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玉姐姐,你有没有好些啊~”陶溯走到宋墨玉身旁,一边问一边从背后拿了串糖葫芦出来,“吃些糖葫芦病就好得快了。”
“狗腿。”宋之衡对好友这种行为非常不齿,“我姐要吃我买的。”他手里拿的也是一串糖葫芦,而且看着糖衣比陶溯手里那串更晶莹剔透,山楂也更大颗。
若是往常宋之衡自己得一串糖葫芦都要稀罕好久,哪里还会把糖葫芦拿出来给旁人吃。
两人把糖葫芦一齐举到宋墨玉面前,就等着看她先选谁的。
好在宋墨玉是个端水大师,左手右手一块拿了过来。
“宋之衡你这个大嘴巴,我又不是要死了,你怎么把人都喊来了。”宋墨玉骂是这么骂,接过那两串糖葫芦时嘴角分明是上扬的,“你俩这么殷勤,是不是又想让我做好吃的了?”
宋之衡有些生气,强忍住泪意:“是!你快点好了给我做饭吃!”
哪怕宋墨玉现在喝过药膳已经好了不少,但精气神却和之前没法比。她浑身都露着疲态,嘴唇也没什么血色,连笑容看起来都是苍白的。倒给人一种她根本没好,只是强撑着给人看的样子。
这让宋之衡忍不住回想起宋墨玉落水那天。
那天他本在巷子里独自玩石头,听得有人来喊,说宋墨玉跳河了。他脑子一下懵住,反应过来后急急匆匆跑去。他跑到河边时宋墨玉刚被人捞上岸,躺在地上紧闭着眼睛,也同今日一样面无血色,毫无生气。
他想把他姐抱起来,抱回家去,可是他力气太小根本使不上劲。最后还是爹娘赶来,又有几个好心的大娘帮忙抬着,宋之衡跟在后头一路嚎哭着。
宋墨玉那时候还昏迷着,根本不知道这一段。也不知道宋之衡曾经哭得这样伤心过。
“好了。我真的没事。要不要我围着院子跑一圈?”宋墨玉看出来他是真的很担心,连忙站起来转悠了一圈,眉眼舒缓,语气都轻柔得不太像她的性格。
被人关心和惦记的感觉是这样好。
宋之衡盯着她明亮的眼睛还有轻快的动作,确定她不是在骗人后,这才放心些许:“那你饿不饿?我去饭馆找惠惠姐再给你做些饭菜来。”
“我不饿,再吃我今天晚饭都吃不下了。”宋墨玉看了看桌上那装鸡丝粥的碗,便是这鸡丝粥她都只吃下半碗。
而陆云礼明明是来探望人的,却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落在旁边的菜地里,好像一尊木雕一样置身事外。
“你们先坐,我去给客人倒茶。”陈司悬拿着茶壶走了。
等陈司悬一进厨房门,凝固住的陆云礼有了动作,他把手里的盒子放到桌上:“墨玉姑娘,愿你早日康复。”
那盒子跟着打开,露出里头用红绸系着的半支人参。
哪怕只剩下半支,任谁也能看出来这支人参根部肥大、形若纺锤,根须亦极其发达,有着如同人的四肢。
这半支人参就算没有千年,几百年总是有的。只怕把宋墨玉这两间店铺卖了都不够买。
刚才宋墨玉就听宋之衡说,陆云礼要送什么千年人参给她,没想到竟是真的。
她如同看烫手山芋一般看着那盒子,生怕多留这人参一会,她就要活活破产。
宋墨玉连连摆手:“使不得。我就是点小毛病眼下已经好了,何曾要这般珍奇的药材?再说我和你非亲非故,这等重礼实在受不起。陆公子还是拿回去吧。”
陆云礼怔愣地看着她。
送礼物的人从来没想过收礼的人会拒绝。
就像陆云礼也没想过,在宋家好食开业那天他想替同来的同窗结饭钱时,宋墨玉会不要那钱一样。
“你不喜欢,那我再给你拿别的药材来。”陆云礼想了半晌说道。
“不是不喜欢,是真用不上。”
陆云礼看着她手里的糖葫芦:“那我也去买糖葫芦给你。”
宋墨玉都要被他整晕了:“这个不要,旁的也不要。这人参你等会千万记得拿走。”
陈司悬拿着茶壶和几个茶碗出来,正巧解了这两人你推我往的尴尬。他借着摆茶碗的功夫,将那盒子盖上递给了陆云礼:“陆公子,我们这桌子小又要摆茶碗的,放不下你这盒子,你还是拿回去吧。”
陆云礼怔怔地接过盒子抱在手里,轻轻地“嗯”了一声。
几人围着宋墨玉说了一会话,陆云礼才想起还有一桩要紧的事,他从袖子里把那叠书信拿了出来。
宋墨玉接过书信一看,又喜又无奈:“一百坛香菇牛肉酱?他当这牛肉是天上掉的还是地上捡的?哪来那么多牛肉。”
牛肉二钱银子一斤,香菇十二文钱一斤。
一坛香菇牛肉酱除了要用到两斤牛肉、半斤香菇外,还要用到两大勺油、辣椒面、熟芝麻、蒜末、盐、糖、酱油一类的调味品。再加上用来承装的瓷坛,即便不算人工成本,一坛香菇牛肉酱成本价大概需要六钱银子左右。
加上牛肉本来就有价无市,宋墨玉当初卖给陆云礼五份牙签牛肉,一份卖五两银子。五坛香菇牛肉酱,一坛也是五两银子。
如今陆家要跟她订一百坛的香菇牛肉酱,一来是对她厨艺的极大肯定,二来她绝对赚翻了。
所以宋墨玉喜的是去掉成本,这一百坛牛肉酱纯利润够她挣四百多两,一下就能把盘下两间铺子以及装修的挣回来,甚至还有多。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但牛肉难得,两百斤牛肉啊,她上哪买去,总不得同时有两头牛摔死,还正好就让她给买了吧。这生意到了眼前都做不下来,就等于一堆白花花的银子伸了手却够不着,可不是让她难受又无奈。
