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劫地球这个项目是许浣予从顾宁那儿接手过来的。
从开始接手这个项目策划,她的时间就很赶,即使永劫地球这个游戏碎片化模式比市面上很多游戏都不占时,但就许浣予的时间来说,她根本没那个时间亲身去玩去体验。
知道自己是这个情况,她在前期准备工作时搜索了许多玩家的游戏感受反馈的分享。
玩家真诚的分享意见宝贵真诚,并且最终的消费主力也是玩家,她很信任这个数据。
许浣予不喜欢别人说她,成年后的她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大多当场就还回去了。但是这次,她却被陈彦周弄得哑口无言。
心底认可那些数据的真实性,但她没有亲自去玩去体验永劫地球这个游戏也是个不争的事实。许浣予面容羞愧地低下了头,她终于知道上次的陈彦周为什么会在看过她的项目书后立刻走人了。
除却两人谈过的因素之外,还有的是对她方案的不满。
张口解释的话许浣予说不出来,没做好就是没做好,立正挨打即可。
她把桌上那份令她羞愧的策划书放进包里收起来,“抱歉,是我工作疏忽,我会重新规划一份。”
多留一刻是尴尬。
视线瞥见到餐盘里压着的小票收据,许浣予手指捏着背包,讪讪地说:“你给我个收款码吧,我把饭钱发你。”
本来说好了这顿饭她来请,结果却是陈彦周买了单,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咖啡馆里的人陆陆续续进出离开,人流散乱。
陈彦周看向他的目光停下来,手机先前平摆在旁边的餐桌上,他伸手捞起,在上面点了两下,他把手机上的二维码对朝着许浣予。
许浣予拿手机出来扫,她看了眼,男人给的不是收款码,而是加好友的验证码。
看到这个码,许浣予心底有一瞬间是慌乱的。原因无他,而是她这些年来因为怯懦从来不敢点进这个账号里。
所以,在今天之前,她其实不知道自己和陈彦周是否为单向好友。
手机点上扫一扫,软件反应片刻,已有好友的陈彦周主页跳出来。
分开那么多年,她换过手机但没有换号码和微信号,从前的聊天记录全都消失变成空白,许浣予愣了一下,当着男人的面点进去给他微信转账一百元。
她扫了眼票根,四舍五入凑个整后大概是这么多钱。
说是要请陈彦周吃饭,结果他选了个下午茶的店,说起来,还是许浣予赚到了。
陈彦周见许浣予扫好便把手机收起来放在兜里,忽略掉口袋里传来的震动声,他忽然抬了抬下颚。男人说话时嗓音有些低沉醇厚,像落雪,他叫了许浣予一声,“你那儿有水吗?”
许浣予:“?”
陈彦周抬了抬下巴指向桌前的那杯冰美式,表情坦然:“有点苦。”
许浣予更懵了,脱口而出:“你以前不是也能喝美式的吗?”
话刚说完,她忽然又有些懊悔,觉得出言太过鲁莽。
出来谈生意的,当然是合作方要什么给什么就是了。
她这破嘴,提什么以前啊。
她跟陈彦周好不容易搭上关系谈工作的事,现在触人逆鳞岂不是就是跟自掘坟墓一个性质么?
就在她想着补救的把包里的苏打水拿出来递给他时,坐在对面的男人说话语气冷了点儿:“人是会变的。”
“以前喜欢的东西,过了段时间兴许就不喜欢了。”他又说。
这话挑出来,弄得两人心情都变得沉重了些。
许浣予也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陈彦周在说这话时还带着淡淡的怨气,继续留在这里也是难堪,她把水瓶拿出来放到他面前:“出门时买的苏打水。”
陈彦周也没客气,伸手接过。瓶身很窄,两人的手手交汇时,指尖触碰上对方的手指,像是被烫到似的,许浣予不自在地收回了手。
而陈彦周也是一愣,他拿回东西,抬起头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谢谢。”
从陈彦周那儿离开,忽略到所有不该有的情绪,许浣予在打车回去的路上就下载了永劫地球的这款游戏。
毕竟陈彦周当初都喂饭喂到嘴里了,他说这款游戏的主旨并不是主人公谈恋爱,许浣予哪有喂饭不吃的道理。
最近这几天,她有时间就在玩这个游戏。
就连上班的时候也不例外。
纸页工作室是一家比较人性化,工作松弛的公司,只要自己的工作可以保证质量完成,平时划水摸鱼都不是什么事儿。
当然,这还是要有点眼力见避开着点大领导。
今天顾宁家里有事,请了假没来公司。
工作室里大家忙活着手头工作,摸鱼的人却不在少数。
许浣予把顾宁周末交代给她的稿子校对完成发她邮箱后,去茶水间接了杯水,回来便埋头在手机上苦干了起来。
还别说,陈彦周的这个游戏还真挺有意思的。
画面舒服,玩法有趣,就跟有瘾似的,叫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来狂刷。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没什么烦心事打扰她过得太舒服了,周一刚来上班就有讨厌鬼来找她。
乔雅忙完手头工作,离开自己工位跑到许浣予这边专门来找她:“浣浣,和永劫地球那个项目谈得怎么样了?”
