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两 二十两?!你疯了吧!你怎么不……

“修武、李姣。你们都闻到了吗?好像是鸡汤味啊?真的真的,好香。她又来给你们家送鸡汤了?”有和李修武差不多大的孩子,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越走越近的宋墨玉。

他们无比确定,鸡汤味就是从她手里的食盒传来的。

能住在他们这条巷子的人,多是租住的房子,家境大多不太好。一个月能吃上几次鸡蛋就是谢天谢地,鸡汤是中秋、过年才能见一回的东西。

谁闻见这味能不馋。

也就是李修文家因着有宋墨玉时常来,家里常常传出肉香,有时候甚至还有珍贵的牛乳。别说是附近的小孩子了,就是做工回来的大人都没几个不馋的。

“哥哥,饿。”李姣长着一张瓜子脸,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她年纪小鼻子却灵,早就闻到了。她把一根手指头放进嘴里,口水忍不住跟着流了出来。

李修武则长得像缩小版的李修文,只是脸更圆一些。为了讨好李修文,加上已经把自己当成李家未来的儿媳妇,原主早就把李修武和李姣当做她的亲弟妹,对他们也是百般讨好、陪着笑脸。

李修武心想,别说是妹妹了,他也饿啊。

父亲前两年过世后,家里能赚钱的人就只剩下娘一个。娘没啥挣钱的本事,也就是做些浆洗洒扫的活计,挣不到几个铜板。至于哥哥,他要专心功名,除了书院和家里是哪里都不去了。他们家没有了宋墨玉时常送吃的,这些日子的饭桌上已经没有什么油星了。

可是……可是娘交待过。为了哥哥的名声和前程,不要再和宋墨玉来往。可是这鸡汤真的好香。李修武心里又嘀咕。若是她非要强塞给他们东西,那他们是收不收呢?收吧,那可是鸡汤啊。

“姣姣,你在这等着。如果她非要把吃的送给你你就先接着。我回家去问问娘和大哥,看他们怎么说。”李修武交待李姣两句后,“蹭”得一下跑回家里去了。

他家离他们玩的地方不远,铆足劲跑几口茶的功夫就到了。

李姣眼巴巴地看着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的宋墨玉。她已经想好了,等下宋墨玉把东西给她,她就先装作不肯收,推几次再收下。这是娘教的。这样才能有面子。然后呢,等拿到了鸡汤,她就掀开盖子先闻闻味道。也好让大虎、小怡、圆圆他们几个闻闻。

小脑袋瓜子里想的事情太多。李姣还在美滋滋地设想呢,就发现宋墨玉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了过去,就像压根没看到她一样。

不对呀!宋墨玉不是说最喜欢她了吗?!只因为她偷偷叫过宋墨玉嫂子。

李姣跺跺脚,小跑几步追到宋墨玉后头。

“墨玉姐姐!”李姣的声音本是软软的,但现在有些急,便显得尖锐了。

宋墨玉回头看了眼,看到个穿着印花小短衫的小姑娘。她当是谁喊她,原来是李修文的妹妹。当初原主为了讨好李姣,也费了一些功夫。李姣身上这件裙子还是原主买的呢。

“有事吗?”对待小孩子,尤其是女孩子,宋墨玉的态度并没有那么冷冰冰。

但李姣还是感受到了宋墨玉态度的明显变化,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没事啊?没事那我先走啦。我还有事要忙。”宋墨玉转头便走了。

李姣着急了,连忙冲过去拉住宋墨玉的衣袖:“墨玉姐姐,你不去我家看我哥哥了吗?”

