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郎有情

焉谷语睡了一觉后依旧昏昏沉沉的,身子虚软,便在屋里多躺了几日。

昏睡间,她总梦到登基后的陆皑,梦到他喜欢拥着她入睡,喜欢蹭她的脖子,还喜欢将脸埋在她的长发中,顺道说一些语气森寒的话。

“我变成今日这模样,你说,该怪谁呢?”

“皇宫里只有我,你也只有我。明白么。”

“你若是不听话,我会弄死你。”

……

这一幕幕的,莫名透着股暧昧。

第四日,贺良舟来了丞相府,来送寿宴请帖。

风铃院的廊上挂着一排青铜风铃,人一过,带起风,便有清脆的响声。

揽月放下帐帘,低头立于一旁。贺良舟负手站在帐帘外,面上几乎看不清表情。“你的病如何了?”

“已经无碍了,明晚定能准时赴宴。”想起焉夏致,焉谷语便说了这么一句,“即便我不去,夏致也会去的。”

“身子弱就该待在家里,出去游什么船。”一听焉夏致的名字,贺良舟不由拧起眉头,嘲讽道:“依我看,你这帐帘上的画可比那碧湖的景色美多了。”

焉谷语听得不甚舒服,心道,他跟焉夏致还真是般配,说话都阴阳怪气的。她也是个有脾气的人,再说话时语气便冷了几分,“良舟哥哥,我要歇息了,多谢你来看我。”

贺良舟鼻尖哼出一声,他转过身,用一种别扭的声音说道:“下次你再去游船记得找人陪着,若是实在没人,可以来找我,我近来不怎么忙。”

语毕,他逃似的走了。

等贺良舟走远,揽月才关上房门,偷笑道:“奴婢觉着,贺公子喜欢小姐。”

“别胡说。”闻言,焉谷语沉下脸,指正道:“他心悦的人是夏致。”

“哦。”揽月撇撇嘴。

焉贺两家是世交,加之安陵郡王五十大寿,这样的场合,焉家非去不可。

临近黄昏,揽月去风铃院喊焉谷语,瞧焉谷语没什么精神便道:“小姐身子不舒服还是别去寿宴了,安陵郡王不会怪罪的。”

“不成。”焉谷语坐起身,睡久了声音糯糯的,像小猫儿一样,“这是礼数。再者,躺了这些天我也想出去走走。”

揽月说不过焉谷语,默然伺候她沐浴更衣。

寿宴是别人的,焉谷语没想抢谁的风头,全往素了打扮,衣裳素,头饰也素,妆容更素,她不比一般人,只求少些是非。

梳洗过后,焉谷语进入前厅,正好遇着焉夏致从另一头过来。

不同于焉谷语的素净,焉夏致显然在打扮上下足了功夫,大红衣裙,峨眉淡扫,且面上胭脂点缀得恰到好处,眼波流转间煞是动人。

焉谷语哪儿会看不出来,焉夏致这般打扮是为了贺良舟。倘若他们俩能成,她一定衷心祝福。纵然焉夏致平日里说话阴阳怪气,可她知道,她是在气姨娘过于关爱她了。

因着这一点,她倒是没怪过焉夏致。

不多时,陈鱼从主屋里出来,她衣着得体,华贵而不张扬,见焉谷语与焉夏致站在厅上不由赞了句,“我们丞相府的两姑娘生得是真美,一个比一个天仙。”

待焉问津从书房出来,四人一道坐上马车去郡王府。

入夜,郡王府热闹非凡,府里府外张灯结彩,到处都贴着大红“寿”字。安陵郡王平日里待人宽厚,交友众多,前来贺寿的人少说也有三四百,几乎将前院都坐满了。

焉问津送过礼后便被一群同僚旧友拉去寒暄,陈鱼主动带着焉谷语和焉夏致去了靠边儿的酒桌坐下。

三人入座,陈鱼一门心思都在焉问津身上,生怕那些人给他灌酒,如此便没顾及焉夏致,自然也就错过了她的心事。

焉夏致的目光从头到尾都跟着一人。贺良舟在哪儿,她的目光便在哪儿,出于姑娘家的矜持,她没敢看得太放肆,只敢小心翼翼地瞥一眼,再瞥一眼。

妹妹的神情,焉谷语尽收眼底。她垂下视线在内心感叹,有心上人真好。

“语儿?”

这个声音……

焉谷语回头。只见陆观棋正朝她走来,着一身藏青色的常服,仪容端雅,比寻常公子多几分贵气,又比寻常皇子少几分傲气。

陆观棋一来,这一桌子的人都不敢坐了,纷纷起身行礼。

“太子哥哥。”焉谷语起身,矮身施了一礼。

陆观棋托着焉谷语的手往上一抬,温声道:“听说你病了,还好么?”

