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辞青深浓的睫毛停在她眼前,锋利的眉尾微挑起,带点调侃而轻狂的攻击性,近似逗弄。
孟荆愣怔了片刻,发现自己的手摁在他胳膊上,质感并不是很软,摸到的都是匀称的肌肉。
确定了他身上没水,她很快松开他,回到椅子上坐下,小声嘀咕道:“我怕又让我妈看见我欺负你,谁叫你老是装绿茶。”
他很快捕捉到重点,也爬起来坐在床沿,冷哼一声:“你也知道你刚才欺负我了,都说了没水,还要冤枉我。”
孟荆鄙夷地瞥他:“你又不是没做过。”
叶辞青沉默地撑着胳膊,想起他那段叛逆期的确人不嫌狗都嫌,又正好是和孟荆闹得最凶的那段时间,做了不少笋事。
除了把男生给孟荆的表白留言告诉孟妈,还有故意藏起她写完的作业,等她着急才还给她。
少年的体能是消耗不完的,有时候他在外边跑的浑身是汗,回家在水龙头那里冲洗,就能听到孟荆抱怨他声音太大,像是在洗脸池里游泳。他故意使坏,趁着身上沾水,故意碰她蹭她,惹来孟荆更嫌弃的表情......
只是孟荆再嫌弃他也耐不住亲妈啰嗦,即使满脸不情愿还要给他补课。
女生和男生身上的味道是很不一样的,他打完球以后身上都是炙热的汗味,而孟荆身上总是浸染着清淡的香气。因为她不好动,所以洗衣液的栀子香味能在她校服上留很久。
他带着浑身的燥热,懒散地趴在桌上,看她淡色的唇瓣翕翕合合,古板又正经地给他讲题,因为他三番五次说不会而蹙起细眉,明明不耐烦了,还是叹口气继续教,估计心里都在骂造孽。
屋子里纸张和墨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窗户下,她握笔的手纤细白皙,能看到淡青色的血管,低垂的睫毛像夏日里扑棱的蝴蝶,折射出他眼里所有的光。
孟爸孟妈无疑都是善良又热情的好人,孟家的人也都对他好,说他在孟家恃宠而骄不为过。
只是他当时陡然觉得很失落,因为只有孟荆总对他冷着脸,似乎从来不愿意接受他。
此时叶辞青坐在床沿,不甘心地向她抱怨:“我现在都多大了,那是几辈子之前的事儿了。你记着我点儿好行不?”
他人高腿长的,那条腿放在地上都得伸长一截,他的脚轻轻踢了踢孟荆的椅子,有求和的意味。
孟荆撤开椅子,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太杯弓蛇影了。
她暂时允许他坐着,但还是很警惕:“有事说事,我还有其他工作。”
她总觉得叶辞青身上有神奇的干扰性,但凡他在这里坐着,她就什么都做不成。
叶辞青心不在焉地拽了旁边一个白鲸抱枕抱在怀里,问:“你什么时候回江城?”
孟荆:“看情况,目前不着急。”
“看什么情况?”
孟荆想了想:“看导师要求,看有没有组会,还有我参加的实习项目需不需要我赶进度。”
“没有别的事情了?”
孟荆突然蹙眉;“你问这么多干嘛?”
叶辞青烦躁地掐了下抱枕,下巴垫在上边:“上次你接了电话,不是说要回去处理你前男友的事情吗。”
这事儿孟荆一听就烦,因为程航平日里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极其要面子,被她单方面宣布分手肯定不乐意。
何况程航这种人要是咬住一件事,胡搅蛮缠的功夫也是一流的,那顿电话让她觉得他还有纠缠的意思,回去免不了被他堵。
她忽然对整理作品库没了兴趣,扣上电脑:“他的事于我而言不重要,至于其他的,回去再说吧。”
却见叶辞青从裤兜里掏出手机:“定个时间吧,我和你一起回去。”
孟荆狐疑:“你回去干嘛?”
叶辞青抬头:“我们工作室要暂时定点江城,边涛不是和你说过了吗,他已经帮我租好房子了。”
解释完又催促她:“快点儿,定个大致时间,我先买车票。”
孟荆觉得太早了,再说也不划算:“万一时间不对还得退,要扣退票费。”
叶辞青满不在乎,甚至有点嚣张:“扣就扣吧,我又不缺这点钱。”
被他缠的不行,孟荆给了他个时间。
没等一分钟,她手机上就传来了购票信息。
她意识到了究竟哪里不对劲,要抢他手机,“你有我身份证号?”
