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边儿几乎折腾了一天,孟荆回家后,浑身就像垮了。
当时坐在诊所椅子上就有点不舒服,回家才发现是真的腰酸背疼,然后就是晕困到不行,拼命想睡觉。
她进屋前叮嘱叶辞青先别做那些剧烈运动了,让他也补补觉。他敷衍地嗯了一声,不知道听没听进去话。
反正她先回了卧室,掀开被子钻进去,睡了个天昏地暗。
可能是被叶辞青那声黏糊糊的“姐姐”弄魔怔了,连做梦都梦见以前的事情。
孟家对小孩的教育放的很开,她就没怎么被管过,等叶辞青来了,她爸妈对他的要求更松了。
叶辞青刚来时性子就带着股阴冷和凶戾,孟家的放养态度助长了他的野性,等上了初中更是被激发出来,要当一众小弟里的大哥,和不对头的人结梁子,要天天出去打游戏,连台机上的积分都要刷到最高。
叛逆少年没少给家里带来问题,因为不交作业、和外校打架就被叫过很多次家长。他那双桃花眼更是没白长,天天惹桃花也造成不少麻烦。孟家基本采取怀柔政策,在学校该道歉就道歉,回家也不批评他,照样对他好。
当时孟荆就有了毒辣的预见性,觉得他必然是个麻烦精,偏偏她妈还老说要让着弟弟点 ,让她多宽容,多带动他。她当时也才高一,课业不算轻松,还被家里拜托多辅导叶辞青科科亮红灯的功课。
她嘴上答应,行为懈怠。既然认定他是拖油瓶,她对他的耐心也有限,大多时候想起来就管管他,找不到人就直接放弃。
高一上半学期即将分文理那段时间是她最忙的时候,当时她不太确定选文还是选理,每天纠结的焦头烂额。孟爸碰巧要切个结节,小城里的医院不敢确定有没有癌化的倾向,她妈陪着去了帝都的医院看病。
结果就这个要命的档口,叶辞青还出了事。
那天孟荆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谈选文理的事情。她的班主任是理科班主任,自然希望她选理,可她心里有点偏向文,于是班主任从理科的实用性开始,一直念叨到好选专业就业路广......被洗了半天脑,她走出去都是一脸茫然的。
就这么接到了她妈的电话,说叶辞青又惹了事,让她去他们学校接他。
她妈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一遍,大致是他们学校有个女生和他表白被拒了,那个女生很生气,蓄谋报复,她哥带着一拨人当晚在网吧堵他。叶辞青也恰好也有群狐朋狗友,中二意气上脑,双方当即打了一架。
其他人倒是像闹着玩儿似的,意思到了就行,也没真打。只有叶辞青和女孩她哥挂彩严重,直接被通报到了两方学校。
孟荆接到通知赶去他的学校,对方一家四口都在,正喋喋不休地和教导处主任掰扯。
那女孩正装着柔弱,和她哥一口咬定叶辞青说脏话侮辱人,平时作风也不检点,她妹妹气不过觉得丢面儿,话里话外要学校给个大点儿的处分。
孟荆之前见到过那个女生,她有几次去找叶辞青都能碰上她,妥妥的就一个社会小土妹样,发辫吊的高高的像个冲天猴,校服衣襟总是敞开的,非要露出里边的裹胸,袖子上印着各种非主流图案和脏话,从来不穿校服裤只穿凸显翘臀的牛仔裤。
那个女生语气冲,她们爸妈更冲,另一边叶辞青反而冷着脸不说话。
孟荆靠不上爸妈,指不上哑巴弟弟,干脆利索地把叶辞青拨拉到身后,亲自上场教训那俩学生。一拨人差点在办公室又吵了一架。
她也是从这个中学出来的优秀学生,加上孟爸在这片儿以前也是个小领导,教导处主任认出她来,最后还是给了她点面子,让叶辞青回去写封检讨书就当完事。
这边事情刚处理完,一出学校那个女生就朝着他们狂骂,似乎认定他们想大事化小不敢回击,越骂表情越狰狞。
孟荆性子沉冷内敛,但也不是吃素的。之前她一直在好班呆着,从来没见过这种又社会又绿茶的女生,当场就不惯着她毛病一巴掌呼过去了,两个人很快拉扯在一起。
她的头发被对方抓住,正疼着,也死咬着对方不撒手,天昏地暗中又被叶辞青拉开。
叶辞青当时就将近一米八的身高,她被他的肩膀挡在后边,才看到女生他哥也过来掺和了,动作很凶,差点推到她,被叶辞青一脚踹开了.....
