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无回看向她,没做声。落颜儿道:“只是道个别,他们分开了六年,各自执着了三年,如果不让他们好好说清楚,他们是不可能放手的。”
“你就让他们见一面吧,”落颜儿抓着渡无回的袖子晃了晃,“大人。”
渡无回瞥向落颜儿抓他的手,眉心蹙了蹙,落颜儿立即把手撒开。
渡无回这才道:“不行。”
“为什么?”落颜儿换了一个面对渡无回的方向,“大人并非真的无情之人,为什么不愿意通融一番,让他们见一面?反正有你在这,乐安跑不了,你始终可以抓她回去交差。”
“你怎知我并非无情之人,”渡无回眼皮掀起,眸色愈发的幽寒,“落颜儿,不要以为你很了解我。”
“我是不了解大人,但我知道,如果你真的无情,就不会顾忌乐安的心意,也不会对慕逍禹多次留手。”
“大人,”落颜儿的手不自禁的,又抓住了渡无回的衣袖,“难道你就没有想再见一次的人?没有生前来不及说出口,但又很想说的话?”
“不是谁都有机会把这些话说出口,既然他们可以,为什么不能通融一下,为何要拦?”
“你既是阎王,掌管地府,难道你抓我们回去,就只是为了让地府多一个不肯投胎的鬼魂么?”
观察到渡无回的眉眼松动了些,落颜儿放软了语气:“大人,你就大发慈悲,可怜可怜他们吧。”
“大人。”
“大人~”
“大人!”
……
落颜儿变换着语调,花式唤了不下十余回。渡无回受不住烦,终于退了步:“一刻钟。”
“好,谢谢大人!”落颜儿退开,渡无回施法将乐安放出。
“安儿。”慕逍禹转动轮椅的手落了个空。
乐安冲过去抱住慕逍禹:“逍禹哥哥!”
这一刻,周围变得寂静,整个世子府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相拥着彼此。
良久,他们分开,乐安捧着慕逍禹的脸,心疼道:“怎么又瘦了,脸色也好差,你是不是又没按时吃药?”
“吃了,我答应过你的,”慕逍禹的手覆上乐安的手背,惶惑道:“安儿,他们为何要抓你?他们说的生前是什么意思?阎王又是何意?”
乐安垂下头,颤抖的话说出口,似给了一记重重的宣判:“逍禹哥哥,我已经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不可能,”慕逍禹的音色听不出任何起伏,“你不是好好地站在我面前么?你撒谎,你是不是怪我,怪我没能早点找到你,才……”
慕逍禹的声音噎住,用手捂住眼睛,埋下头哭出了声:“你不是好好站在我面前么……”
“对不起,逍禹哥哥对不起,”乐安与慕逍禹的额头相抵,“是生死簿被烧了,我才能重生回来找你,能够再见你一面,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我现在该走了。”
“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就是没能给你买上饴糖,你要是实在觉得药苦,就再找个人给你买。我走后,我们的婚约便不作数了,你可以重新娶妻,我不会怪你。”
“不,不要。”大颗大颗的泪水掉在青石板上晕开,慕逍禹坐在轮椅上,弓着身子,肩膀不停地抽搐着。
“逍禹哥哥,你不要这样。”越是这样,乐安越是没办法离开,她在慕逍禹额间印下浅浅一吻。
一吻毕,渡无回恰着时辰,无情打断,“时辰到了,乐安,跟我走。”
宛若不想看清离别,世子府悄然渡上了一层夜色。
乐安不舍地站起身,手被慕逍禹拉住:“安儿,我跟你一起走。”
“不可以,”乐安慌了神,“你还有父母,还有德叔,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可你走了,我怎么办?”慕逍禹的神色哀伤:“我从有记忆起就牵着你的手,你叫我如何能放开。”
“我放不开,”慕逍禹紧紧抓住乐安的手不放,重复道:“我放不开。”
“逍禹哥哥。”
乐安的内心被击溃,她跪了下来:“阎王大人,你可以收回我的命,但求你,不要带我走,就让我留在逍禹哥哥身边,哪怕他看不见我,听不见我说话,只要我能陪在他的身边,什么都可以。”
“安儿。”
“乐安。”
慕逍禹与落颜儿同时唤了乐安一声。
乐安道:“反正我回地府也是一样的,颜儿,在地府的三年我是怎么过的,你应该最了解不是吗?”
了解啊,三句话不离慕逍禹,跟别的鬼魂说话时总是笑嘻嘻,睡觉后会自己偷偷抹眼泪。
也正因为了解,她才知道留下来对乐安来说有多残忍。
她留下来,无非就是两种结果,一个就是她会亲眼看着慕逍禹孤独落寞的过完这一生,另一个是,她会亲眼看着慕逍禹把她放下,然后娶妻生子,把她的痕迹慢慢抹去。
可她知道这份感情有多浓烈,要劝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慕逍禹从轮椅上摔跪下来,抬头看向渡无回:“你若是非要收走一条命,便收走我的。”
“不,大人你别听他的,”乐安急道,“命是我多拿的,拿回去是应当,不关逍禹哥哥的事,只求大人能让我留在这。”
“安儿……”
“逍禹哥哥你听我说……”
两人僵持不下,渡无回沉声道:“乐安,你确定不回地府投胎?”
乐安欲点头,渡无回紧接着抬起手,问道:“那他们呢?”
顺着渡无回抬手的方向,现出三个白衣鬼魂。一女两男,其中两个约莫四十多岁左右,另一个大概二十出头。
乐安蓦地瞳孔放大,她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三个鬼魂,张着嘴,如同失声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她急站起身,全然不顾自己差点摔倒,跑到他们的面前,伸出自己颤颤巍巍的手,用嘶哑得几近不成音的声音道:“父亲,母亲,哥哥。”
家人重逢,述说牵挂,涕泗滂沱,旁者动容。
渡无回没有给他们太多好好相聚的时间,启声问:“你可知道他们为何不肯投胎?”
乐安含着泪回过头,抬眸对上渡无回的视线,渡无回道:“因为他们一直在等你。他们在奈何桥边上等了你三年,然而你却从未想过要去投胎,以至于他们为了等你一直不肯喝下孟婆汤过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