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陆晏矢口拒绝,随之而来的,是他的怒目相视。可与之对比的,却是白知夏淡然且冷漠的神情。
她仿佛毫不在意。
但这场眼神的交锋里,哪怕白知夏看起来人畜无害,却也毫无败势。
“听说西疆那些年,世子每每上阵,贺笺笺都会在城楼观战,放下世子若有意外,她也绝不独活的话。这样的情意,世子确实不能辜负。求旨赐婚的事,原是我不该,世子迫不得已,但如今总得有个体面的结果。”
或许陆晏想到过白知夏会误会在这上头,但根本没想到她会是如此决然的反应。
“白知夏,我没有。我与她,从无瓜葛。”
这些话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但风水轮流转,如今是白知夏不肯信。
“姑娘。”
门外是豆蔻的声音:
“东西都收拾好了。”
白知夏不欲纠缠,她也委实没了气力。
喜欢一个人,到痛彻心骨的失望至极,已经耗去她所有精气神。她与陆晏,反反复复。从透露想要结亲的心思起,他没拒绝,让她满心欢喜,到成亲后短暂的和睦。她以为她和陆晏可以举案齐眉相携到老,但现实给了她莫大的打击。再到二十天前那些短暂的时日,仿佛是给一个快断气的人服了一帖药。
你以为你好了,谁知只是回光返照。
如果她对陆晏没有情爱,或许她什么都可以忍耐。
做一个贤德的正妻,为夫婿张罗纳妾,为他管理后宅安顿庶务,照管妾室与庶出子女。
可她归根究底不是个贤德的女人,她心里念着一个人,只想霸占这个人。
但偏偏的,哪怕他心里谁也没有,也总好过心里念着旁的人。
何必为难自己呢?
白知夏起身去拿椅背上挂着的斗篷。但才拿住,就被陆晏一把攥住手腕。
疼痛顿时袭来,白知夏变了脸色,却诧异的看着陆晏并没出声。
“你要去哪?”
白知夏淡淡的回道:
“世子要收房,我这个做正室的,自然要张罗此事。”
陆晏这么多年都不曾有过眼下这样的情绪,愤怒以及恐慌,让他扭曲的暴躁。
“我不会纳妾,你也不能走。”
话音才落,门外云隐强压急躁的禀报:
“爷,急事要禀!”
这种时候能让云隐急成这样的,不是晋王府的事,就是怀恩公府的事。陆晏努力压制下狂躁的情绪,倏的松开了手:
“你不能走。”
他又交代一句,转身离开。
或许有更好的法子能解决眼下的问题,但他并不知道。
“爷,宫里传出消息,白家被褫夺爵位,白大爷已被拿去诏狱,上了大刑了。怕是明日便会下达捉拿白家亲族的政令。”
陆晏心猛地一提。
白家的事,发展迅猛到令人匪夷所思。仿佛有人在有预谋的催动着这件事,才使得发酵如此之烈。陆晏几乎在瞬息之间就想到了几家人。
大炎如今海清河晏,没有多少仗要打。那些武将世家无用武之地,总会想法子为自己谋求出路。而大炎东面靠海,西疆、北境、南域的镇守,便是令人趋之若鹜的争抢。
陆家镇守西疆已有几十年,哪怕中间儿换防个三年五载回到盛京,但终究还是要去的。而北境和南域镇守的武将世家,或功成身退之功,或见罪被拿之祸,这几十年里已经不知换过多少。
这场祸事要酿成如今之势,只能以朝堂之争才能造成。
哪怕对晋王府造不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终究能让皇上忌讳,打消再令陆家镇守西疆的心思。
门户的守卫,自然要用最稳妥放心的人。
可为着这些,白家却要付出满门性命的代价。
陆晏紧紧攥着手,良久只道:
“守好这里,不许世子妃踏出一步。”
正要出门的白知夏正好听到这句,顿时气息翻涌:
“世子这是预备将我困在此处一辈子吗?”
陆晏回头看她,心里竟忽生出几许悲凉酸涩。
能困在此处一辈子,也是他的福气。
他怕皇上连白知夏也不肯放过。他心里堵着一处,堵的令他无法喘息。
“白知夏,信我一回。等过几日,我会给你你想要的答案,但不是现在。你就安心的,安心的等在这里。”
他不敢再等白知夏的回复,竟有些仓皇的匆匆离开。
而白知夏下意识前移两步,云隐立刻阻拦。
陆晏心思沉沉。
白家的事,绝不能让白知夏知道。
以她的性子必会奋不顾身,倘或白家保不住,她也绝不会独活。忽然深深后悔,他们成亲大半年了,若她如今怀着孩子,他是不是就有个理由,能劝她保全自己?他很悲凉的清楚,以他根本不足以留住白知夏。
陆晏马不停蹄又赶回盛京,怀川焦急的等在城门口。从信鸽起飞,他就一直在等。
“怎么回事?”
