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第2章挽挽回来了

九龙杯原是康熙帝心爱之物,康熙皇帝驾崩后,九龙杯随着康熙下葬景陵。

民国年间,景陵饱经磨难,先是军阀头子孙殿英,后是地耗子帮,几次都无功而返,一直到了四十年代,蓟县的盗匪田老七和关老七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劈棺扬尸,终于盗走了九龙玉杯。

其时太爷爷得到消息,以偷梁换柱之神技,从关老七手中拿到了九龙杯,当时江湖传说沸沸扬扬,世间至宝,人人觊觎,有人在琉璃厂放了话,说是美国阔佬出价到了二百六十万,愿意收购这世间珍宝。

不过太爷爷知道这是国之重宝,自然不忍心这九龙杯流落海外,更知道怀璧其罪,自己便是有万贯家财,也怕是保不住这九龙杯,所以在把玩几日后,到底是上缴给了当时的国民政府。

没想到,上缴后,还没等到解放,这九龙杯已经不见踪迹。

当时众说纷纭,不过江湖有人传闻,说太爷爷神乎其技,把偷梁换柱的招式重新再用了一次,其实是给国民政府一个假的,真的他自己私藏起来了。

这件事为初家带来无穷的祸害,之后太爷爷一双儿女皆遭劫于东交民巷花旗银行库房案中,江湖传闻,那盗贼便是觊觎这九龙杯。

太爷爷一生两儿一女,长子死于日本人手中,次子和幼女又遭此横祸,万念俱灰,悲痛之下,散尽家财,带着仅存的幼孙,来到了这永陵村,几乎与世隔绝。

之后几十年,白云苍狗世事变幻,他再也不曾走出去。

太爷爷从来没和初挽提起过九龙杯,甚至也不曾提起过她那未曾谋面的二爷爷和姑奶奶,但是初挽知道,太爷爷一生都无法释怀。

所以那一年,当初挽听到九龙玉杯在国外拍卖场出现的消息后,她便被触动了心事。

她去太爷爷坟前烧纸,看着那纸钱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旷的山脚下,她便明白,她要得到它。

距离太爷爷拿到九龙杯已经过去五十三个春秋,稀世珍品辗转他乡,初家人脉凋零只余了自己。

如果这是国之重宝,那它必须落叶归根,如果这是人间祸根,那她就要力挽狂澜。

之后,她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力,花费了多少钱财,终于得到了九龙玉杯。

彼时那九龙玉杯已经有部分破损,她得到后,并不敢声张,自己私底下耗费心血来修复。

她呕心沥血,总算要将这九龙杯修复了,一切即将大功告成。

谁曾想,关键时候,竟然遇到了这么一个意外。

初挽想起这些,只觉得额头抽抽着疼。

就那陆建时,就那七婶孙雪椰,把他们加起来再乘以一百倍,他们配和九龙杯相提并论吗?

她闭上眼,眼前出现的依然是那即将坠落的九龙玉杯,就那么犹如慢动作一般在她眼前下坠,坠落到了地上,“砰”的一声摔了个粉身碎骨。

在那飞溅的玉渣中,她好像看到了这个世界枯萎的模样。

山路崎岖不平,牛车颠簸,初挽无力地坐在牛车的干草堆中,深吸了一口干冷的空气,闭上眼,之后又睁开。

她呆呆地看着这清透到纯粹的蓝天,以及那蜿蜒绵亘的明十三陵山脉,试图让自己从玉碎的心痛中缓解过来。

“挽挽,你和你对象打算什么时候结婚?”赶车的胡爷爷回头这么问。

初挽听着这话,脑中恍惚了一阵,让自己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来眼前面临的境况。

胡爷爷所说的对象就是她那个知青男朋友,叫苏岩京。

苏岩京家原来是前门大杂院的,家里好几个孩子,穷得叮当响,当时街道办动员他们下乡,下乡的话会给安置费也会发被子,苏岩京捞不着工作,家里贪图那点安置费,就让他下乡了。

也是他幸运,没给分配到内蒙新疆,也没分配到外省,只是安置在了北京郊区的农村,也就是他们村里。

前几年,本来知青要回城了,不过苏岩京家里孩子多,他因为一些手续问题搁置下来,一直没能回去。

这苏岩京长得模样白净,俊秀好看,用多少年之后的话说就是“帅”。

他除了帅,还很会说话,会哄小姑娘。

初挽没上完高中就遵照爷爷的嘱咐出去铲地皮了,她年纪很小,四处流浪,几乎走遍了大江南北,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遭了多少罪。

