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爸的同事闺女要结婚,邀请孟荆爸妈一起去。孟妈打扮了一上午,中途孟荆正好在处理学校的事情,就听到叶辞青一直给她妈指导,那张嘴简直舌灿莲花,把她妈夸得一会儿爆发出一阵乐呵呵的笑声。
忙完了事,孟荆推门出去,见她妈穿了件紫罗兰色的长裙,叶辞青正帮她整理衣服的角度和褶皱,顺便给她搭配了件云纺镂花白色开衫。整体颜色搭配比起她妈往常的简单多了,却无端有种高级感。
连孟荆都佩服叶辞青出去历练这几年,时尚感比学过相关课程的她都要有灵性一点。
叶辞青站在旁边浅笑着,穿着居家的白T恤和灰色裤,身姿放松,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唇的颜色很淡。
她妈乐开了花,都没注意到他有点虚弱,挽着她爸的手就要走,说宴席在郊区,晚上可能住在那里,让他俩吃饭随意。
吃饭不是问题,她家附近倒是有不少平价小馆子,都是十几年的老招牌,吃哪家也行。
只是她和叶辞青待在一起就容易吵架。
她爸妈走了后,整整一上午,两个人干脆各在各屋,相安无事。
上午弄完那些表格,孟荆休息的间隙翻了叶辞青给她的资料,整理的很好,有些还带着原本的设计草图,方便她提炼总结。
没人喊他们吃饭,到了中午,她看表已经11点多了,出去叫叶辞青问他吃什么。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这回她敲门的时候礼貌多了。
敲了好几遍,没人开门。
孟荆没耐心地喊他:“中午出去还是点外卖?”
良久,门里没人回应。
她正打算走,却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咳嗽。
她犹豫片刻,直接推开门进去,屋子里光线昏暗,几乎很难看到清晰的物什轮廓。她仔细辨认着,门口还铺着很宽的瑜伽垫,里边的窗帘紧闭,床上被褥深陷,隐约能瞅见个人形。
接着又是好几声咳嗽。他似乎捂着嘴,声音都很克制,脊背随着咳嗽的动作一耸一耸的。
她不好走了,足尖一顿,干脆朝着床走过去,朝着被子包拍了拍:“叶辞青?”
然而下一秒,她的手没接触到被子的布料,而是拍在他毫无遮挡的肩膀上。
他的皮肤微烫,应是发烧了。她的手倏然缩回来。
他探出手,往上拽了拽被子,遮住裸露的肩膀,只是声音有点哑:“嗯?”
孟荆视线不自在地偏到旁边:“你嗓子还难受吗?”
她刚想问他为什么不喝水,昨天放的茶壶是摆设吗,早上不是还吃了挺多有劲儿和她抢黄瓜活蹦乱跳的,怎么现在就病蔫蔫的。
可这么一说,她和啰嗦的家长有什么区别,这种关爱绝对会被他嘲笑一通。
于是拿来体温枪测了下,40.6度,能直接去医院了。
她当即思虑片刻,轻轻推了他一把:“起来,我们去楼下诊所看看。”
被子里的人不情愿地缩了缩,被子在肩膀两侧压得死紧,像个密实的蚕蛹,把自己裹得连条缝隙都没。
孟荆觉得棘手。
毕竟按照叶辞青以往生病的经历,吃药还行,要说去打针输液永远都不积极,每次她软硬兼施百般不灵的时候就想揍他。
她都想着要是他拖拖拉拉死活不起,她就只能把他拽起来,大不了拿她妈威胁他也行。
不过,她看了下叶辞青的体型,她估计拉不动。
过了一分钟,叶辞青的声音很闷,很哑:“你出去等我一会儿,要穿衣服。”
“......”
