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隐的沉默让白知夏忽就出了一身冷汗,人如坠迷幻的浑身冰冷颤抖。
是真的?
那么一切都说通了。
为什么陆晏要把她骗出盛京关在这里,不惜撒谎。原来白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晋王府是为了避祸。
陆晏很清楚她如果知道真相,会不顾一切为之奔走。但如今作为晋王府世子妃的她为白家奔走,势必要将本就遭受连累的晋王府连累的更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要,我要回京!”
“爷走前再三交代,世子妃不能离开,请恕奴才无礼,绝不会让您离开这里的。”
“好,好。我可以不离开,我只派个人去打听消息。”
云隐沉默片刻才道:
“世子妃,您……别为难奴才。”
她想知道的事情,没有陆晏命令他不能告知。而让她的人出去,更不可能。
白知夏深深吸气,一口接一口,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乍然而来的惊雷一样的消息几乎将她瞬息击溃,但她知道她绝不能倒。白家遭此大难,她是唯一能为白家奔走,甚至……为白家收尸殓葬的人了。
她忍不住的哽咽:
“陆晏呢?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奴才,奴才昨日就派人去王府寻世子爷了,但没有消息,人也不曾回来。奴才想,恐怕是出事了。”
云隐想贺笺笺那些恶毒的话,本不该对主子的事多嘴,却还是忍不住:
“世子妃,爷确实没去南方大营。可爷也不是贺姑娘说的那样在盛京……爷去锦源州了。听说白家的事与白三老爷有关,爷便是为此奔走。您想,二十日往个来回,一路不停不眠不休,爷他……待您并非无情。”
白知夏没做声。
这种时候,陆晏有没有陪着贺笺笺还重要么?
白知夏浑浑噩噩间便想起阿娘寿宴那日,大哥与二哥,还有陆晏。或许陆晏那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想知道是否还有转圜余地,却偏陷在此处脱不得身。
二十多天,或许可以做很多事情,却都被拖延了。她从来没有这一刻这样,那么怨恨陆晏。
是夜,贺笺笺到贺姨娘处,见贺姨娘一脸晦气:
“怎么了?”
“王爷也不知是怎的了,与陆晏闹个不休,连带我也受牵连,挨了训骂。”
贺笺笺夹了块炭丢进炉子:
“白家的事闹的沸反盈天,陆晏偏还护着白知夏,你说还能为什么。”
贺姨娘想了想,啐道:
“真是晦气!”
忽眼珠子动了动,立刻去炖了一盏银耳羹,又往大书房去了。
晋王烦躁,贺姨娘一改往日多话,低眉顺眼的递了银耳羹,劝着晋王爱惜身子,晋王这才接过去,食不知味,只吃两口就放下了。贺姨娘忖着,小心翼翼道:
“这世子爷回来两日了,怎不见世子妃?”
晋王眼神抬起,有些堵在心里的事情,忽然就有了些松泛。
“下去吧。”
难得,今日没挨骂。贺姨娘忙出来了,躲在外头,不多时见王爷唤人进去,她忙回去了。贺笺笺还在她那儿,见她一脸强忍激动的回来,只淡淡提醒:
“把消息透露给怀川。”
“嗯?”
贺笺笺看她那蠢姑母:
“陆晏为着白知夏与王爷闹的越凶,王爷岂不是越失望?”
贺姨娘越发惊喜:
“对对对,你说的对。”
贺姨娘跑出去,贺笺笺也拍拍手上的灰出来了。径直出了王府,回头看。
她怕是有些日子不会回来了。
怀川也被关在塑玉居了,与他一同的,还有鹿鸣。
两人在院子里相视一眼,谁也没做声,一齐无声叹了口气。怀川看着院墙,这两日与世子已经接连突破数次,至今还未摸到防守薄弱之处。
那些人忒心狠,也不知给世子撒的什么药,人醒了也没力气。每突破一次,总得歇上好大晌才能缓和。
这时候院门缝隙传来细微声响:
“怀将军?怀将军?”