“你哥哥?我为什么要看他?”宋墨玉低头看着李姣,唇角微动,眼里却没有笑意。

李家那个老的加上李修文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惜李修武和李姣在这种环境下生活,难免不被带歪。但他们一家人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李姣以为宋墨玉还在生气那天的事,小声道:“姐姐你别生气了。那天的事我哥也不想的。他还为这事跟娘闹过呢。”她所谓的闹过,当然就是偷听到李修文惋惜宋墨玉不会再来送钱送吃喝这事,李修文还马上就被李母说服了。

“是吗?”宋墨玉敷衍着。

此时,李修武急匆匆地跑回家,嗓子冒烟都没来得及喝水。

李母正在院子里收晾晒好的衣物,见二儿子进来,她目露凶光:“小声些,别打扰你大哥读书。”

屋子里最里头的房间,正传来李修文的读书声。他读些什么,李母也听不懂。但总归,儿子是在为考功名努力。他们老李家翻身就全靠李修文了。

李修武点点头,放轻脚步压低声音:“娘,宋墨玉来了。我闻着了,她带了鸡汤。”

李母听到宋墨玉的名字先是紧皱眉头,听到鸡汤后表情略松了些。

原来有宋墨玉的贴补,她已经许久没干过这么多活。现在重拾起来,干得远不如前,得到的酬劳也就少了。

如今已进入七月,转眼就要秋闱。和宋墨玉撇清干系是势在必行,但儿子的营养还是得跟上。宋墨玉之前往他们家带的那些铜板银两是不能动的,那都是儿子去贡院的盘缠。

既然这宋墨玉贼心不死,眼巴巴又送上门来。要不就先再唬宋墨玉几天……

李母决定亲自出门一趟,不让李修文出面,又能把那鸡汤拿到手。

“走。”李母两手交握,神情冷傲地说。

“好。”李修武高兴得很,娘肯出去见宋墨玉收下鸡汤,那晚上又有好吃的了。这能不高兴吗?

母子俩出了门,雄赳赳气昂昂的,像两只大公鸡。

他们家住在巷子最里头,采光最差但租金最便宜的一处院落,离主街的路口还有些距离。李母故意走得四平八稳,稳稳当当,步子就慢了。李修武看得着急,却不敢说话。毕竟他知道他娘要在宋墨玉面前端架子。

若是叫宋墨玉看到李母急匆匆赶过去见她,尾巴岂不是要翘到天上去?真以为自己能高攀他们未来状元家了。

“咳咳。”李母走到巷子口时,咳嗽了两声。

“娘!”李姣一直缠着宋墨玉不想让她走,现在终于等到娘和二哥来,她顿时有了底气。

娘来了,墨玉姐姐就不会走了吧。

李母走近了,越发觉得那鸡汤的鲜美至极,哪怕隔着食盒香味都一阵阵传出来。她尽力克制自己没往那食盒上瞅,冷眼看着宋墨玉,等着她先开口,乖乖把那食盒送上门来。

“许大娘。”宋墨玉果然开口。许正是李母的姓氏。

“嗯。”李母语调冷淡,心里却在暗笑,这宋墨玉果然还和以前一样,消停了几天,又眼巴巴来攀附他们家了。病了这几日,身形更清瘦了,倒是多了几分美感。这狐媚样子若是叫修文见了,如何还能专心功名?李母越想越心惊。

宋墨玉仿佛没觉得她有多冷漠似的,面上微微笑着说道:“许大娘,你们家欠我的银子什么时候还给我啊?”

李母和一对儿女同时愣住了。

住在附近的人一看这里有热闹看,都状似不经意地越走越近,不近不远地看热闹。

李母脸色大变,哆嗦着嘴唇:“你胡说八道什么?我家什么时候欠了你银子?”

“啊没有吗?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上月十五,李修文说缺钱买书向我借了两钱银子,再上个月你家房租未交向我借了一钱银子,从三年前开始每个月的账目我可都记得清清楚楚呢。许大娘,你要是不记得,你问问你儿子记不记得?”宋墨玉脸上的笑分毫未变,“若是你们都不记得,那我拿了账目往县太爷老人家那一送,自有评判。”

她还要感谢原主的恋爱脑,会把和李修文接触的点点滴滴都记录下来。虽然是一□□爬字,但每笔账目都记得很清楚。

她初来乍到,本来想等有空了再找李家人算账,既然今天他们送上门来,就别怪她顺手了。

“不是吧?他们家真欠人家钱了?”