城中不好策马,怀川预备了马车,也方便说话。
“沈统领还没回来,是奉命飞鸽传书回来的消息。皇上气急,竟等不及沈统领审问此事,亲自将人提审。白大爷想是眼见事态如此,便将罪责全数揽在身上,只说家中人全不知情。皇上大怒,便将人投下诏狱,上了大刑。”
陆晏眉头深蹙。
皇上必然存疑,毕竟当年白崇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郎,这样的大事岂是他能办的?
怀川脸色难看的很,陆晏道:
“还有什么事?”
“给,给咱们传递消息的人,被皇上拿了。”
陆晏心一沉。
“方才宫里已经派人来传王爷进宫问话了。”
“去宫门外等着。”
马车往宫门外转去,而这时候,天色已暗,贺笺笺正披着斗篷,浑身罩的严实,从角门进了已摘下怀恩公府匾额的白家。
白家被看守着,男人拿下狱,女眷和家奴还暂且羁押府中,等待结果再做安排。
这时候的白家上下惶惶不可终日,霍缨打点看守,将贺笺笺悄悄放进去了。
霍缨打着晋王府的旗号,自觉收买的轻易,但他离开陆晏后消息不甚灵通,并不能参悟这是皇上特意的安排。
但贺笺笺明白。
她走在空旷的白家,想着事态发展,心里扭曲的痛快,痛快的想笑。
“大少夫人姚氏在哪?”
引路婆子恐慌且诧异,这女人进门前分明是说世子妃派她来探望夫人的,但她不敢违拗。
姚氏这时候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白家父子并未将事情与家里说明,总觉着这事还有时间余地,谁都没想到忽然就被拿下狱了。闹的声势不小,吓坏范氏与姚氏婆媳。细算起来,白家也只她两个正经女主子,余下也只有大老爷的几房妾室与白崇的一个通房。
门上通传,姚氏忙迎出来攥住贺笺笺手哭起来:
“妹妹派你来的?到底怎么回事?”
贺笺笺反手握住姚氏手,轻轻拍了拍笑道:
“少夫人莫急,我便是来与你分忧的。”
她递了眼色,姚氏忙将人打发下去,将贺笺笺引到小厅,亲自倒茶。
“忽就出了这事,谁也不曾言语一声,更是问不出什么。”
贺笺笺接过茶,看茶水里浮浮沉沉的一片茶叶。
“白家,要灭门了。”
“啊……”
瓷器碎裂的声音,姚氏惊的掉了手里茶壶。热水泼了一身也无知无觉,一身冷汗顿时就下来了。贺笺笺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少夫人,白家曾试图归顺庆王,有过书信往来,还送过钱财珍宝,此事少夫人可知情?”
姚氏浑身发冷,颤颤发抖。
她不知道,她嫁进白家时,今上都已登基了。但哪怕姚家并不在盛京,却并不妨碍她知道庆王的事。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白大老爷说信不是他写的,东西也不是他送的,可信上盖着他的私印。大老爷说是三老爷偷盗他的印鉴……”
贺笺笺嘲弄的笑了笑:
“知道为什么忽被拿下狱了吗?就因为皇上还愿意给与白家信任,派人去锦源州查探此事,可白三老爷……不认。”
她看姚氏吓得面如土色:
“从逆加欺君的罪名,岂不是要灭门么?世子妃忧心忡忡,才派我来看看。要说起来,我们世子妃命好,嫁到晋王府,有晋王府撑着,便是牵连也难牵连的上。只可惜少夫人了,本不是白家血脉,嫁进门时这事也早过去,如今却偏偏要把命填在这儿了。”
姚氏噗通软倒坐在地上。
贺笺笺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笑了笑,便离开了。
姚氏在冰凉的地上坐了许久。
自她嫁进门,公爹和善婆母慈爱,她与白崇更是琴瑟和鸣,哪怕她因身子不济一直不能产育,白崇也从不提纳妾的事,更时时宽慰,还是她做主把自己的陪嫁给他收房了,他也从没沾染过。
姚氏不知愣了多久,泪珠与冷汗一直在淌,忽然就嚎啕起来。
再好,再好……再好也不如活着好!
她惊魂失魄的叫人,心腹跑进来,她吩咐将陪嫁的银钱收拾出来,便跌跌撞撞往角门去。等敲开门,外头守着的人阴沉沉的往里望,姚氏颤抖着递了沉甸甸一包银子:
“这位,这位大人。求求您,我想去探探我家大爷。”
她想讨一封休书。
作者有话要说:本周照旧是周四、周五、周六、周日、周二更新呀~~
不过马上重生了,火葬场开启,大概是快V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