怀川一下就辨出来,这不是他的人。本不欲理睬,那人却急促道:
“王爷派人去京郊拿世子妃了……”
怀川惊愕,还没回神,一道人影就从眼前倏的过去了。
陆晏往日用的长刀如今根本提不起,但换了把轻便的长剑仍旧往外冲去。立刻有人围上,陆晏悍不畏死的与人缠斗一处。
兵刃交击血光乍现,通风报信的人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怀川也攻上,鹿鸣窜出来,左右找见传话的,揪着衣领质问:
“谁让你来的?你说的真么?”
“爷!”
还没问出话来,怀川便是一声惊呼。连带着围攻的人也都怔了怔,立刻退开几步,只有与陆晏斗在一处的人僵持住了。
陆晏的剑抵在那人脖颈,而那人的剑却刺在陆晏肩头。
鲜血汩汩往外冒,那人一身冷汗出透。这真是冒死求胜,躲也不躲。王爷叫他们封禁世子,可也没说能伤了世子。
“怀川。”
陆晏很清楚,他如今中了药,想要离开不容易,况且走了这些人无法复命,只能拼死阻拦。怀川红着眼看陆晏身上的血,咬牙走了。
几次冲击,也只试出了谁是领头的。陆晏这才擒贼先擒王,毕竟他如今体力有限。
眼见怀川离开,陆晏手臂开始发抖,长剑很快落地,晋王的人面面相觑,还是鹿鸣喊道:
“府医!快叫府医!”
怀川出府立刻召集人,快马赶往四合院。但到四合院时,就见门前脚步凌乱,显然有过打斗痕迹,而四合院已人去屋空。
冯大娘两人躲在厨下瑟瑟发抖,见怀川来了,忙不迭跑出来:
“哎呦吓死个人了,半个时辰前一伙儿人将世子妃劫走了!”
白知夏昏昏沉沉的。
打斗声起的时候她还知道,但那些黑衣人打进来的时候,她很快就被迷晕了。等她一身冷汗惊醒,就发现是在一处陌生的宅子里,而茯苓和豆蔻都不在她身边。
夜已经沉了,她粗重的呼吸在夜色中格外清晰,外头很快点了一支烛火,有人秉着烛台进来了。
白知夏恍惚了好半晌才能看清,竟然是贺笺笺。
“你放心,爷的人,应该很快会找过来。”
白知夏脸色苍白,贺笺笺笑了笑:
“这是风南巷,爷给我的宅子。”
白知夏戒备的看着她,贺笺笺无辜道:
“别这样瞧着我,爷与王爷意见不和。王爷现下便要将你送回白家,可爷觉着,这般未免太过凉薄无情。白家遭此大事,你伤心坏了身子也是寻常,到时候名正言顺,还能落得好名声。你是知道的,我从来只听爷的话。”
“陆晏呢?”
“爷自然在外奔走,你也知道,白家这事不小。”
白知夏心咚咚慌跳,仿佛要从腔子里跳出来一般,带着股子无以名状的痛苦。既进京了,她只想回去看看。但她几次挣扎着也没站起来,贺笺笺瞧好戏似的旁边看着,忽然道:
“哦,对了,白家有个姓任的婆子。”
白知夏忽停住挣扎,心头恐慌潮泻一般涌来。任阿嬷是祖母陪嫁,而她在祖母身边长大,任阿嬷于她而言,是亲人,是长辈。她惊恐的看着贺笺笺,贺笺笺笑了:
“她今儿去敲登闻鼓了。敲了好几个时辰,无人理会。后来你猜怎么着?”
白知夏惊恐之际。
平民蒙冤去宫门外敲登闻鼓,是要先施酷刑再接案的。
贺笺笺凑到她跟前,清浅的声音带着愉悦:
“后来啊,她就在宫门口磕头,一直磕,一直磕,竟然活活儿磕死了……”
心头陡然被扎利器般锋锐撕扯的疼痛顿时袭来,疼的白知夏蜷缩着闭上眼。眼泪汹涌而下,她徒劳的张着嘴,但吸不进一口气,也哭不出一道声。
贺笺笺却笑着:
“这样就难受了?”