等她终于重新回到永陵村的时候,见到了温柔好看的苏岩京,心一下子就被俘获了。

她当时觉得苏岩京笑起来很温暖,让她有一种找到家的感觉。

她告诉太爷爷,她想谈对象,不想出去了,太爷爷答应了,她就和苏岩京谈起来对象。

现在她回想起来往事,只觉得自己就是傻,特别傻。

苏岩京和她谈对象的时候,爱吃她家里鸡下的蛋,还吃她家的冻柿子,之后他想考大学,想去城里上北京总工会办的培训班,可是他没生活费,又是初挽帮他东挪西凑,卖了家里的鸡给凑齐的。

就这,人家考上大学一个月,直接就和她掰掰了。

初挽想起这些事,又有点好笑。

她先谈了一个,又嫁了一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吃软饭吃到她身上,之后再起花花心思把她扔一边的。

她长得就这么像一个冤大头吗?

果然她只适合在古董市场上捡漏,不适合在婚恋市场上挑男人吗?

想着这些,初挽深吸了口气,裹紧了自己打了补丁的蓝布老棉袄,终于道:“胡爷爷,结婚还早着呢!”

胡爷爷一听,看了初挽一眼:“其实要是觉得合适,还是趁早结婚,你也不小了,这都十九了吧!”

初挽:“爷爷,我小着呢,前几年才出的婚姻法,要求女的二十岁才能结婚,我还差着岁数呢!”

胡爷爷:“什么婚姻法,咱管那个干吗,咱到时候摆摆酒就结了。”

初挽听着,知道胡爷爷是好心,这些年知青回城一把一把的,苏岩京没赶上机会给落下了,一直没能回去,但其实人家的心根本不扎根农村,一心琢磨着想回城。

胡爷爷那朴实的想法里,估计以为自己和苏岩京摆了酒就算结婚了,就可以拴住他了。

事实证明,拴住男人这个想法,是非常不靠谱的。

初挽没拴住苏岩京,却拴住了陆建时,但陆建时还不是给她一个教训嘛——男人这个玩意儿,哪怕结婚了,他照样能包养女人,还是用自己的钱包养!

这么想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的竹篮子,那竹篮子把手磨得油光锃亮,竹笢上还夹了一撮鸡毛,里面装了一小块猪肉,还有一小袋子的白面。

看样子她今天是去赶集的,去集市上卖了她积攒的鸡蛋,又用鸡蛋换了肉和果子。

不用想,她正和苏岩京谈着,特别实心眼地对人家好,肯定是要把肉做了五花肉给人家吃,果子也要给人家吃。

她看着这情景,对于曾经的自己有些无奈。

此时此刻,她已经回到了十九岁,她没办法回到九龙杯摔碎的那个时间点,把陆建时狠狠地大卸八块解气,更没办法直接将那个七婶孙雪椰给搦死。

那么现在,她就要先让苏岩京知道,姑奶奶不是吃素的,你要多远滚多远吧!

就在她纷乱杂陈的思绪中,胡爷爷发出一声悠扬的吆喝声,“吁——”

这是下坡路,胡爷爷勒住缰绳,老黄牛鼻子里发出“呼呼”的声音。

初挽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山脚下。

永陵村到了。

四百年前,十三陵脚下有神工监,至清朝增设司香内使,有陵户看守陵园建筑,这些人员家属逐渐落户于此,最后成村,也就有了现在十三陵脚下以陵墓命名的村落。

永陵村自然是靠近十三陵墓中世宗朱厚熜的永陵而成的。

初挽嫁出去后没多久,太爷爷就没了,安葬在十三陵脚下。

初挽对自小长大的村落其实并无留恋,所以也只是来扫墓的时候顺便路过。

她隐约记得永陵村后来为了旅游开发过,政府也进行了投资,已经修整得很有模样了。

如今重新回来,却见那古老的村落依然寂寥地安卧在十三陵脚下,沉静苍凉,依稀正是记忆中童年的模样。

她便有些失神,竟觉自己走入了梦里。

在那梦里,老到直不起腰的太爷爷拎着一个小马扎,站在破败的门槛前,张着没牙的嘴,笑呵呵地说,挽挽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