焉谷语没将目光放在陆观棋面上,而是放在了他身前的衣襟上,“托太子哥哥的福,已经好了。”

她自认是个洒脱之人,从未觉得非谁不可,别人对她无意,她也不会执意求一个结果。

“那便好。”陆观棋亲昵地点着焉谷语光洁的额头,笑道:“你啊,真是个病秧子。”

两人姿态亲昵,引得旁人相继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虽说陆赢没正式册封焉谷语什么名号,但帝都城的人都晓得一件事,他们的皇帝认了焉谷语做义女,且焉谷语是丞相焉问津的嫡女,做太子妃再合适不过。

然而陆观棋像是没听到那些人的话,自顾自在焉谷语身旁坐下。

焉谷语不解,小声道:“太子哥哥,这儿位置偏,你还是坐前头吧。”

陆观棋轻笑着摇头,优雅地折起一片衣袖,“我还真不喜欢坐前头,人太多,吵闹,这儿挺好。”

当即,陈鱼露出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会心一笑。

焉夏致则是满脸黯然。她是打心眼里羡慕焉谷语,羡慕她命好会投胎。其实这些也就罢了,她最气不过的是连自己的母亲都偏爱她。

这些年,在焉谷语面前她什么光芒都没有,只会被人遗忘。

“殿下。”

忽地,贺良舟来了,躬身朝着陆观棋行礼。

“嗯。”陆观棋颔首回礼。

礼毕,贺良舟选了焉夏致身侧的位置坐下,霎时,焉夏致的面上一烫,红晕顺着薄薄的胭脂透了出来,有兰花绽放的风情。

贺良舟直直盯着陆观棋与焉谷语,情绪外露,丝毫不加掩饰。

焉谷语倒没觉得如何,反倒是陆观棋瞧出了几分端倪,不由觉得好笑。“良舟,你年纪不小了,怎的还不娶亲?”

陆观棋这话一出,焉夏致瞬间紧张起来,时不时拿余光去瞄贺良舟。

贺良舟捏起酒杯,凉凉道:“还没遇着心仪之人。不想娶。”

他一说,焉夏致面上的红晕悉数退去,成了惨淡的白。

“不过这娶亲还是得娶聪慧的,光有一副美丽的空皮囊有何用。纵然生得一双好眼睛,却是个不会看人的瞎子。”贺良舟一字一字说着,声音平淡,咬字却是高低有致。

焉夏致听得满头雾水,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焉谷语迷茫地眨眨眼,也没太在意。

陆观棋听得津津有味,又侧头看了眼一脸无辜的焉谷语。原是郎有情,妹有意,姐无心,弄得三人全成了傻子。

“良舟,良舟你坐那儿做什么?快过来。”恰好,贺夫人喊人。

贺良舟无奈起身,做足礼貌的样子道:“殿下慢用,诸位慢用,”

说罢,他转身去了前头。

陆观棋低声发笑,倾身靠向焉谷语耳畔,揶揄道:“方才是不是没听明白良舟的话?”

“嗯。”焉谷语如实点头。

“小笨蛋,你怎么连人家的心里话都听不出。”陆观棋挑着眉梢,无奈地摇了摇头。

陆观棋说话是轻,可焉夏致还是听见了,听得清清楚楚,她猛地攥紧群裳,眉宇间凝结出丝丝缕缕的怨气。

她原本想不明白贺良舟的话,而陆观棋一说,她便明白了。

贺良舟的心上人是焉谷语,不是她。

怪不得,他与她在一处时总问起焉谷语,言谈间也总提到焉谷语。

这一想,焉夏致心头便存了团火儿。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一个默默恋着的贺良舟,而焉谷语,她连这也要抢走。

“太子哥哥,你别胡说。”焉谷语往焉夏致望去,心想,她一定听着了。她从不觉得贺良舟会喜欢自己,但确实,如此解释更说得通。

包括贺良舟昨日去瞧她时说的话。

陆观棋顺手给焉谷语夹了菜,他做得自然,惹得周遭宾客齐齐议论,“傻妹妹,我看男人可比你准多了。跟我说说,你对他有没有意思,若是有,我让父皇给你二人赐婚。”

“啪。”焉夏致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酒杯。

酒杯落地,发出一声清凉的响声,登时碎裂成五六瓣。

焉谷语望着面色惨白的焉夏致,想解释,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是徒劳。

“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