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请客

因宋墨玉要请客吃饭,范香兰、罗芷、沈桂她们几个家在镇上的,都先回家知会一声说晚上不回来吃饭。

夏俞去苏家请苏如霜。

一时间饭馆里人少了大半。

陈司悬也得了差事,去云起书院接宋之衡放学,再一道随宋飞鸿过来。

“掌柜的,要不我去吧。”陈平本来在厨房帮忙剁肉,听到宋墨玉安排陈司悬跑腿,他连忙表现。

陈司悬看了他一眼,赶在宋墨玉说话前道:“正好,家里还有些菜,我让陈平一块搬过来。”

宋墨玉点点头:“那行吧,你俩快点。你俩怎么老爱呆一块,刚好又同姓,干脆结义得了。”这两人性格迥异,也不知道怎么就看对眼了。

“结义?带我一个。”孙骅从内院择了一筐辣椒出来,还附带几颗圆圆滚滚的大西红柿。他一脸的喜气洋洋,“要不加上我表弟,我们四个结义怎么样?我看我年纪最大,我当大哥。”

陈司悬:“……”

陈平哈哈两声,说完便赶紧跟在陈司悬身后走了。

孙骅在后头望了望,不免遗憾:“掌柜的,你不觉得我这个提议很好吗?”

宋墨玉拍了拍那框辣椒同他说:“很好很好。你赶紧把辣椒的蒂摘了,一半剁碎,一半切圈。这几个西红柿也洗一洗。”

孙骅听到这想起来一件事:“掌柜的,有件事。我们店的厨余不都是放在后门等人来收吗?我刚才去倒,看到那桶好像被人翻过,我以为有耗子,走过去一看地上还掉着些辣椒籽,辣椒蒂都不见了。”

“那这耗子口味挺重的。”宋墨玉挑眉。

之前有不少熟客问过她这比水蓼叶还辣味足的辣椒是在哪买的,他们也想买些回家炒菜。

宋墨玉一概说是深山老林里寻的野生植株,花费很大的功夫才养活。暂时不往外卖。

“你说那小贼不会是偷辣椒蒂自己回去种吧!”孙骅住进来后承担起了内院辣椒地的施肥浇水除草工作,听说它们是什么很难养活很金贵的香料后伺候得更是尽心。

有时候他甚至觉得自己有两分当花匠的天赋。

“不碍事。”宋墨玉知道会有人打这辣椒的主意,只是这时间门倒是比她预料的要晚些。

辣椒是喜温作物,这时候天气已经凉了,辣椒不耐霜冻可不容易种活。

等到十一月份,她这内院还有家里那片辣椒地便要全收了重新耕肥,等到再行耕种,怎么也要到三月份去了。

宋墨玉想到这里朝着惠惠喊道:“惠惠,我们要多做些辣椒酱、辣椒面存起来了……”

正是傍晚时分,家家户户都在家里准备做晚饭了,街上人并不多。

陈平跟着陈司悬两人挑了僻静处,边说话边朝着云起书院走去。

陈平道:“公子,那许斥原本和于佑走得极近,但这回于佑下狱,也是他出力最多。想来是匡县令做事周全,蛰伏半年拉拢了不少于佑的旧部才出手一击。”

“那于介的下落打听到没有?”冷风刮来,陈司悬的手本想拢入袖中,却想起自己穿的不是广袖大氅,只是一件加棉的厚布长衫,随即作罢。

“已经散出消息着人去查了。宝陵县与其他县的交接处都有人把守,除非这于介有飞天遁地之日,或是铁了心躲进深山老林中三年五载,抓到他只是早晚的事。”陈平说起于介都觉得可恨。

这于介的罪行真论起来,一点也不比于佑的小。

于佑这人没有生育之能,这于介说是他的侄子,倒不如说是过继给他的儿子,自小便跟着于介生活,受尽于家的宠爱,也养出他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于介以暴虐酷杀著称,豢养了一批打手为其卖命。县城还有镇上一些商户虽无权无势,却有的是钱。生死紧要关头总得花钱买命,倾家荡产奉到于家叔侄手上以求脱祸,这是常有的事。

于介还要求那些商户共同出资修建了一座豪奢的山庄,据说其中有个房间门以金为顶,以银为地,极尽奢靡。于介更派那些打手强抢民女充作娼妓,以供他们于家享乐。年纪最小才不过八岁。

