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陈母出现

这个拐角处的铺面位于两条主街的交叉口,位置格外显眼,往里头看去坐北朝南采光好,一楼大堂里还有个小看台,以前还有人在这说书呢。

宋墨玉听到周遭人在议论,这里之前是个茶肆,茶钱不贵,说的书还有意思,好不热闹。有一段时间,大家伙都爱来这消遣。

只是这家茶肆的主人后来跟邪门一样,一直走背运。先是父母娘老子起夜摔断了腿,然后是媳妇走路跌进河里。

听说一到夜里,这家茶肆紧锁的窗户会自动打开,还有女人的哭声。这都是打更人亲眼瞧见的。最后连茶肆主人自己都小病缠身整日觉得精神恍惚,日日说这茶肆里有鬼。

如今茶肆主人的老娘过世了,他也再没有经营这家茶肆的心思,想转手卖出去。

就这家铺面,卖一百百两银子都是捡漏价,但现在只要五十两银子,得是什么泼天大漏啊!

周遭的商户也不嫌这邪门了,跟疯了一样立马就围过来了,把眼前这个二层楼带内院的铺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有的人竟然卷了起来,立马说愿意在五十两的基础上加价卖。还有人起哄让茶肆主人要不搞个拍卖,价高者得。

宋墨玉又是被人踩,又是被人扒拉的,险些还被挤出人群。她被淹没在人群里,险些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春运现场。

“静一静,大家静一静。我还没说有缘人的条件呢。”那茶肆主人止住哭嚎,大声喊道。

他见人群安静下来,站在高高的台阶上道:“各位都是这条街上的,我也就不瞒着你们了。我家这茶肆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开张了,以后也不打算再开。我办我老娘后事的时候,遇着一大师,大师说我这铺子必须卖给一个有吉运的有缘人,逢凶化吉,才能保佑我一家今后一帆风顺。”

人群立即沸腾起来,纷纷打听到底怎么叫有吉运。

“大师指点,这个有缘人是位今年二八年华的小娘子,曾历生死劫,而今死劫已过,往后只有大富大贵的命。还劳烦各位知道满足条件的人选再来上门寻我。我这铺子非她不卖!”茶肆主人又道。

宋墨玉在人群里都听愣了,这条件怎么这么像是比着她设的?简直活脱脱给她量身定制的萝卜坑。

哪里的大师测算得这么灵?要不是生在古代,宋墨玉都要以为自己遇到诈骗集团了。不对,谁说古代就没有诈骗集团的,人的好坏又不分古今。她先头不就差点让人给诓了吗?

可是五十两一个黄金铺面的诱惑太大了,宋墨玉本着见招拆招的原则,火速走上前去:“掌柜的,你看我是否符合你的条件?我今年正年满十六岁,之前溺水险些身亡但大难不死。若真是五十两的价钱,我可以即刻付清,今天就能去经界所过契。”

茶肆主人定定地看着宋墨玉的面相,仿佛是在反复确认,最后终于说道:“还请您进来说话。”

周围立即有人心思活络,凑到宋墨玉身边道:“小娘子,我是旁边胭脂铺的。你要是买下这个铺面,我愿意七十两买下!”

“黑不黑心啊,我出八十两!”

“嘿,我说王掌柜你一个开当铺的凑什么热闹?”

宋墨玉只是笑笑没作理会,跟着茶肆主人走了进去。

……

另一边,陈司悬在巷子里遇到了等候多时的陈平和陈幕。

“你俩回来这么快?”陈司悬问。如今离迎月节才过了几天时间,这两人好不容易回家待会,怎么又着急回来了?

陈幕嘴快,兴高采烈道:“不止我们来了,夫人也来了!”

陈司悬一个踉跄:“你说什么?”

陈司悬推开小苑的后门进去时,院子里的人正在忙忙碌碌。这个搬一盆花,那个抬张桌子,看得陈司悬一阵扶额。

“娘。”陈司悬走过连廊,对着坐在首座上喝茶的妇人喊道。

陈母名曰薛乔,她不疾不徐地喝完这口茶,看了陈司悬一眼:“原来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娘。”

陈司悬立即坐到母亲身边,嘴跟抹了蜜一样:“怎么会呢?儿子在外每天都记挂你们。”

薛乔把茶杯放下,虽然想儿子难免还是要埋怨几句:“是,记挂我们,过节也不归家,还得我这个做娘的想儿子,跑过来看你。这次过节你几位世叔都带着家眷一块来了,你可还记得宝荷、婉月几个妹妹?她们……”

陈司悬脑仁疼,他揉了揉头:“娘,我头疼。”

薛乔狐疑地看着他:“别又是装的吧。每回跟你提别的姑娘家,你不是头疼就是肚子疼,怎么,提到要成亲身上就没一处舒服的?”