陈司悬在旁边听着,突然说道:“其实我知道哪里能弄到这么多牛肉。”
几人齐齐看向他。
陈司悬继续说:“我听说安州那边有人办了养牛场,专门跟官府报备过饲养可供食用的肉牛,还产出不少牛乳。只是这些肉牛数量不多,价钱还较贵。如果没有门路的话,寻常人根本预订不到。”
“安州!安州离我们宝陵也没有多远,就是六七百里路的事,若是买了牛至多半月就可来回。你以前怎么不和我说?”宋墨玉兴奋地一拍手。
“以前消息还不确切。要是跟你说了又办不到,岂不是让你白高兴一场。”
“你说的也是。不过安州到底并非我们的地界,不知道这门路要如何找。你说我们多出些银子行不行?”宋墨玉转而又有些苦恼起来。
陈司悬敢说这个消息自然是已经有了把握:“办养牛场那位主事与我家以前的一位长辈是旧识,想来应该还记得我。我自作主张半月前已经去信,过不久应该就有回复了。”
宋墨玉听了他的话,登时双手合十朝老天拜了拜:“老天保佑,一定要是满意的回复。”
陈司悬看着她认真的神情,笑而不语。她的生辰快到了,要从十六岁的姑娘,变为十七岁。七头可供食用的肉牛,想来现在已经在从安州往云鹤镇的路上。这是他送她十七岁的生辰礼之一,现在当提前送了也好。
而早在多日前收到书信的养牛场主事,看到那信上盖着的陈家印记,已经第一时间把信呈给了背后的东家——薛容。
仙州薛氏乃是大俞朝众多世家之一,身居高位、荣宠显贵。薛氏尤擅商贾漕运甚至海运,乃是大俞皇帝钦定的历代皇商,传言积累天下半数财富,在世家中位列前三。
薛容是薛乔最小的弟弟,却也是薛家这一辈最出色的孩子。他自小便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竞以求富为务,资产遍于天下,手下更有能人无数,皆为其鞍前马后,誓死效命。
陈司悬自幼最喜欢的长辈就是薛容,总叫他一声“小舅”。
薛容看到陈司悬的来信时,正在巡视安州的产业,不日将带着商船出海。这一走怕是又要至少半年。
“七头牛也好意思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薛家缺钱呢。”薛容眉头一皱,宝贝大外甥第一回给他写信要东西,七头怎么够?七十头还差不多。
养牛场主事有些为难:“薛爷,现在快到年关,我们场中的牛大部分已经定出去了。七头尚能行事,七十头是实在有些……”
薛容看了他一眼,大笔一挥:“薛家的减半,连带把我那份也给阿悬送去。”
“那只怕……”主事只怕薛家的那些人会借机生事。
“只怕什么,他们现在都仰仗着我,少吃几头牛有什么要紧。”薛容冷笑。
“是,属下即刻去办。”
“等会。”薛容把人叫住,“若是以后阿悬再有信来,有什么要求你只管照着办。他的话便是我的话。”
主事虽然纳罕薛容待自己的亲侄子都没这么好,却对外甥好得视如己出,还是依言答应。
此时的陈司悬和宋墨玉尚不知道,云鹤镇将会迎来怎么一场疯狂的“牛潮”。
陆云礼听着陈司悬说完,脸上露出几分苍然,目光复杂。
安州有个肉牛场的事,他好像听他爹说起过。只是他当时无甚在意,并没有放在心上。心中不禁有些怅然。
如果当初仔细听了,眼下能说出这个消息的人便是他。他也可以帮宋墨玉解燃眉之急了。头一次,陆云礼对他从不感兴趣的商贾之事,生出两分兴趣。
宋墨玉见食材的事有眉目,便对陆云礼说等确定了消息,再让宋之衡告诉他她接不接这一百坛的订单。陆云礼点点头,说等着宋墨玉的答复。
宋之衡他们几个也不想过多打扰宋墨玉休息,说了一会话后便走了。现在正是饭点,去宋家好食不知道还没有位子。没有位子也没关系,他们一人点一碗竹升面站着吃,也无甚要紧。
陈司悬自然不会忘记提醒陆云礼带上那盒人参。
等人都走了,院子里便又只剩下宋墨玉和陈司悬两人。
原先那些已经忘在脑后的话,宋墨玉“蹭”一下又全都想起来。
“你怎么没一起去店里?”宋墨玉指了指宋之衡他们几个人的背影,“你要是现在追,倒是还来得及一块。”
陈司悬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我在等我表妹的回答。”
宋墨玉脸上一红,落荒而逃。房间门关得啪啪响。
陈司悬就知道她会这样,也不指望她现在就回应。就算论先来后到,像宋家百味鸡一样需要领号排队,他现在在宋墨玉这里怎么说都是排第一个的。
排第一个的陈司悬心里很高兴,在去店里前把家里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连带着把给来福装剩饭剩菜骨头的盆都给刷了一遍。来福懒洋洋地看着他,实在搞不懂他在傻乐什么。
三日后,官道上来了一群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