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这次于介意图绑架宋墨玉,如若得手,想必是人也要,财也不走空。毕竟这都是以前他干惯的事。

陈司悬听着陈平打探来的消息,末了眼中露出狠意:“这样的人剥皮填草便都是轻的。”

两人说话间门已经来到云起书院山脚下。散学的钟声尚未敲响,书院内且还是一片寂静。

没过一会,纷纷扰扰的声音传来,学子们如一片云般一涌而下。

陈司悬等了片刻,直到看到陶溯都下来了,却就是没看到宋之衡的影子。以往这俩孩子总是结伴放学的,要一路说话到分叉的街口才各自归家。

“陈哥哥。”陶溯的小脸圆鼓鼓的,他仰着头学着宋之衡的叫法叫道。

陈司悬应了声:“陶溯,你看到我家阿衡没有?”

陶溯指了指半山腰的方向:“他去院主那收食盒了,我今天家中有事他便叫我不必等他让我先走。”

宋之衡宁肯被罚抄书,也非要给院主送早饭的壮举,在陶溯看来简直是英雄!他就不是英雄了,他抄书好累,这英雄还是阿衡来当吧。他只想当个平平无奇的有钱人。

“我上去看看。”陈司悬让陈平等会,他自己迈步往上。

陈平看着自家公子三步并做两步的身影,忍不住叹为观止。少夫人便罢了,没想到连对待少夫人的弟弟都是如此。公子真是着了魔了,便是对待自家的亲侄子都没有这般着急去寻呢。

陈司悬一路朝着陶溯指的方向走去,没走多远就看到了宋之衡。

宋之衡提着食盒满脸通红,那据说摔断了腿要躺半年的院主司徒清正拉着他的手。看他站立的模样,也就是微微有些站不稳当,但断然跟摔断腿这几个字是沾不上边的。

旁边还有两个人陈司悬也认识,是万大夫和他的学徒。

“宋学子,救人一命是大功德,你可一定要告诉我这位神医到底是谁。我那位病人要是能得到这位神医的救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说话的是万大夫。

他眉宇正一片忧愁。

司徒清看出宋之衡的为难,劝解道:“万大夫,之衡还是个孩子,我们这般同他说话怕是吓着他了,还是得慢慢来。”

万大夫看了司徒清一眼:“慢慢来?院主,您的腿伤是大好了,甚至连视物都清晰许多。可我的病患等不了啊。万一那位神医马上就离开云鹤镇了,我们上哪寻他去?”

如今是司徒清摔伤的第十日。那样重的伤势,哪怕用了最好的药外敷内服,用最好的食材疗养身体,不说费时半年,也需得在床上躺上三四个月才对。

可现在才十日,司徒清的腿已经可以下地,走几步路根本不是问题,甚至痛感也逐渐模糊。而他那双导致他摔伤的昏花眼睛,竟如老树发新芽一般,一日比一日明亮。视物能力看着就跟……就跟二三十岁的人一般。

这不是神医,什么是神医?

万大夫从医三十余年,可不会觉得这是自己医术能达到的地步。

“宋学子,老夫又想起来一事。纪娘子的心疾,邵娘子的内症,都在这两个月时间门里缓解治愈,应当也是这位神医的功劳。你便看在我为你娘看病抓药多年的份上,告诉我吧。”万大夫说理不成又来动情。

宋之衡原本只是想拿了食盒回家,再照例跟院主说说自己今日学的功课,没成想就撞上专门逮他的万大夫了。

姐姐可没让他把药膳的事往外说啊,这下真是骑虎难下了。

可看着万大夫心急如焚的模样,想到有一位得了绝症的病人或许等着救命,宋之衡心一横说道:“这都是我姐做的。我姐就是神医,她做的这些菜就是药。”

万大夫:“……”

宋之衡万万没想到他说出了真相却没人信,万大夫一脸扼腕痛惜他为何要糊弄他的神情。

“阿衡。”陈司悬走过去解围。

宋之衡立即像见了救星,匆忙告别后朝着陈司悬奔去:“陈哥哥,你怎么来接我了?”

他过了年就要满十岁了,没想到如今还有大人来接他下学的待遇。

陈司悬顺手接过食盒,摸了摸弟弟的脑袋:“猜猜你姐今晚做什么好吃的?”