“这不是宋家姑娘吗?这几年她常往这跑,说不准是真的!”

周遭的人语气兴奋至极,个个交头接耳起来。

李母脸上挂不住了,她没想到宋墨玉看着傻乎乎没什么心眼,居然会把这些账目记下来,她争辩道:“那些都是你自愿给我们家的!”

说完她就觉得不对。这下不是坐实了宋墨玉确实给了她家银子。

宋墨玉眨了眨眼睛:“嗯?自愿?我与你们家非亲非故的,什么自愿?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姐们,你们会自愿给别人十三两银子吗?”

十三两!!!

这是什么概念!周围的人一片哗然。现在镇上去码头做苦力一个月也至多挣三钱银子,一年也才三两六钱。他们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平白赠给别人十三两!

于是大家伙七嘴八舌说道:“当然不会了!别说十三两,十三文我都要要回来啊!”

“就是!十三两,都够给我家二狗子娶个媳妇再买几亩田了。”

李母心里更是震惊,宋墨玉说的这十三两银子,还没算她送来的吃食与衣料。若是算了,那这个钱数只怕……

她刚想着这事,就听宋墨玉慢悠悠继续说:“哦。差点忘了。你们家每个月还在我这定了猪肉、排骨、鸡蛋什么的。春冬一人还有一套衣裳。折算一下,一共还我二十两银子就成。”

“二十两?!你疯了吧!你怎么不去抢!”李母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说话都在抖。

“我说的数有没有多,你心里清楚。”宋墨玉瞥了一眼李母,她已经把零头抹掉了,若真的一笔一笔地说,可不止这个数。

李母冷笑:“你怕不是溺水后得了失心疯!你说我们欠你就欠你?你有账目但你有欠条吗?”

“欠条呀。那我确实没有。”宋墨玉的表情很遗憾,可语气一点都不遗憾,“不是说我成天带着东西往你家跑吗?街坊四邻都是人证啊。你若真的不肯认账还钱,也不要紧。我刚才就说了,拿了账目、单据往公堂那一送,加上人证自有评判。一日审理不了,便三日,三日审理不了便十日。我有的是时间跟你家耗。就是不知道你儿子有没有这个时间!”

“你这贱…天就长得更水灵的小姑娘,说什么公堂不公堂的。还,怎么不还!”李母的态度来了个翻天覆地大转变。

宋墨玉正拿捏着她的痛处。现在什么事都比不上李修文的秋闱重要。怎么能在这种时候闹到公堂上?!

李母只当宋墨玉是气不过那天自己的态度,说话也软和了,想把她哄住。

可惜现在的宋墨玉不是原主了,不会再对李母这套感恩戴德,她伸出手笑盈盈道:“好,那便还钱吧。”

最后李母心不甘情不愿地翻了一吊铜钱给宋墨玉,又在宋墨玉写的欠条上按了手印。

四周议论声一刻未消。热闹啊,是真热闹。前几日是宋墨玉被李母逼得跳河,今日是李母被宋墨玉逼着还钱。这真是风水轮流转。好玩好玩。

眼见宋墨玉心满意足扬长而去,李母反手就打了李姣一巴掌:“都怪你!拉着她个瘟神作甚!现在咱家的米钱、菜钱都没了,明天你就上街要饭去!”今天平白无故又写了一大把银子的欠条,又叫街坊邻居看了笑话,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滔天的怒气她都没地消,只得全都发到小女儿身上。

李姣想哭又不敢哭,眼里蓄着泪,生怕李母真把她丢了,哪怕被打了还是拽着李母的衣服跟她回家去了。

另一边,宋墨玉已经到了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