“我还小。你看看三哥这回过节特意赶了回去,我三哥不是也还没成亲吗?您应该先着急他。”陈司悬见被拆穿,立即笑眯眯地换了套说辞,果断把三哥陈司靖卖了。

薛乔冷笑:“别拿你三哥当挡箭牌。他在军中忙得不可开交,好容易回来三天,每天不是和这个好友聚一聚,又是和那个比试比试。一说带他相看,我一个没看住他就给我跑了。我逮不住他我还逮不住你吗?”

陈司悬心中悲怆无比,怪不得娘直接杀到他这来了。三哥,你够狠!

陈司悬硬着头皮道:“娘,周宝荷、卢婉月我都是把她们当妹妹看待。这婚姻大事虽说要讲究父母之命,但终究是一辈子的事,还是要讲缘分的。”

薛乔看了他半天,突然笑了起来:“哦?缘分?你在这镇上死活赖着不走,是找着缘分了?”

陈司悬板着脸回头看了眼陈平和陈幕。好啊,两个叛徒。

陈家两兄弟火速低头看地,这也不能怪他们啊,公子不想成亲他们可还想成亲呢,夫人可是答应等过年他们回家的时候就给他们说亲!他们绝对是照实说的,绝对没有添油加醋。

也不过就是说了公子在宋家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为宋家姑娘鞍前马后等,绝无半句虚言。

薛乔见儿子不说话,抬了抬手,立即就有人端了几道菜上来。

陈司悬一看,这不正是宋墨玉早上卖的木桶饭、卤菜吗?这菜色这香味,除了是她做的没有别的可能。一样还都买了两份。

他的神情僵了一下:“娘。”

“就知道你嘴硬。你打小就这样,想要什么东西从来不直说,还得靠猜,别人猜不出来你还不高兴。还不如你大哥呢。这些我早上让他们去摊子上买的,我也隔着老远看了几眼。这宋姑娘模样长得倒是不错,看着热情大方,这镇上打眼看过去没几个比她俊俏的。”薛乔拢拢袖子,闻着这桌上的美味说道。

陈司悬的嘴比死鸭子还硬,他平静道:“娘,我是为了治病,我的失味症只能吃她做的菜才能尝出味道。”

“这个我当然知道,她做的菜味道确实不俗。不偏不倚地说,比咱家那八十个厨子强。”薛乔道,“你既然非吃她做的菜不可,千金万金地把人请回去就是了。她若是舍不得家人,便叫她举家搬迁。咱家百十间空屋子,划个院落给他们也不是什么问题。”

陈司悬急了:“这不是侮辱人吗?”

薛乔冷笑着斜了他一眼:“侮辱人?儿子,你金尊玉贵地长大,知道什么叫侮辱人吗?我要是想侮辱人,现在你就不是在这看到我,而是在宋家了。”

在老娘面前,陈司悬不装了摊牌了:“娘,她和别人不一样,我就是心悦她。”本来他说之前还有些犹疑,但说出口后他却瞬间坚定了这种想法,“一开始确是为了吃她做的吃食,但后来我发觉和她待在一起时,我的心里总是很畅快。我和别人在一起从没有这种感觉。”

陈家家世显赫,陈司悬的大哥陈司时娶的是灵州谢氏的长女,二姐陈司澜嫁的是魏家的小儿子。不出意外的话,三哥陈司靖和他娶的也都会是世家大族的女儿。毕竟历来如此,从来如此,这就是门当户对。

陈司悬本以为他说出来以后薛乔会痛骂他一顿,可是薛乔并没有这么做。薛乔只是拿起碗筷,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藕片:“没想到莲藕还能做出这般滋味。”她仿佛根本没听到儿子说话似的。

陈司悬站起来:“娘,您到底想干什么?”

薛乔:“干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我干什么?臭小子,突然站起来做什么?”

陈司悬心里松了口气:“那您什么时候走?”

薛乔差点被莲藕噎住,连咳几声。陈司悬连忙又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还拍了拍薛乔的后背:“您没事吧?”

薛乔用手帕擦了擦,顺了顺气,连忙摆手:“你这个浑小子,我刚来你就催我走。走什么走,这宅子我都买下来了。我不走了!人家宋姑娘还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呢,你就急着有了媳妇忘了娘了。小心我回去和你爹告状。”

陈司悬脑海中灵光一闪:“娘,您不会是背着我爹偷偷出来的吧?”陈家里头就他爹和他大哥最爱循规蹈矩。自打二姐嫁人,三哥从军,他出来游历后,家里就剩薛乔一个人对着两个冷面孔了,烦都烦死了。

怪道是母子俩呢,一个两个的都把对方心里那点小九九猜了个彻底。

薛乔板着脸:“我还需要背着你爹出来?我就不能想去哪就去哪?”