宋之衡吸吸鼻子,从陈司悬的身上闻到一股被浸润的羊肉问,顿时猜到:“羊肉!”猜完他肚子便是咕噜咕噜一响。

“不止。”可能这声音会传染,陈司悬的肚子也跟着响起来,“你姐今晚请客,说要做红烧肉、板栗焖饭、炖鸡,总之都是肉。”

“别说了,快走快走!”宋之衡的注意力完全被吃的吸引,转眼就把刚才被逼问的事忘到脑后。

半山腰上,万大夫也准备向司徒院主告辞:“院主,既然有神医暗中为您医治,从明日起我便不来了。”

司徒清连忙拱手,又从袖中拿出诊金递到旁边的学徒手里。

万大夫挡了一挡,心神黯然:“哎,今日我前来并未医治什么,这两帖药我也拿回去了,这诊金自是不必。”

司徒清自然没有收回诊金,只是望着那一大一小下山的背影,感觉他眼前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忽然说道:“万大夫,或许您觉得之衡的话荒唐可笑了些。可这些天我除了用您的药,其他饮食起居,也只有吃他带来的早饭这一桩变化。确实没有用什么旁的药膏。如果您那位病人实在已到山穷水尽之境,不妨去找宋掌柜试试。”

万大夫沉默许久,终是“嗯”了声。如此一意孤行地去怀疑一个孩子的话,万大夫心里升出几分愧疚来。

可吃点包子丸子,喝点汤就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门治病,这能信吗?

学徒抱着药箱跟在万大夫身后:“师父,我们直接回医馆吗?”

万大夫的脚步顿了顿:“我那套银针可带了?”

“带了。”

“罢了,先去福娘子家看看她丈夫吧。”

宋家好食。

秋天正是吃板栗的季节,一切肉类跟软糯香甜的金黄板栗搭配起来,都会变成一绝。

因吃饭的人多,又是请客,菜量绝不能小气了去。宋墨玉直接叫人杀了两只鸡,清洗干净将鸡肉剁开后拿去做板栗炖鸡。

为了避免出现谦让鸡腿鸡翅膀这种情况发生,她直接大刀砍下把这几个部位都剁成两节。这下谁都能吃着了。

宋墨玉一边剁鸡翅膀一边想,还是以前好,可以直接去菜市场找人专门买鸡翅膀或者鸡腿。她这人嘴太刁,吃鸡吃鸭,就爱吃鸡腿和鸡翅这两个部位,吃其他部位的肉总是吃两口便腻了。

宋墨玉在锅中放底油加冰糖,先炒制汤色,然后倒入鸡块翻炒均匀上色。鸡肉周身顿时起了微微的焦香。葱姜酱油总少不了,倒里头后继续翻炒增香。

然后把两碗剥好的板栗倒进去,加滚水没过锅里的食材,放些盐盖上锅盖便可以先让它自行焖煮。

其余人有的忙着擦拭桌椅板凳,有的帮忙处理食材,但都无一例外,时不时要朝宋墨玉的方向瞥两眼。太香了,宋墨玉那一双手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真要让他们自己用同样的食材做,可绝对做不出这个味道。

真不敢想象,等会夹一块软烂喷香的鸡肉,舀几颗软糯绵实的板栗和着饭一块吃,会是什么滋味。只怕要香得做梦都是鸡肉板栗味。

对!饭,宋墨玉说要做的板栗焖饭,那是什么味道!

“阿衡,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唐惠惠回头一看,宋之衡愣愣的,颇为好笑。

宋之衡回过神来,连忙擦拭,捂着脸不好意思地跑去帮忙打水了。

宋飞鸿在柜台那陪着纪嫣算账,闻着这香味一直摸着自己肚子:“我们阿玉这手艺,比那大酒楼的还好。就是这一顿花费怕是不少,不会把今日的盈利都花进去了吧。”

他自己虽说是个大方的人,平时请客最多也就两荤两素一汤,也没有女儿这样大方的。

宋墨玉像是生怕客人们吃不饱肉似的,除了做肉菜就是做肉菜,整了个鸡蛋炒木耳,炒茭白便说是素菜了。

纪嫣盘完账合上账本,微微弯起嘴角笑:“她开心便好,钱总归是能挣,开心总是难得。再说哪有你说的夸张,那头羊买做一两半,你可知今日卖了三分之一的羊肉,便得了二两六钱。纯利约有二两。咱女儿可最是会挣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