突然有人叫自己,许浣予愣了一下。
听着这熟悉的甜腻的人声,许浣予撇撇嘴巴,脸瞬间拉了下来,她收起手机,冷着张脸看向来到她身边的乔雅,“顾宁让你问的?”
乔雅不意外会面对许浣予的冷脸,但她这个问题却让她疑惑住了,“不是啊,怎么了?”
“那你在这咸吃萝卜操什么心?”许浣予的语气可谓是极度不善了。
乔雅那张甜美的脸上被她这么一说多少有点挂不住,她深呼吸调节着自己情绪,忍不住叹气,“你脾气真的好差,也难怪这么多年只有陈彦周能受得了你。”
听她提起从前,许浣予就头胀脑痛,她扯了扯唇,“所以?你当初做那些破事都是因为嫉妒我?”
如果这个世界上有许浣予讨厌的人,那乔雅肯定首当其冲。
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曾经亲密无间,所以当最亲密的人背刺你时,往往都是挑最痛的点戳。可偏偏,那个施害者却丝毫没有悔意。
先撩者贱,许浣予从来不避讳自己对乔雅的讨厌。
乔雅笑了,脸上带着讨好的歉意开着玩笑说:“浣浣,以前是我年纪小不懂事,不是已经跟你道歉了吗?”
许浣予冷着张脸:“道歉我就要原谅你?这就是你定的野蛮规则?”
知道再接着这个话题聊下去也聊不出什么来,乔雅当作没听见,脸上那副假得要死的笑容又一次出现,她说:“我听说陈彦周好像新谈了女朋友的哦,也是,人家帅气多金身边有点儿追求者也不例外。”
“跟你说点认真的,马上国庆节到了,你回云城过节不?”像是觉得差不多了,乔雅收起方才的揶揄,“我妈前段时间还给我打电话,说许奶奶很想你,叫你回家过节。”
“你要是回去的话,我可以跟你一起坐车回去。”
要是真想她难道不会给她打电话么,搞笑。
许浣予做了个打住的手势示意她别再说了,“你要回自己回呗,我不回云城。”
想要说的话全都说完,乔雅也从许浣予这里得到了答案,她舒了口气,无奈感慨:“浣浣,你真的变了很多。”
“别一副你很懂我的样子,”对于讨厌的人,就觉得她呼吸都是一种罪大恶极的错。乔雅现在还做出一副很懂许浣予的样子,许浣予笑了起来,“我在国外也有很多追求者,把crush变成rubbish的次数也不知道多少次,不想跟你玩,只是因为不屑,懂?”
