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姚素素已陷入沉睡。
梦中,她又看到当年的情景。
顾潇对她伸出手,她却推开了那手,选择了坠崖。
那一刻,顾潇的眼神,她永远也忘不掉。
风忽忽地从耳旁灌过。
她倏地从梦里惊醒,惶然无助地看了看周围。
看到自己仍旧躺在客栈的床上,心才松了一口气。
再次进入睡眠前,她的鼻翼依稀嗅到熟悉的味道,
天武二十八年秋,夷族卷土重来,再度入侵。
尼松镇城外的护城河被敌军填埋,水源被夷族下毒,郊外的庄稼被夷族抢夺,来不及逃走的百姓被屠杀殆尽。
城内断水断粮,军民坚守了一个多月,弓尽粮绝,士气大伤。
幸而因去年扎合镇被偷袭屠城一事,其他延边城镇早已心有警觉,暗地里也准备充分,以防不测。
虽然兵力不足以抵抗敌军,但是粮草已备好,所以大家并不急于以卵击石。
尽管夷族的部队前前后后已经进攻过几十次了,但是尼松镇一直未遭受正面攻击,因而也没有什么大的伤亡。
朝廷震怒,斩杀夷族质子以儆效尤,夷族公主被贬斥为官娼,送入军营之中。
士兵怒气均泄于夷族公主。
三日后,夷族公主卒。
朝廷命特使将质子公主头颅送至夷族军营,以示君威。
自此,夷族与本朝开始了长期作战。
顾潇早已不耐烦日日在府中无所事事,战事一起,便立马上书请战。
纵然临行时,三皇子妃眼中有诸多不舍,他也丝毫不为所动。
顾潇冷眼瞧了她一眼,便策马狂奔,朝尼松镇出发。
这个女人着实可笑。
不知道从何处听说三皇子当年那位师姐的事情,甚至特地请人来教导她的一言一行。
时日一长,倒也颇有成效。
虽眉目不一,但是一颦一笑,却真真有姚素素当年的神韵。
连顾潇自己有时候都会恍惚,差点着了张雯君的道儿了。
这时候正好有战事,顾潇便趁这次机会,远远躲开她的纠缠。
大部队赶到尼松镇时,尼松镇已接近强弩之末了。
顾潇一边派人从左翼包抄夷族军队,一边另外派人从右翼堵截。
他自己则率领其余人等,正面迎敌。
双方打了半天,顾潇才终于消灭了敌军,得以与城内的军民会和。
因水源有毒一事,死者不在少数。
虽然后续已经给水源投了解药,但是前段时间死去的人们,尸体堆积。
天气虽然凉爽,可时日一久,难免滋生蚊虫。
尸体早已发臭。
为了避免产生瘟疫,顾潇只得命人将其烧成灰烬,将骨灰还给家属安葬。
将朝廷发放的赈济粮食发下去以后,顾潇又检查了一下城中大大小小的防卫暗哨,才放下心。
晚间才睡下,便有哨兵来报,说是夷族又来夜袭了。
顾潇只得又爬起来,穿上战甲登上城楼。
正所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这边厢双方打得如火如荼,那边厢顾潇命人潜入敌军后方,烧了对方的粮草。
夷族因断了粮草,士气大跌。
此战整整持续了一夜。
到第二日打扫战场时,血溅沙场,赤红夺目。
自此一役,夷族大约也明白了。
尼松镇不破,便无法打开北上帝都直捣黄龙的大门。
故而,夷族便集中兵力,主要对付三皇子这一边的战场,而另一方面,也抽调部分兵力转攻克雅镇。
克雅镇此次领兵主帅杨瑞良,乃大皇子心腹。
其余两位皇子与三皇子的储位之争,朝廷上下俱是看在眼里。
此次两位皇子虽然并未亲身出战,但是二人在朝堂上举荐自己的心腹,大有与三皇子争锋之意。
克雅镇与扎合镇毗邻而居。
为了不让三皇子独占鳌头,杨将军抗敌时也格外神勇无敌。
不出一个月,便大败了夷族的先锋部队。
顾潇也没有落后于人,同样也获得大捷。
皇帝龙心甚悦,特命二人趁胜追击,再接再厉,继续南下。
这场战争整整持续了大半年。
此二人一直追赶到了夷族国都,抄了皇宫。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夷族皇室众人尽数被俘,被大军押解回京,听候发落。