孟荆站在门外,听到里边有窸窸窣窣的动静,昨日那种奇怪的感觉又上来了。
自从她上了大学,好像就没怎么关注过叶辞青的变化了。
不知道他已经蹿这么高了,坐在他旁边能看到笔挺的脊背和蓬勃的肌肉线条,不知道他的颜值竟然能被经纪公司签约,也不知道他何时弄了工作室,甚至没听过他有没有交女朋友。
就算偶尔听闻他的消息,也是她妈和她说的,对于叶辞青,她的信息源向来闭塞。
她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又刚从鞋柜里找出双鞋,叶辞青才出来。
他还是穿着白T黑裤,只不过外边多套了件黑色冲锋衣。那条灰色九分裤不够长,底下露出一截冷白的脚踝。
孟荆蹙眉:“换条裤子”
他刚接过她的帽子,戴上了口罩,只露出两只淡漠的眼睛,似乎和她对抗。
良久,他扭头,“不想换,没劲儿了。”
他说话都那么费劲,看起来就像折磨他,孟荆还是放弃了,“走吧。”
这家社区诊所开了好久,里边都是熟悉的社区居民,连大夫都是从小就看着他们长大的阿姨。
诊断的时候叶辞青摘了口罩,侧脸苍白,沉默地坐在那里,让他张嘴就张嘴,让伸舌头就伸舌头,接着量体温,做皮试,扎针......
等他安安静静坐在那里输液了,孟荆才松了口气。
他似乎还犯困,眼睛半眯着,脖颈微微压低,看起来就像睡着了。
这天是工作日,里边除了两个奶奶,只有他俩。孟荆正好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导师又给了她毕业设计的方向,让她多搜集些素材,她去Behance和Dribble上找了半天灵感。
不知过了多久,她抬头的时候恰好看到瓶子里的液体没了。
她喊了声大夫,然而大夫正给一个老人看诊。眼看着液体平面顺着输液管下来,孟荆又站起来喊了一声。
“来得及来得及。”大夫过来,熟稔地换了另一瓶,“这小姑娘,又没流完,你怕啥。”
孟荆才坐下:“怕回血。”
她有点不自在,这事儿她不是没干过。
叶辞青小的时候老是生病,有次得了中耳炎送医院治疗,每天都有她爸妈其中一个陪着,结果某天两人都有事,临时把她放在医院让她盯着。
她开始还好好盯着,盯到一半儿直打盹儿,没了耐心,跑去外边抠花园里的鹅卵石,抠了好多个,才想起自己似乎忘了什么事。
等回来的时候看到两个护士围着叶辞青,他输液管回血了,甚至输完液针孔水肿,她妈回来以后拿毛巾敷了一晚上才稍微好点。
那次她爸妈倒是没教训她,毕竟她当时也才四年级,让小孩照顾小孩本就是欠考虑的。反而是她自己不好意思,那段时间对叶辞青的态度很别扭,偷偷摸摸观察他,给他买爱吃的东西,送了几张他喜欢的卡牌,才把人哄好。
此时,大夫调节了下流速,“这回没事儿了。”
叶辞青还在安睡,他的手搭在扶手上,头歪向一边,正闭着眼,似乎这些兵荒马乱都被他自动隔离了。
两个奶奶也安静地打着点滴,诊所的大夫阿姨有点无聊,忽然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她旁边,小声说:“我记得你弟第一次来的时候还哭过鼻子,啧啧,现在真的长大了,不哭了......也更帅了。”她感叹:“你俩的基因都太优秀了,等有了媳妇和女婿,你爸妈到时候不得乐死。”
孟荆有点窘迫,因为叶辞青在她家身份特殊,但她爸妈对外边一直说是自己孩子,导致社区里的人都以为她们是亲姐弟。
那大夫平时也忙,得空了就喜欢聊,又问了她一句他俩有没有对象,打算啥时候结婚。
孟荆想了想:“我有对象,他才刚到法定婚龄,还早着呢。”
那边老太太又叫人,大夫和她随便侃了几句,走了。
孟荆松口气,一偏头,惊愕地发现看到叶辞青在看她。
他的瞳孔颜色本来就深,此时像暗色的钩子,目不转睛地定在她脸上。
他稍微扯了下领子,靠回去半阖着眼:“孟荆,你是不是对我的年龄有误解?”
“嗯?”
他睁开眼,懒散地纠正她:“我已经超过法定婚龄一年了,准确点应该是一年半。”
孟荆不懂他在纠结什么,刚到和刚过有什么区别吗?