乔雅定身站住,她当然明白许浣予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她扑哧笑了下,“你胜负欲好强哦,我就是开玩笑说说而已。”
许浣予:“哦哦。”
见许浣予又开始不愿意搭理自己了,乔雅心底平生了好笑的心思,她又靠过来,“国庆节人流量大,到处都是人,你要是不想回家想出去玩的话,记得提前预约哦。”
许浣予打开电脑,没再理她,这下连个视线都不想分给乔雅。
她总是这样,看起来很强大,对什么事情都不太在意,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够伤害她,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
在人生地不熟的澳洲一待就是四年多,每逢佳节倍思亲,她也很想念自己的家人。
在许浣予有记忆以来,家里就在运营着一家花店。
那时候爸爸妈妈的感情很好,努力赚钱的同时,对美好生活也充斥着敬畏感。
妈妈都会给许浣予穿上漂亮的公主裙,把她抱在一边让她好好做作业。花店里装修是经典的法式复古风,花房里随处可见的花束,每天都会有很多帅气的哥哥姐姐过来订花,有时候也会有性格很好的爷爷过来。
许浣予最是贪玩,经常丢下作业本搬起矮脚蹬到妈妈旁边,还是小小个子的她踩在凳子上帮着妈妈整理花束,不厌其烦地在花房里跑来跑去。
店里不忙的时候她也不想写作业,拿着修剪参差的花束在店门口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玩。
年幼时候的她孝顺,但也很调皮,不过妈妈很溺爱她,即使犯了错也家里也没人真舍得罚她。
因为吸引力法则,爸爸爱妈妈,妈妈爱许浣予。
妈妈喜欢玫瑰花。
所以爸爸每天都会装一束玫瑰花送给妈妈。
傍晚花店关门,橘色的落日余晖铺泄下来,整座城市都被云雾暖气笼罩。
穿着公主裙的许浣予帮妈妈拿着那束玫瑰,一家三口踏着晚霞回家,熟悉的人看到他们都忍不住揶揄起来。
那时候,许浣予最幸福。
隔壁的大姐姐放学回家看到她,牵着她的手笑着叫她小玫瑰。
许浣予歪着脑袋,一脸懵懂:“萱萱姐姐,我有名字,我叫许浣予,爸爸妈妈叫我晚晚。”
“我不叫小玫瑰!”小家伙一本正经地纠正萱萱姐姐。
萱萱被这人类幼崽给笑死,忙说:“这是外号哦!学校里的小朋友喜欢给大家起外号,晚晚和许浣予都不是外号哦!”
许浣予手握紧了那束玫瑰花,透明的包装袋随着手上用力滋啦作响,她跑在路上,小脸通红:“那晚晚喜欢这个外号。”
身后的爸爸妈妈听到了,相互对视了眼哄堂大笑起来。
这份幸福曾持续了很久,但又好像很短。
许浣予初中那年,爸爸妈妈意外车祸而亡。叔叔婶婶和奶奶都来安慰她,抱着瘦弱无助的她说:“以后我们会对你好。”
后来就是,因叔叔家想要买房,奶奶做主偷偷卖掉了许浣予家的花房。
许浣予永远都记得那天,周五从学校里放学回来,她像往常一样来到花房。
钥匙打开铁门,她走进来把书包放下,掏出了老师布置的作业准备在这里写作业。
有叔叔婶婶和奶奶的家里很奇怪,奶奶会背着她偷偷地给许泽白塞零花钱,和他说不要告诉姐姐。奶奶会买很多零食单独塞给许泽白,还会在别人面前大肆夸赞自己的好孙儿的同时踩一脚许浣予。
只是因为许浣予是个女孩儿,所以在家里总是遭受白眼,不受待见。
久而久之,她不爱回家了,待在花房的时间反而多了起来。
新买的玫瑰花束放在桌上,就在许浣予准备写试卷的时候,大门忽然被一人穿着施工工作服人群打开进来,他们将许浣予推了出去,说:“这里要装修成服装店,无关人员赶紧离开。”
胳膊被人扯得很疼,许浣予瞪大了眼睛,“叔叔,这是我家的花店,你们是不是来错地方了。这里没有说要改装修!”
为首的人看了眼地址和门牌,说:“没错啊姑娘,这是你家的吗?要不你问问家里大人。”
许浣予也是怕了,连忙打了电话回去。
得知的是奶奶亲口说她把花房卖掉了,因为叔叔家很困难,缺钱买房。
施工人员拿着锤子把花房里的装修全都敲掉,店里传来嘈杂的噪音。许浣予再也没能控制得住,她低下头,泪水糊满了一双眼睛,世界变得昏天黑地,她看不清任何东西。
视野模糊之际,她面前好像站了一个高大的人。
是个声音很好听的男生,他疑惑地站在门口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好,请问一下,这家花店是不开了吗?”
眼眶再也兜不住滚烫的泪水,大滴大滴地坠落在地上。她低着头,很努力地才能让自己发出声音,她说:“嗯,不开了。”
少年很惋惜的啊了声,“本来还想来买花的,好可惜啊。”
听得出来,他是真心感觉惋惜,许浣予把手里新买不久的那束玫瑰花送给了面前的人,“这个送给你吧。”
许浣予把鲜花丢给了一个陌生人。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她用手背抹在脸上,像是逃跑似的一路跑开。
她没有家了。
在很早之前,许浣予就没有家了。
云城早就不是她喜欢的家了,她讨厌有奶奶有叔叔婶婶的那个家,她讨厌云城。
作者有话要说:陈彦周:抱抱,江宜会有我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