回家以后孟荆那股邪火都没消下来,不说作业还没写完,浪费了时间,她从来没这么丢脸过。一回头看到杵在旁边孤直的少年身影,那股火气不知怎么就转移到叶辞青身上了。
那一刻,她觉得没这个不省心的便宜弟弟哪来这么多破事,就想欺负他,想找理由揍他一顿。
她搬了凳子过来,拿出习题本,逼着他做之前她教过的题。
那两道题她教的敷衍,至少也是一个月之前的事了,加上叶辞青天天玩游戏,他哪里会做。
孟荆更气了,做不对就拿尺子抽他。
尺子是以前她妈管她的时候买的,拳头宽的钢尺,不过她妈打她从来不用劲儿,每次都不疼。
她却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抽叶辞青,抽了好多下,等她反应过来时才看到尺子上边沾了血。
一抬眼,叶辞青的脖颈、胳膊那里被她抽破了,将破未破的血印子红而鲜艳地挂在他身上。
那么高的男生被她抽的缩脖子,死死咬着唇,脊背都弯下来抖动着。
叶辞青的眼睛早就红了,见她终于停手,哽咽了一下,嗓音沙哑而颤,像是控诉:“孟荆!老师都没这么打过我!”
被他吼了一声,她才似神识归位,手也无力地垂下去,掌心的尺子倏然变得沉重。
她先想的是这尺子怎么这么厉害,是她用劲儿太大了吗。
又想万一她妈回来要看见了怎么办。
最后才想到他疼不疼,这半天也不叫唤,怎么这么能忍。
她看他,叶辞青也不躲,孤直地站在那里,纯黑的瞳孔里都是不服输的光。
孟荆不指望他道歉,算是给了自己台阶下,尺子啪嗒被扔在桌子上,再也没拿起来。
毕竟都哭了,应该挺疼的。
她想让他别哭了,然而冷着脸又不想哄人,可看着他那委屈样,心里那股火气早就消了。此时就像面对着一个烫手的山芋,捧着也不行,直接扔了更不行。就觉得带个叛逆小孩太不容易了。
她这半天心里瞎织毛衣,没注意他,结果叶辞青抖着手把那道题做出来了。
他眼梢还带着湿润,声音有点抽噎,把习题本推给她,“孟荆你,你看......这样做对不对。”
再后来,她偶尔会梦到这事。她第一次把人打伤。
说到底他当时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儿,中二,单纯,带着股傻气,不知道她只是要撒火。
昏昏沉沉的梦境慢慢消弥,但是那段记忆却是历历在目的。
孟荆睁开眼,忽然有种大彻大悟之感,觉得叶辞青就算记仇也是应该的。
怪不得他说话总是怪里怪气的,总要怼她。
她睡醒以后,外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吃到肚子里的饭早就被消化完了。
其实她下午也是顺着病人的胃口吃,没敢要油盐太多的菜,那点寡淡的养生粥根本撑不起一天的食量。
她从床上爬起来,刚起来开灯,从电脑里打开她的作品库打算整理一下,电脑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时间显示6:50,半个小时之前了。
叶青虫:【边哥叫我去吃烧烤,你和我去吧。】
她以为他走了,正打算回复。
他又来一条:【我看你屋亮灯了。醒了没?能走吗?】
饿是真的饿,孟荆犹豫了一下:【去的人多吗?】
叶青虫:【不多,就你昨天偷窥我健身看到的那俩人,边哥和寇姐,没了。】
叶青虫:【你还怕人多?人多能吃了你?】
谁偷窥他健身了,孟荆使劲儿敲键盘:【闭嘴!】
可能是反向刺激有用,又或许实在太饿了,孟荆扣上电脑,回了个“走”。
想到晚上的气温凉,她穿了条米白色的拼接半身裙,上边穿着绿色荷叶绒线衫,只拿了个小包。
叶辞青已经倚在门口了,精气神看起来缓过来些,脸色没那么白了。他戴着黑色口罩,换了身白T和遮脚踝的铅笔裤,外边换了件深灰色无扣夹克。他听到动静抬起眼,视线从头到尾把她打量了一顿,“你这是去吃烧烤?”