不久旨意下达,夷族皇室凡是十岁以上,全部被处斩。
十岁以下,被流放到西北大漠之上,终生不得返回。
招降士兵虽免除性命之忧,但需服苦役,终生不得外出。
夷族百姓受其君主蒙蔽,并无大错。
但是为避免此类犯上事件再次发生,朝廷命边民迁入夷族,与百姓通婚。
自此,夷族逐渐开始汉化。
天武二十九年夏初,三皇子班师回朝。
大军旗开得胜,百姓夹道欢迎。
而无论人们多么激情澎湃,热血沸腾,顾潇脸上也无甚表情。
“看来,比起两年前,这三皇子如今是修炼得越发到家了,胜不骄败不馁的。脸也长得不错,这不知又多少女儿家要为之神魂颠倒了。”
邵倩不由得赞叹道。
听了这话,姚素素颇感欣慰,却又莫名有些感伤。
是啊,都过了两年了,她叹了口气。
对方如今已算是成家立业了。
或许不久之后便子孙满堂,承欢膝下了,自己也该放下了。
这几年,自己为了帮顾潇,常常从谷中出来,暗中派人送去粮食,冬衣什么的。
而为了照顾自己,邵倩又陪着出谷,倒是让她劳累不少。
“话说回来,这三皇子吧,我总觉得像一个人。可是呢,又不确定。”
邵倩瞅了那人精致的面孔,说道。
姚素素倒是有些奇了。
“你长年在谷中,能见过几个人?你倒是说说,他长得像谁?”
“这个,我也说不上来。但是总觉得似曾相识,我肯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姚素素嗤笑道,“你这搭讪方法未免也太老套,都是我年轻时用过的招数了。”
“什么搭讪啊,你还真别不信,哪天碰到了我肯定能说出来。再说了,朋友夫,不可戏,我虽然风流,但是不下流。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
姚素素正色道,“朋友夫这种话,以后就别说了。他现在终究是有妇之夫,与我,无半点关系。”
邵倩嘟囔道,“明明是你自己不肯去相见的嘛。你要是不愿听,我以后不说了便是。只是,你不愿这人做你的夫,家里的那位你可愿意?咱们是朋友,我才直接问你的。我爹娘也不好明着跟你讲,怕你以为我们携恩要挟你,只是琪琪如今岁数大了,也不听管教,只有你的话还愿意听听。你若是肯给个明确答复,我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你若是有心做我的弟妻呢,就别让他空等了吧。”
姚素素摇摇头。
“我没想过他会这么较真。我不过是在他儿时说了一句戏言,他也能记挂到如今。你也明白,我算是看着他长大的,又怎么会起这个念头?”
邵倩不满道,“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打胜仗的那位,你不也是看着长大的吗。”
“这……这不一样的,我和他渊源颇深,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楚的。总而言之,我与琪琪是不可能的。我的年纪都足以当他娘了,你开什么玩笑呢?”
“免了啊,我娘还健在呢,就不需要你这个便宜娘亲了。只是,回去后我该怎么和琪琪解释呢?不然你自己去跟他说吧,我实在不喜欢看到男人哭哭啼啼的样子。”
姚素素失笑,“他只是小时候爱哭鼻子吧,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唉,其实我也不敢,我不想伤他的心,但是,不说又不行。不然,我就不回谷了吧?反正我的身体如今也康复得差不多了。等过个几年,琪琪见到别的喜欢的女子,自然会慢慢淡忘从前这段幼稚的感情。”
“那也行吧,我再陪你几天,过几天我就回去。只要你别忘了常常给我写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