然而一回头,见他嘴角压着,有点不开心,她忍住了和他辩驳的话,“哦,我记住了。”
过了会儿,他见她要打开手机,又意有所指地说:“我虽然过了法定婚龄,但还是比你小,所以你平时得让着我。”
孟荆原本正要打开手机看工作消息,动作下意识一滞,还是退出了工作群,“行。”
叶辞青的视线不偏不倚全落她身上,有点不怀好意的意味,“真的?”
“真的。”孟荆还没感觉,只以为他生病了爱多想。
她很多时候做事简单,不过于多想,就会显得没有女孩的温软细心。她妈都批过她不会照顾人,这点她还是承认的。因此这种问题对于她来说向来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何况对待病人,就该宽容点。
叶辞青朝她伸过来手,眼睛玩味又似带着跃跃欲试:“我冷。”
孟荆抬眼瞅了下他的手腕,一堆冷金属,那能不冷吗?
她发现网红果然有很重的时尚包袱,他的手腕上有深黑的机械表,还有个银色咬尾蛇的手链,甚至两个小尾戒。
机械表倒是好摘,那两个尾戒废了点儿劲儿,那个双链很难摘,和他刺青的形状有点类似,她捣鼓了半天才解开,以及一块机械表,她摘下来通通塞到他兜里。
叶辞青却看起来不太高兴,漆黑而深冷的眸子看了她一眼,别过了头。
他的配饰去掉以后,手腕上的刺青就更明显了,虽然只由几根简洁的线条组成,但是显得狰狞而尖锐。连孟荆向来不管闲事,看见了就想多说两句:“你纹的是什么东西,好看吗?”
他很坚定地说:“好看。”
孟荆拿出她妈那套理论:“以后你总要交女朋友,或许她不会喜欢男生有刺青,何况你的刺青......看起来很凶。”
“那也不洗。”叶辞青一副欠揍的样,“我找个喜欢它的女朋友。”
孟荆无奈,又不想和他在这里吵起来,干脆转移话题:“你要不要打游戏?”
叶辞青抬了下扎针的手:“我怎么打?”
孟荆:“也可以追剧,我帮你拿着手机。”
“你见我追过哪部剧?”
孟荆又有点没耐心了,刚才还觉得他好伺候了些。
叶辞青说完,掐了掐眉心,“算了,你选个电影吧。”
孟荆松了口气,拿出自己的平板:“喜欢哪类的?”
叶辞青:“疼痛文学,青春电影,感人的,越有泪点越好。”
孟荆:“......”她还真不知道叶辞青好这口,于是找了一部给他放,剧情大概是男一喜欢女二,女二喜欢男二,男二最后又和女主在一起了,整个一四边形恋情,应该够疼痛的了。
电影冗长,她贴心地给他开了1.5倍速。叶辞青刚看了十几分钟,无论是心思还是脑子都不在上边儿,余光不由自主地朝孟荆那边看。
她的指尖在手机上边来回划拉,费力地看着屏幕,但是目光专注。
叶辞青睫毛低垂,有些失落:“孟荆,关了吧。”
“哦,不想看了?”孟荆拿回平板,利索地退出电影,“我就说这些不好看,你应该爱看漫威那些的,要看钢铁侠吗?”
叶辞青忽然有点气,“早都看过了。”
后来的时间里叶辞青好像睡着了,再也没有打扰过她。
既然他不用平板了,孟荆就正好换成平板看图,看的时间长眼睛就发涩,关掉了屏幕。
她看了看点滴,还剩半瓶,而叶辞青好不容易安静下来了。她却想起刚才的好多对话无疾而终。
她在反思她这个姐姐是不是有点失职。
一旦开始乱想就收不住,她想起叶辞青刚才有点不高兴,往他那边看,发现他的手指抖动了一下,好像畏寒般往袖子里缩了一点。
“你别乱动,到时候要跑针了。”她摁住他的手,“ 还是冷吗?”
叶辞青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孟荆找大夫弄了块温热的毛巾给他敷在上边,过了几分钟又换一次,周而复始。
叶辞青睁开眼,和她说话:“你记不记得我初二那年发烧,你那晚也是这样照顾我的。”
然而孟荆临时又接了个电话,没听到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