿劝阻,去寻青郘禀明此事。
青郘一听,赶紧将这事告诉了上官鸿。
内殿,青郘看着听闻事情经过仍是不动声色的上官鸿,他也不敢继续发声。
上官鸿手中拿着折子,面上淡泊,许久吐出几个字,“本太子的人,什么时候是她能叫就叫的?”
上官鸿起身,手中的折子丢在书案上。
青郘还没反应过来,上官鸿已经走了出去,青郘快步跟上......
重阳宫。
上官明月见周宜宁不答话,也没时间和她软磨硬泡。
上官明月而是直接问:“那日,是你放走的顾泽路?”
周宜宁就算心里害怕,仍是默不作声。
昨日夜里,周宜宁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
路嘉亭要杀顾泽路,长公主外祖家又路家,和路嘉亭是表兄妹,如此一来,路嘉亭和路家的行径,长公主岂不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太子要护顾泽路入宫,上官明月又要拦,这二人到底是各自为了什么?他们是对立面吗?
这是昨夜周宜宁想不明白的地方......
周宜宁本来以为这些事她想不明白可以不想,反正也与她无关,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快就找上门了。
“是、还是,不是?”上官明月问。
如果周宜宁在不开口,上官明月打算叫人撬开她的嘴。
既她说只是上官鸿的婢女,那上官鸿应该也不会为了一个婢女和她起冲突,正好上官明月为了顾泽路的事早就心生愤懑。
周宜宁还是不答。
“来人,撬开她的嘴。”上官明月没了耐性。
周宜宁吓得后退两步,“你凭什么罚我?”
若水闻言一怔,正欲开口求情,门外传来一道不满的冷声呵责。
“本太子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