她拽着白知夏强迫看着自己:
“白知夏,黄昏宫里已经传出口谕,明日诏书便会下达。白家要抄家了,三日后满门抄斩。正午时斩首,阳气最旺的时候,顷刻间便魂飞魄散了!对了,也不是没有喜讯。你大嫂怀胎了呢,你猜猜在哪儿诊出的喜脉?诏狱啊!她去诏狱求你大哥给她休书,你大哥不肯,她气急攻心晕过去了,谁知竟诊出喜脉了,真是可喜可贺呀!就是可惜,这个孩子,注定来不到人世间了……”
贺笺笺边说边笑,白知夏死死揪着衣襟,窒息到满面胀红发紫。
耳边嗡鸣,从胸口传到四肢百骸的疼痛让她如坠炼狱,仿佛在活生生的遭受炮烙之刑。
贺笺笺在她背脊狠狠拍打,白知夏咳嗽起来,那口气喘上来,疼痛的感觉越发清晰剧烈。
“你可千万别死,这种时候死了,爷可说不清呢。”
她唤婢女进来:
“好好照顾世子妃,爷过会儿只怕要来接世子妃走。人前人后的,面子情总要做到,别担了什么不该担的坏名声。”
主仆一唱一和,白知夏呆愕着,什么都听不到,也看不见了。
人被劫走,晋王震怒。
但怀川和受伤的云隐也没找到人。
陆晏得了消息疯了似的赶去四合院,寻找蛛丝马迹,按迹搜寻。
但夜色深沉,痕迹清浅往来众多,注定是找不到的。他正往盛京来的半路上,遇见霍缨。
“爷。”
霍缨大老远催马上前:
“爷是在找世子妃么?”
陆晏立刻勒马,霍缨忙道:
“属下从营里出来,见四合院闹的不休,悄悄跟随,半路带人劫了,本要送回王府,在外头瞧着不大好的样子,万般无奈,只得先将世子妃安置在风南巷了。”
陆晏只言未发,立刻赶马往盛京回。
“爷别急!这时候赶过去城门也不开,您别急!”
他虽喊着,却没追上去。笺笺说了,只要拖过今夜。
原以为一切顺利,但他没想到,陆晏尚没走出多远,忽勒马停住。霍缨心一紧,陆晏已回头看过来。虽陆晏寻常贯就是冷漠的样子,可现下看他的眼神,还是叫他一阵心虚。
“爷……”
“查清韩墨的事了么?”
陆晏忽问了这么一句,霍缨诧异,半晌没回过神来。陆晏看着他:
“是贺笺笺下的毒。”
霍缨攥紧缰绳,脸色渐渐苍白。
陆晏没再多说,转头策马,往盛京赶去。这次仍旧没走出多远,陆晏叫怀川:
“悄悄跟着霍缨,等他去找贺笺笺,将二人一并拿下。”
陆晏到城门下时,才是半夜。他在寒风萧瑟中等待城门打开的时候,焦心似火。他一直在想,为什么他没有多安排些人照看四合院?为什么他很难相信旁人?为什么得不到他信任的人,用的时候,总是耿耿于怀,无法去用。
这么多年,就是韩墨与霍缨,也只得他一半信任而已。如今的怀川和云隐,更是无计可施之下的权宜之计,只是他觉着尚算可靠之人。
然而事态发展到如今,有多少过失都是因为他的猜忌?
他心里古怪至极,一边觉着自己做的没错,一边却又懊悔着……
他等了半夜,城门才开,天色未明,路上并无多少行人。陆晏一路策马赶到风南巷,等找到白知夏的时候,就见她呆怔怔的坐在窗口,行尸走肉一般。
“盈盈?”
陆晏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在颤抖。
白知夏泛红的眼睛滞涩的动了动,看向他,竟忽然露出一道讨好的笑容:
“世子,白家定罪了,是么?”
陆晏心一紧,停住脚步。
她……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就……猜猜贺笺笺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