在儿子审视的目光里,薛乔的声音小了下去,她没好气地让陈司悬闪人,直说看到他就来气。

陈司悬笑起来,情真意切地嘱咐薛乔保重身体隔日再来看她后,便一溜烟就从后门出去了。

等他回那条街去找宋墨玉时,宋墨玉已经和茶肆主人准备去经界所过契了。

陈司悬看了看铺面,再三问道:“这铺子只要五十两?”

“是啊,你是不是也不敢相信。”宋墨玉现在都还觉得在梦里,她反反复复和茶肆主人确认过,这铺面就是只要五十两银子,但是不包含契税。

茶肆内院是他们自家人住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至于茶肆原有的桌椅板凳,茶肆主人也不要了,折价两钱银子贱卖给了宋墨玉。

“你买这铺面不用等师父师娘来一块看看吗?”陈司悬问。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没什么问题。走吧走吧,我们一块去经界所,等办完你就知道不是骗子了。”宋墨玉拉上陈司悬。

等那房契上写上宋墨玉的大名,按上她的手印时,陈司悬才确信这大漏确实让宋墨玉捡着了。

远处,福瑞大酒楼的人眼睁睁看着宋墨玉几人进了经界所又出来。他们赶紧回去禀报掌柜的。

马游正在楼上看账本,闻言把账本往桌上狠狠一摔:“我出一百二十两那柴二都不肯卖,现在倒是肯五十两银子贱卖。”

福瑞大酒楼眼红莲花斋已久,一直想盘个店面做一间福瑞糕点铺,那茶肆离福瑞大酒楼就隔了一条街,正是最好的位置。

可这茶肆是祖产,那柴家死活不肯卖,害得他费了不少功夫,眼瞅着柴二就抵挡不住要自己投降,谁知道半路杀出个黄毛丫头截胡。

还整出一套有缘人之说,真是滑稽可笑。

“去查查那小娘子底细。”马游冷冷地说,眼里的怒火昭然若揭。

店小二立即说:“不用查,我们都认得那小娘子。”

“是谁?”

“最近有种叫卤菜的吃食盛行,正是这位宋小娘子的手笔。她叫宋墨玉,是宋屠夫的女儿,在云起书院山脚下支了个小摊卖饭,生意很是红火。”

“宋墨玉……这名字怎么这么耳熟。”马游沉思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他又道,“算了。总归是把对付柴二那套,在她身上再用一遍。”

“是。”手下人应道。

宋墨玉小心翼翼地把房契地契还有茶肆的钥匙收好。今天总算买下一个好铺面,还是捡漏价,她今天心情大好,看陈司悬更加顺眼:“今天心情好,你也沾沾光。晚上想吃什么你随便点。”

陈司悬还真有想吃的:“你上次说过有道菜叫酥香铁板鸭……”

“喂,你别得寸进尺啊,你知道一只鸭多少钱吗?”宋墨玉瞅了他一眼。

陈司悬抿唇就默默地看着她。

“行吧行吧,我去买半只鸭。你先去接一下我弟,他今天去那老太婆家要债了,我有点不放心他。”宋墨玉扶额。

陈司悬满口答应。

他转身朝着李母家走去时,却发现之前的茶肆主人拐进了一个巷子。那条巷子正是他娘之前买下宅子的地方。

陈司悬跟着走了进去,然后便看到陈平正数了五张一百两的银票给这茶肆主人。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贱卖出手,什么有缘人,感情是五百两的缘分呢。不过也好,至少他也不必去担心这里头到底有什么阴谋了。

茶肆主人拿着那五百两银票脸都快笑开花了,连声道谢,只是在回头看到陈司悬的时候愣了一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恭维道:“陈公子,您和宋小娘子天生一对,地造一双。祝您百年好合。以后要是还记得在下,劳烦也请我来喝杯喜酒啊!”说完便走了。

“……”陈司悬被雷在原地。

陈平干笑两声:“公子……这都是夫人交待的。”

“夫人长夫人短,到底我娘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陈司悬没好气道。

陈平连忙表达忠心:“当然是您了!我和弟弟从小跟您一块长大,绝对对您忠心不二。您放心,以后有什么事我保准第一个告诉您。现在不是事急从权嘛。”

陈司悬半信半疑,他见四下没有别人,低声问:“我娘到底什么时候走?”

陈平忙道:“快了快了。夫人是趁老爷受邀去似水山庄时偷偷出来的,最迟后天就得走了。”

陈司悬这才放心。

要是让宋墨玉知道他的真实身份,难免生出风波,只怕这宋家他是待不下去了。所以未免夜长梦多,他娘还是快点回家吧!家里哪不比这小镇子舒坦。就这么小的院子在家里都不够他们家侍女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