孟荆理所当然:“那怎么,我换个大背心工装裤?”
叶辞青居然被逗笑了,“随你,反正这次的烧烤真是小摊子,烟火气重,不是我上回发你那种。”
“知道了。”孟荆催他快出去,别挡在门口。
那个烧烤店距离这边不近,但正是下班点,他们一致都不想挤公交车和地铁。
两个人走出去才发现打车很费劲儿,本来想扫个共享单车,结果围着小区找了半天都没有。
孟荆觉得有点麻烦,跺了跺脚,叶辞青想起什么:“你等等。”
他快速跑回去,没一会儿推了辆电动车出来。孟荆一看就知道是三楼那家的。那家买的电动车很有特点,座位不分前后,全连在一起,车子弧线也飒爽,看起来就像摩托。
“他借给你了?”
“嗯,电是满的,能骑。”叶辞青随手拿了个头盔给她戴上,“我说了晚上还他。”
当温热的指腹碰到她的脸,孟荆怔了一下。他靠她太近了,她能看到明显突起的喉结,听到他带点鼻音的喘息。
她下意识后撤了一步,找了个根本不符本心的借口:“你别靠这么近,我怕被传染。”
叶辞青闻言垂下眼睛,眸子在夜色里显得深沉,有种探寻和审视的意味。
孟荆被他盯得别扭,接过他手里的系带:“我自己弄吧。”
“好。”
他坐在车上等她,孟荆正打算上去,却发现她穿着裙子,只能横着坐。
可是这样的话后背就空落落的,没有安全感。
“好了。”她无可选择,只能抓住电动车尾巴处的横杠。
叶辞青回头:“那个杠不好着力,你抱着我。”
孟荆半天不肯把手放上去,犹豫半晌:“这样也行吧,我抓得住。”
他没好气地斥她:“你抓得住个屁,这车快,稍微晃一下都能把你颠出去。”
“你不能稍微慢点?”
“那我干脆骑自行车?”叶辞青有点烦躁地催促她, “快点,还走不走!”
隔了许久,孟荆有点别扭地抓着他的夹克下摆,“好了。”
叶辞青简直要气笑,一边蹬着地调整方向,一边数落她:“我刚买的衣服迟早让你揪变形。”
一路上红绿灯数量出奇的多,电动车基本走停走停,孟荆被晃的想打人,然而始终虚虚拉着他衣服,身子却是往相反的方向偏的。
又到了一个红灯,叶辞青幽怨道:“你还记得我感冒吗?”
“嗯。”
“那你扯着我衣服,风全冲着我前边儿来了。”他咬牙切齿地笑:“你要不要体会一下这种凉爽?”
过了半晌,他身后的手慢慢探过来,顺便把衣服也全揪到前边。
女生的手臂细瘦,却牢牢交叉环住他,让一丝漏风的缝隙也没有。
她明显是被迫的,极其不情愿地抱怨:“谁叫你衣服上不带拉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