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另一个时空

姜雁杳这天惯例向父后请安。

窗外徐徐吹着凉风,现在的时节天气虽然不比前段日子酷热,但早晚骤凉,最易风寒袭体。玉山嬷嬷不赞同的摇了摇头,眼中含着呵斥的意味。侍女见主管嬷嬷冷冰冰的看了她一眼,吓得腿都要麻了。

玉山想着待会儿再训斥她,手上动作飞快将窗户给关了。她嘴角含笑,又出去端来了盘精致的芙蓉糕和荷花酥拼成的点心。小巧玲珑的叶子和花瓣被捏得栩栩如生,厨子在制成糕点的时候为了上色,还特意在揉成的面粉里面滴加梅子红润的汁水。

玉山察觉到皇夫在凳子上坐着的时间过久,她又贴心的去拿了软枕垫在皇夫身后。柳故池腰部有旧伤,不能长时间一个姿势久坐。那伤口说来还是早年随着女帝征战沙场落下来的。

玉山觉得女帝的心可真狠。

那么深的伤口,柳故池几乎要送了命去,她当时明明也是心痛不已的。可才过了几年,拿了天下后,就迎了新人入宫。更是与柳故池争吵后决裂,任由皇夫自囚寝宫,不闻不问。说到底,女帝能称帝能离得开皇夫和那个女子的帮助吗?

玉山大概是这世间除了当事人,唯一一个知道女帝和皇夫离心原因的人。

这一切都是因为一个叫做商奉雪的女子。

想到那个惊才绝艳的女子,玉山不由得怀念起来曾经跟在皇夫身边的峥嵘岁月。

“玉山,你说她当时死的时候是不是要恨死我了?”

“我能理解姜谓杀她,但是她不该用我的名义将她诱杀!”

玉山嬷嬷大惊,“皇夫,隔墙有耳!噤声。”皇夫许是看窗外的宫苑一时着了魔怔,“你怕姜谓听见?我不怕!她有种再关我十年!”

姜雁杳听见屋子里一阵阵的声音,像是在争吵,再等她想听清楚的时候,玉山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玉山小心翼翼的将皇太女给领了进去,眼睛紧紧盯柳故池。柳故池知道她的意思,她在担心自己乱说话。柳故池不理睬玉山的劝告,直接跟姜雁杳说:“当年我突然冷落你,是因为姜谓告诉我,将我与那人书信往来之事告之她的人是你。她说,你想要长公主的身份。”

姜雁杳大致猜到了,不然为何皇夫失宠后,女帝还会施舍她一个长公主的身份。因为这本来就是圆一场骗局,一场针对父女离心的骗局。

她面无表情的说:“就这?你信了?”

柳故池没有应答,喝了口茶水,呛得流眼泪。

姜雁杳接下去说:“你当然信了,因为在你心中我和姜谓是一样的人。”一样自我又自私的人,他从骨子里就认为姜雁杳留着姜谓的血,冷漠,残忍,独断。

姜雁杳直接称呼女帝的名字,要是让别人听见告到御前,大不敬之罪是逃不掉的。玉山都吓出一身冷汗,柳故池和姜雁杳之间的气氛实在是过于凝重,她想打断又不知怎么劝阻。

寄鱼殿外面传来一道声音,“殿下还没出来?”

门口的宫人谨慎应道:“是。”

光是一句话,就能听出冷清的脾性。声音琅琅,明明是悦耳动听的,偏偏又想含着冰,又让人想在接着听。

奚俟在门口候着。

姜雁杳在大殿站着,玉山嬷嬷取出软椅,姜雁杳也不肯坐,只是固执的站着跟皇夫对峙。姜雁杳此刻不指望柳故池会回答她了,便欲转身离开。

柳故池却突然开口:“你去滇南我不管,奚俟不能去。”

“凭什么?”姜雁杳质问,针尖对麦芒,丝毫不肯示弱。

“他就在殿外,不如你让他进来问问。是要跟你去滇南,还是留在我身边侍奉?”玉山嬷嬷诧异的看着皇夫,又看着咬牙切齿的皇太女,感到头痛不已。

姜雁杳爽快的答应了,在奚俟的选择上她向来是自信的。

奚俟被传召入内。

姜雁杳简明扼要的将皇夫的主意告诉他,奚俟心生奇怪,为什么皇夫待他总是与众不同?他还没想好怎么从修罗场中脱身,支支吾吾,突然看见正对着他的皇夫的手动了一下,比划出来一个手势。

那个手势在姜雁杳看来莫名其妙。

玉山看不到。

奚俟心里确确实实石破天惊了一回。

皇夫柳故池先是伸出一只手掌往前推出,然后另一只手如法炮制,交叉在胸前。奚俟石化当场,感觉心里无与伦比的凌乱。

于是结果发生了转折。

就在姜雁杳信心满满觉得奚俟一定会跟着自己去滇南的时候。

奚俟开口说:“皇夫厚爱,臣自当遵从。”

姜雁杳觉得自己受到了背叛,她眼含煞气的看着青衫少年官员,强忍着这才没有当场就发作。姜雁杳的高贵尊严让她无法接受自己人的倒戈,所以她冷冷嗤笑一声,摔袖子离去。红袖和添香惊恐万状的看着,姜雁杳自从回府以后,突然下令让小鲲子将奚俟的东西全部扔出府邸。府上顿时人人自危,红袖呆愣着,不知道该不该听长公主盛怒下的吩咐。万一她这样做了,长公主和奚俟的矛盾势必进一步加剧,长公主喜怒无常,说不定明天又后悔,到时候哄不回来奚俟,不是要拿她当下酒菜!

