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传,九命赤尾狐是比其它九尾狐还要魅惑的存在。如若世人有幸能够看一眼,便会魂牵梦绕,念念不忘,再看不见世间其它的姿色。
青丘的姐姐们都在羡慕,说九命赤尾狐哪里用得上媚术,光是这张脸,便能叫所有男人欲.仙欲.死,心甘情愿把命奉上。
而现在,落颜儿脸用了,媚术也用了,要把命奉上的却是她自己。
渡无回推开她,结成手印,他腰间的荷包自动脱落,飘至空中放大至数倍。
落颜儿认得这个,其它鬼差也有——锁灵袋,装鬼用的,被困在里面除非外面有人放出,否则无路可逃。
她不能被吸进去,进去之后,她会被压回地府,剥离身体与魂魄,重新做回一只不肯投胎的冤鬼。
锁灵袋的力量越来越大,她赖皮似的蹲下来抱住渡无回的腿:“我现在不能回去,求求你再给我点时间。”只要她能拿回一条尾巴,她就是堂堂正正的生者,渡无回再无权管她。
“真的,你可以抓我回去,但你再给我多一些时间,我在地府暗无天日待了百年,昨日才见过日光,呼过几口气,你今日便把我抓回去,太残忍了。”
锁灵袋吸得她头发飞起,衣袂飘飘,身形不稳。落颜儿牢牢抱住渡无回的腿,仰起的眸子含水欲滴:“哪怕只是多几日都成,到时候不用你压,我一定乖乖跟你走。”
眼见渡无回一脸无情,施法要把她弹开,生死一瞬,她脑子急转,大喊道:“我知道名单上的其他人在哪儿!”
渡无回停下手势,垂眼看她。
她道:“我在地府待了百年,什么没有,就是人缘好。烧的那本生死簿,上面的名单不都是我们那一块的么?他们多多少少都跟我说过他们各自的情况,我能帮你找到他们。”
新官上任,手下无人,又急于干出实绩证明自己。落颜儿不信,那么大的诱惑,渡无回依然可以做到无动于衷。
果然,渡无回收回了锁灵袋:“你只有一次机会。”
“好,”落颜儿激动站起身,“谢谢大人!我一定好好表现。”
她理了理自己被吹乱的头发,笑眼弯弯,模样乖巧,上扬的嘴角藏起了一丝狡黠。
“这边。”落颜儿胡乱选了个方向,打算带着渡无回去个人多不好动手的地方,再找机会逃脱,从头到尾,她就没真心想要带渡无回找人。
两人相距的距离可以塞下两头驴,落颜儿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
老实说,一个人走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换作两个一起走,不说话的气氛当真是别扭。
落颜儿张开嘴巴欲言又止,一想到这是个不好惹的主,万一哪个字说错,她就得遭殃,遂紧紧闭上了嘴,如非必要,一路上她多一个字都不说。
不说话就容易多想,她绞尽脑汁都想不明白,到底是她的问题,还是渡无回的问题,她的媚术竟然会没用!
周遭多了几个背着包袱赶路的过客,几十余人策马而过。落颜儿原先直挺挺的脊背,渐渐弯了下来,如同一只捕捉不到猎物的狐狸,失败归家,整个人蔫了。
走到午时过三刻,落颜儿走得脚疼,肚子也饿,好不容易能够遇上一家面摊子,她如似生根,停在面摊的前面怎么也挪不动道了。
渡无回跟上来,皱眉看向她。
她摸了摸肚子,声音柔柔可怜:“我饿了,想吃碗面再走,成么?”
“成啊,怎么不成。”面摊子的大婶边代替回答,边手脚利落的给他们擦干净了一张桌子。
“这位郎君,娘子饿了,你得懂得照顾人,不然那么好看的娘子跑了,你后悔都来不及。”
“我们不是!”落颜儿偷偷瞄了渡无回一眼,渡无回的脸色黑过大婶那个锅的锅底,她急忙澄清,“大婶你误会了,我们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两人互看的眼神冷淡没温度,且只说过一句话,竟都能误会成夫妻关系,这简直比她媚术失效这件事还要匪夷所思。
“是吗?”大婶尴尬笑笑,“不好意思,是我误会了,我看你俩挺登对的,刚才姑娘你还在跟这位公子撒娇,就以为……”
“撒娇?”落颜儿自己都没意识到。
大婶笑着打趣过:“是我听错了,姑娘声音本来就娇,跟我说话都跟能掐出蜜似的,差点叫我心一软就说出这碗面不收钱的话来了,可是我家那口子还躺在床上等药呢,这能卖一碗是一碗,姑娘可莫怪啊。这位公子要么?”
