煊洺有可能就在附近,这个消息让落颜儿的利爪蠢蠢欲动。
她踱步跟在渡无回身后,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周围的每一张脸,生怕错过一个,煊洺就跑了。
然则,煊洺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淹没在人群之中。
落颜儿大跨两步上前:“大人,我想换件衣裳。”
她的裙子,心口处有取了心头血后残留下的血迹,还有小池脏兮兮的小手在它月白色的裙摆上面,印下了不少黑黑的小点。虽说她可以不嫌弃小池,但不代表她可以不嫌弃这一身衣服。
看着都难受。
行经一家成衣店,落颜儿拉住渡无回的手臂:“大人,我对衣裳不挑,很快的。”
渡无回没出声,落颜儿权当他同意。
“很快,麻烦大人稍等我一会儿。”她踏进成衣店,扭头不见渡无回跟进来,便直直退到门口,探着脑袋向外看去,看见渡无回背着手站在门外,神情肃穆,满脸写着“不好惹”三个字。
像个守门神。
守门神不用回头,也能知晓落颜儿的存在,冷声警告道:“敢动什么心思,三日之约便不作数。”
一句话堵住了落颜儿的后路,消了落颜儿想借机逃跑的心思:“大人神机妙算,我这点小心思哪敢在大人面前班门弄斧啊。”
须臾,落颜儿换了身衣裳出来,她着一袭鹅黄色齐腰纱裙,裙摆颜色由深至浅,上面飘落着细细碎碎的海棠花纹,行步之间,娉婷袅娜,瑰姿艳逸。
落颜儿转了个身:“大人,好看吗?”
渡无回神情漠然不动:“换好了就走。”
倒是招来好多女子进了成衣铺,人人都想挑一件同款买回去。掌柜笑眼盈盈追了出来:“姑娘,麻烦留步。”
掌柜好心赠了两件衣裳给落颜儿,落颜儿不好收下,掌柜道:“姑娘拿着吧,只要姑娘在有人相问的时候,就说是在我丝悦坊买的便行。”
原来是想拿她做人形招幌,落颜儿收了下来,掌柜不肯说是多少银子,她便随意塞了些给他,毕竟她这个人形招幌,有多久的命可以招,是一件十分说不准的事情。
送走掌柜,落颜儿不放弃问道:“大人,我这身不好看吗?”
“真的不好看吗?可他们都觉得好看,为何独独大人不喜欢?大人觉得哪不好看?”她非要缠着渡无回要个答案。
渡无回拧了拧眉:“你非要我觉得好看做甚?”
落颜儿道:“那我日日和大人待在一起,自是要在乎大人的心意才是。”
“不用。”
渡无回走远,落颜儿小跑跟上,她的视线一直在街上悄悄寻人,语气自若无常:“大人,我们这三日住哪儿?要不要找个客栈住下?”
城里有一座城隍庙,渡无回没去客栈,反而带着落颜儿到了此处。
这个时辰,来城隍庙的人并不多,庙内空旷清净,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香火味。
小狐狸鼻子灵,被呛得直想打哈欠,好不容易才给忍了下来,低声道:“大人,虽说这庙里的城隍爷是你的属下,可是他也不能显身给我们安排一个住处啊。”
有个小道长拿着扫帚在清扫地上的落叶,渡无回不知过去和那小道长说了什么,小道长竟领着他们,给他们安排了两所房间。
两所!
这就意味着她将自己独占一个房间,于是,落颜儿一点都不关心渡无回跟小道长说了些什么,只关心:“大人,你真要我自己睡一房?不怕我跑了?”
渡无回只道:“小池。”
了解了,渡无回是已然掌握了完全拿捏她的办法,知道她不可能不管小池自己逃走,所以才会如此放心。
落颜儿有一种落败的挫感:“哦,那大人又为何非得来城隍庙,住客栈不行吗?”