叶辞青动作很快地躲开了,她连手机的边儿都没挨住。
“就这点事儿?走了。”叶辞青懒得解释,随便把手机揣兜里,没几步又退回来,手一勾顺走了她的白鲸抱枕。
见到他这么丝滑的无耻行为,孟荆简直大开眼界:“那好像是我的东西?”
叶辞青很理所当然:“我枕头湿了借一下,再说你平时又不抱这玩意儿,给我用一下怎么了。”
孟荆被他理不直气也壮的态度惊到,一时憋得说不出话来。
然而视线落在他手里掐着的长毛白鲸上,忽然想起,那还是去年情人节程航送她的。
说起来程航和她谈恋爱真的不走心,送礼物向来随心所欲,不会关心她喜欢什么,更跟不上潮流。别人家男朋友再不济也懂得送点包包化妆品护肤品这些实用的,就算再笨也会旁敲侧听女朋友喜欢什么。而程航就爱送毛绒玩具,还送个没完。
她那段时间正好鼻炎犯了,对毛绒绒的东西过敏,程航居然没发现,照样送了她个毛绒白鲸。
他们俩那天看完电影去吃饭,她一路抱着那只鲸,鼻子快要难受死了。
程航完全没发现她的异样,还兴致勃勃地要带她去吃川菜。
孟荆全程心情低迷,还被程航“贴心”劝慰,让她开心点,过节不要冷着脸。
都走到菜馆门口了,孟荆心情彻底陷入谷底,没忍住和他拌了几句嘴。
以她这个性格根本吵不起来架,大多时候都是自我消化,那次也不例外。
一番不愉快过后,她和程航分道扬镳。
她原本要坐车回学校,然而一路经过的商业区和步行街都热闹非凡,满街的情侣都亲密无暇,冒起无数粉红泡泡。
微信对话框里庞小黎也说和对象出去了,她看着公交车外的繁华,一想到寥落的宿舍楼就觉得心灰意冷,都没回学校取东西,果断从手机买了票回宜市。
下了车以后才发现,她离开程航时忘了还他礼物,居然一路拎着那只白鲸,拎回了家里。
她爸妈不知去哪儿过节了,出乎意料的是,那晚叶辞青居然也在家。
孟荆还记得她进门时,客厅的灯光黯淡,叶辞青两腿岔开,坐姿松散地窝在沙发里,电视音量开到很大,手机里的游戏玩了一半丢在旁边,他眉眼冷淡而清削,看起来心情不好。
可她当时心情更不好,自然没顾上她,只觉得鼻子难受,头晕脑胀,心情败坏到只想睡觉。
那晚她的记忆是模糊的,只记得叶辞青自从她回去以后就跟在她身后不停烦她,问她怎么回来了,问她怎么没和对象过节,还有那只奇丑的玩意儿哪来的,幸灾乐祸的样子憋都憋不住。
她没好气地只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你姐夫送的。”
那晚叶辞青破天荒的良心觉醒,端着热水盆反复给她用湿毛巾敷鼻子,敷到她鼻子通气浑身舒畅,迷迷糊糊快要睡着。她太困了,隐约能听到叶辞青在她耳边嗡嗡叫唤,听起来不像是好话。她怀疑他在嘲讽她,又没证据。
只是看在他照顾她的份上想过,烦人精倒也没这么讨厌。
第二天她醒来以后已经很晚了,在门外垃圾桶里找到了那只白鲸。它头朝下被塞进去,和烂菜叶子挤在一起。
她抽出那只灰扑扑的抱枕质问叶辞青,彼时他正窝在沙发里打手游,刚拉黑了几个骂人的猪队友,大言不惭地说是她自己扔的。
以至于后来孟荆每次和程航吵架,总怀疑叶辞青说的是真的。
不过现在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她既然决定彻底和程航断了关系,那么他送的那些智障东西也不该留着。
她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地转回去:“拿走吧,送你了。”
叶辞青眼皮还是淡漠地耷着,嘴角却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谢了。”
“等等。”
叶辞青的脚步顿住:“还有事?”
孟荆还是有一点想不明白:“你这么着急把工作室搬去江城吗?”
“嗯,那当然。”他一本正经地点头,“我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