大婶嘴甜又机灵,手上已经把面煮起。
落颜儿谨慎扯了扯渡无回的衣角:“大婶做都做了,家里还有个病了的丈夫呢,我就吃一碗,很快的。”
渡无回瞥了她一眼,坐到另一张桌子上:“我不用。”
“好嘞。”大婶很快端了碗热乎乎的面条上来。
面摊左右没有其它的邻居,专门开在偏僻的地方招待过路的人。正巧这个时候没什么生意,大婶用襜衣擦了擦手,和落颜儿聊起了天,好奇道:
“那姑娘和这位公子是什么关系?兄妹?”
他俩这关系说出来会把人吓到,解释起来又麻烦,落颜儿干脆点头承认。
“难怪,都长得这般好看。姑娘今年芳龄几许?可有婚配?”
芳龄三百,比你还大。
落颜儿抓紧吃一口面:“没呢,大婶觉得我有多大?”
“你这年纪顶多不过十六七,”大婶送了盘花生给渡无回,对于两兄妹为何要分开坐没多问,可能以为是吵架了,回坐到落颜儿的对面,“怎么还没定人家?是不是要求太高了?”
“你别怪大婶多管闲事啊,大婶作为过来人奉劝你一句,你这年纪和条件挑一挑是应该的,但可别挑太久了,这再好的花,过了花期,可就没人理会了。”
人间的女子,才十来岁就要许配人家,半大的孩子逼着要学做相夫教子,一点都不自在。
每个世界有每个世界的活法,落颜儿不予置评,顺着大婶的话聊下去:“那大婶做生意的时候,客人中如果有合适的,麻烦帮我留意一下。”
“好啊,”大婶热心道,“那姑娘想找个什么样的?”
找个什么样的?
虽说只是没下文的闲话,落颜儿还是认真想了想。她指着背对着自己的渡无回,小声道:“长他那般好看的,但是性格要好,性格不好我可受不了。”
“找长你哥这样的可难比登天,”大婶笑道,“不过性格好的多得是,姑娘可得想得通透些,这长得好看总有看腻的一天,可这性格好,两人往后才好一起过日子不是。”
“那长得不好看,我连一天日子都不想过,如何谈往后?”
“也是。”大婶一顿,爽朗笑出声。
“落颜儿。”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将笑声打断。
落颜儿看向渡无回,他的手指不断点在桌面,说明耐心已然到了极限。她捧起碗,胡乱塞几口:“大婶不说了,我们赶时间。”
“哦哦,好,大婶给你留意着,等你下次来。”
日头正盛,毒辣辣的,落颜儿久不适应那么强烈的阳光,见面摊放着把油纸伞,临走前,一并将油纸伞买了下来。
她打着伞走在前面带路,吃饱了人懒散,不知不觉步子慢了下来,这样的速度,即便渡无回有意落在后面,两人的距离也近了不少。
“下次?”
渡无回冷不防出声,吓了落颜儿一跳:“啊,没、没下次么?名单上的人很多,说不定期间我还能再路过这里?”
“我没空和你在这上面浪费时间,饿了就自己带点干粮在身上,没有下次。”
渡无回步子大,三两步走到前面,回头看向落颜儿。
嫌她慢。
落颜儿忍了下来,双手握住伞柄,急忙跑上前去。一段路后,她望着城门口上那两个大大的字——“洛城”,整个人彻底蒙了。
她明明选了另外一个方向,怎么会又绕回了洛城?
乐安在里面啊。
如果进去,不小心碰见了乐安,她便是害了乐安。可是现在都到了城门口,不进反而更容易引起怀疑,万一渡无回开始搜城,有没有别的重生的人在不说,乐安为了慕逍禹不可能离开洛城,被抓就只能是迟早的事。
渡无回如她所料,起了疑心:“为何不进?”
掉头走,说走错路不可行。那么明显的花样一说出口,她先死,第二个死的就是乐安。
“进,”落颜儿装作若无其事道,“需要绕过洛城,有点远,我在想要不要留在洛城过个夜,过了洛城可能就得在荒郊过夜了,我虽是做惯了鬼,那些地方却是怎么也住不惯的。”
事到如今,她只能带着渡无回快速经过洛城,祈祷乐安好好待在世子府,别出来乱逛。待她成功脱逃,再想办法给乐安通风报信。
渡无回走进城门:“住不惯,可以住锁灵袋。”
“不了,锁灵袋我更住不惯。”渡无回不打算留在洛城过夜,落颜儿松下一口气。她进到洛城,尽可能带着渡无回绕开世子府附近那一片走,在心里祈祷了千八百回:
乐安千万不要出现。
无奈事与愿违,进到洛城没多久,她在热闹的街道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