“吵。”渡无回道。
渡无回喜净,落颜儿喜闹,两个人,一个能少说一个字就不会多说,另一个喋喋不休,成了话唠自我解闷。
“话唠”时常在想,如果渡无回第一个抓的不是她,她可能早就拿回尾巴,逍遥自在去了。
不过现在也还算逍遥,落颜儿躺在床上滚来滚去,小腿一直欢悦地上下扑腾。
这些日子以来,不是睡在地上就是睡在锁灵袋里面,着实睡得不舒服。
接连的逃跑使落颜儿疲惫不已,她滚上几圈后,含着笑意,沉下了厚重的眼皮。直到了夜半三更,她蓦地坐起了身。
眼未睁,人先醒。她拍打自己的脸,睁开的睡眼朦胧。坐着缓了片刻,她穿鞋下床,走到门边,一会儿眼睛盯着门缝,想试着看清外面的情况,一会儿又把耳朵贴在门边,想听听外面有没有人。
门缝太小,她看不全,谨慎起见,她在门边贴了大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确认外面没有任何人,她才轻手轻脚打开了门。
她逃不了,悄悄出去找一趟人,在天亮之前回来,那总行了吧。
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很好,岂料,方才踏出去一步,就被弹了回来。
有结界。
渡无回防了她一道,竟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屋外设了结界。她转去查看楹窗那一边的情况,同样的,铜墙铁壁一样的结界,把她死死的困在了房内。
好你个渡无回!落颜儿头一次气到把渡无回骂了八百多遍,骂到天将亮,睡到三竿醒,再出门,结界撤去,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大人。”想算账算不得,落颜儿蔫头聋脑唤了一声,随处找个地方坐下,托着腮发呆。
小道长端来的吃食清淡无味,落颜儿挑捡两口,食不下咽,心情低到了尘埃。
一整日,落颜儿不出声,渡无回身边出奇的安静。中途,属下业崇现过一次身,送来了积压好几日的地府公文。
渡无回在自己屋内批阅了两个时辰,忽然放下了笔,对着外面喊道:“小狐狸,进来。”
小狐狸装作没听到。她扒在石桌上,脑中筹算着要如何方能万无一失的逃出,好去实现复仇大计,拿回尾巴。
脑袋上面笼罩着一个阴影,落颜儿仰起头,不知渡无回何时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微微凝眉。
“大人,”落颜儿坐直了身子,语气丧丧,“你处理完公文了?”
渡无回的眉凝得更深:“墨没了,你去取一趟。”
“哦,好。”落颜儿去拿一趟墨回来,“大人,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落颜儿垮着脸走出去,不忘贴心给渡无回关上房门。
房门阻隔了一道望向外面的视线,半响,渡无回才垂眸落下了手中的毛笔。
到了夜晚,落颜儿不死心再次查探,依旧被设好的结界牢牢封在了房内,寸步难离。
第三晚,落颜儿不干了,渡无回对她的防备心如此之重,这样下去,她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
夜已深,她怎么都不肯回房,借口吃撑了要消食在外面散了一个多时辰的步,非要把渡无回先给耗回房内。
渡无回的身影透过烛光投射出来。落颜儿鬼鬼祟祟,以最快的速度回了自己的房间一趟,换了身丝悦坊掌柜送的衣服,抬手敲响了渡无回的房门。
三下一停,轻轻柔柔,似是特意说明,她非有意打扰。
渡无回开了门:“什么事。”
“大人,”落颜儿扭捏道,“我可不可以跟你睡同一房?”
渡无回一言不发就要关门,被落颜儿伸手顶住了门:“大人,我那床上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弄得我好痒。”
“你看,”她掀开自己薄薄的外衫,露出光洁滑嫩的肩膀,“实在太痒了,我都挠红了。”
无人知晓她到底下了多狠的心,没事伸出爪子自己将自己挠成了这样。
“那张床我是实在没有办法睡了,便只能来找大人凑合一晚。反正之前我也不是没与大人同房过,大人给我腾一块小小的地方,我睡地上就好。”
渡无偏开视线,不接招:“找道长给你换房。”
“那么晚了,我如何好意思打扰小道长。”落颜儿肩膀上的外衫越落越下。
“那便回你房间睡地铺。”
“万一床上那东西会动呢?”落颜儿的声线发嗲,“大人,人家好怕。”
渡无回抓门的手紧了紧:“好好说话。”
“哦,”落颜儿有一丝泄气,“大人,你便收留我吧,不然我今晚就得在外面赏月过夜了。”
渡无回把门挡得结结实实,丝毫没想让她进的意思,落颜儿眼睫扑闪,放开手可怜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大人了。”
她转身转得利落,渡无回关门也关得绝情。但她并没有认输回了自己的房间,她就坐于渡无回房前的石阶上面,真的如她所说,赏起了亏了半边的月亮。
“诶。”她寄愁思于月,频频发出哀叹声。
房内的烛火息了。
夜晚易凉,她拢了拢衣衫,打了两个喷嚏。
少顷,房内重新燃起了光亮,渡无回黑沉着脸,可以说是甩开的门,然后径直朝一处走去。
落颜儿紧随渡无回:“大人,这是要去哪儿?”
渡无回咬牙道:“换房。”
“大人,你真好!”落颜儿夸归夸,声音未消,人就占了渡无回的房。
她站在紧闭的门后分厘不挪,嘴巴里在数着什么,手则一直放在门上待时而动。
“落颜儿!”听到渡无回压着怒火唤她,落颜儿眸子在顷刻间晶亮闪闪!
她几乎是想要破门而出的程度,到了渡无回面前又镇定无辜地问道:“大人,怎么了?”
渡无回就站在床边,深深吐了口气:“把它给我拿走。”
“什么?”落颜儿迟钝地看到床上散落的鹅黄色长裙、白色的里衣,还有放在床的最里侧但是十分显眼的肚兜,脸上泛起了红晕,“大人,你、你、你都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