姜雁杳勃然变色,见自己从小跟道大的贴身侍女都被奚俟给收买,连自己的命令都不听时,心里的怒气达到顶峰,直接不待红袖反应。她就闯到奚俟居住的厢房,将奚俟的衣衫、笔墨、书卷等一股脑的使劲扔出去,一边囫囵破坏,一边让呆若木鸡的小鲲子往外面扔。

奚俟知道姜雁杳肯定是生气了,但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要弄清楚皇夫是怎么知道这个手势的。

柳故池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奚俟等的心焦,姜雁杳回府指不定要发多大的脾气。他却还在这里拖着自己,想到此,奚俟难免心酸。柳故池故意对自己表现出亲近,姜雁杳可能一开始还不会怀疑他,现在他做出违背姜雁杳命令的事情,怕是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要毁于一旦。

反正那本神秘的史书册子只是让他接近姜雁杳,接近女帝。大不了就重头开始,他就去想办法接近女帝。既然直接获取未来皇帝的任务失败,那他就去完成主线任务,得到延泽女帝的信任。

柳故池故意晾奚俟半天,才开口道:“本宫才是你最值得信任的人。因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我们同样来自未来,来自几百年后的现代世界。

在这个遥远的国度,只有我懂你的茫然无措。

在万家灯火的节日,只有我晓你的无所适从。

奚俟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他从未想过原来他不是唯一一个异世之人,在扶燕建朝之初,最血雨腥风的乱世中,就已经来了一位异世的男子。

难怪故池皇夫与当时那个朝代的男子有那么多不同,他甚至心甘情愿的臣服于姜谓。故池皇夫似乎想要给他留些适应的时间,毕竟一下子接受这么多的信息,一般人确实难以置信。

柳故池困倦的挥了挥手,玉山嬷嬷领会皇夫的意思,就温和的告诉奚俟,“皇夫乏了,让他过些日子再来看望。”

奚俟的心里像打翻了蜜罐,无数只虫子寻找食物爬来爬去。他身为臣子,是不能随便进入后宫的,今儿天进来,是因为沾了皇太女的光,宫中的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已。而现在姜雁杳肯定是恼了,他再想进来,也没办法。

奚俟垂头丧气的往宫外走去。

柳故池眼睛闭着,玉山以为他睡着了,将披风盖在他身上。可她刚刚盖好离去关上殿门,柳故池的眼睛就一瞬间睁开了,眼中哪里还有丝毫困倦之意。

他今日就是故意欺负姜雁杳,让她知道有些事情不能光计较人心,还得考虑别人的处境。姜雁杳的感情太过稚嫩,也很脆弱,她那样吝啬给予别人感情的人,以为自己给了,别人就该感恩戴德的接住,否则就是不知好歹。

可是感情这种事情,总是风云际会的,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强求的那一方总是会让另一方受尽苦头与伤害。

可是这也不能怪姜雁杳。

毕竟没人教她爱与适时的放弃,孩子的爱恨最开始都是缘自父母的启蒙。怎么可能指望童年本就灰蒙蒙一片天的人长大了知道正确的爱人呢?

他早就在姜谓手上吃过苦头,栽过跟头了。

他不希望自己的女儿再做跟她母亲一模一样的蠢事。

上一辈的悲剧已经无法挽回,下一辈的爱恨嗔痴却刚刚上演。在一切尚能挽回之时,如果能改变,那自然是最好的。

否则,那就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今天的天气不算好,等奚俟回到长公主府邸的时候,就只能看到薄薄的云彩,天色昏暗。烦闷的空气中流淌着暴风雨前的宁静,奚俟静静的站在看着门口被扔出来的东西。他叹了口气,无视周围的看热闹视线,只能难堪的收拾东西,然后他思来想去不知道要去哪里。

孟春里,他离开后,已经被别的学子住进去了。奚俟无可奈何,只能决定去叨扰一下老师她们。

大概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外面的雨倾盆而下,声势浩大。几乎要将夏天积攒的雨水全部在这一天下完,普通人家忙着回屋子躲雨。

姜雁杳孤零零的坐在房间,她控制不了自己想着奚俟现在在哪里,看到被她扔出去的东西是不是十分难堪,姜雁杳想到这,急忙打住。

谁让他违背自己的命令?

雷霆雨露,俱是恩赏。

给他的,他就应该受着。

可是,当外面狂风暴雨开始喧嚣,姜雁杳的心不由得揪起来,面子又让她不愿意示弱。红袖在走廊担心的踱来踱去,她心下担心,又不敢明目张胆让府中中去寻找。

红袖咬牙,喊来小鲲子,让他带上蓑衣和油纸伞,去外面寻寻,看奚俟有没有找到落脚的地方。没找到的话,就先将奚俟安置在客栈中。等皇太女气消了,她再旁敲侧击姜雁杳的意思,看是否能化解两个人的误会。

毕竟,肃凛殿下之前对奚俟那么好,她们下人也能看出来真心实意,这些总不是都是假的。红袖叹气,谁料到只不过是进了一道宫,两人的关系就这样急转直下。

公主的脾气确实太过激进,可是她们身为下人又应当谨守本分,劝诫这件事她们是不适合做的。

如果老太师还在世就好了……

亦或者长公主的武学师傅,他说的话,长公主一定会听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姜的坏脾气开始暴露,她会后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