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笑眯眯的老狐狸

另一边,谢晚宁疾步往喻殊白所在的山顶居所走去。

一边赶路,谢晚宁一边想,也不知道这只腹黑老狐狸,昨天晚上到底回来了没有。

想着,谢晚宁微微加快了速度。

澜沧书院内,所有人的居所都有其一定的意义。

学子们居住在藏色台,其意义为“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受皮囊诱惑,只顾埋头苦学。

夫子们的居所则在后山山脚处,临近湖边的地方,栽种了一大片桃林,是为桃李满天下。

而作为澜沧书院的院长,则需要居住在山顶,取意义为“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这句古语意义重大,不是谁都能匹配得上的。因此朝廷颁布政令,能担任澜沧院长的人,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的人,其才干、家世、能力都缺一不可。

为了这个标准,澜沧书院刚刚创立的时候,许多人都将目光投向几位早就隐世的大儒,期望他们来担任院长。

但没想到,朝廷最后定下的人选居然是喻殊白。

彼时,喻殊白弱冠之年,身量不足,眉宇之间犹有少年之气,那双漂亮狐狸眼又常是笑吟吟,再加上喻殊白的脸又仙气精致的过分,怎么看都毫无震慑力。

因此,喻殊白担任院长之时,朝中有不少老臣都反对。

可以说,那段时间,隔几天就会有弹劾喻殊白的帖子出现在陛下面前。

其内容大多数是“德不配位”、“黄口小儿”、“匹夫之勇”,贬低之词,不外如是。

当时政权已然被居简行攥在手中,以他一贯雷厉风行的作风,那一次竟然罕见的没有任何动作。

任凭朝中对喻殊白口诛笔伐,通俗点来说,就是任凭朝中各路文臣对着喻殊白喷唾沫。

对此,喻殊白不过是眯笑着眼,不发一眼。

以至于众人以为喻殊白是个毫无背景软柿子。

这一切直到喻殊白惩戒了一个犯事的小侯爷,结果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老侯爷当下便把喻殊白关进了典狱司,扬言要让喻殊白好看。

当天,整个京都异常平静,似乎所有人都在观望喻殊白最后的下场。

一天过去,无人求情。

老侯爷松了一口气,随后让小侯爷报复似地对喻殊白挥鞭子。

第一鞭,喻殊白被抽裂了袖子。

第二鞭,喻殊白一脚踹上了小侯爷的肚子。

老侯爷怒不可遏,甚至要调动府内私兵对喻殊白用私刑。结果刑没用上,反而等来了居简行。

整个京都的人做梦也没想到,只是因为喻殊白进了一下典狱司,南方琢玉盟连夜遣信鸽发来信函,折子如雪片一样飞进皇宫,竟然全是在保喻殊白。

要知道,南方由于地理位置优越,一直富饶多产,其中以琢玉盟为首,自前朝初立时便一直存在,不仅掌握江南大部分银钱流通,甚至隐隐有影响北方的趋势。

经过朝代更迭,如今势力在南方更是盘根错节,不可小觑。

先帝也不是没想过遏制琢玉盟的发展,但在位期间一直无所进展,只能做到略微克制,更何况如今大权旁落的幼帝?

得罪了琢玉盟,南方算是今生今世都不用去了,还要担心上头会不会拿自己做筏子,与他们交好。

几个曾经与喻殊白作对的文臣慌乱不已,因为任谁也想不到,喻殊白竟然是琢玉盟要保的人!

老侯爷竟也慌了,请求喻殊白看在稚子年幼无知,他年迈昏庸的份上放过他们,更何况喻殊白损毁的只是条袖子,他儿子还反被踹了一脚。

只是一向被众人认为好说话的喻殊白,这回却露出一个假笑:“谁说本院长未曾伤着?踹了块茅石,脚疼。”

最后这个老侯爷的结局自然不太美妙,抄家、流放、财产充公三件套全部齐全。

等到居简行把抄家财产公示的时候,整个京都都为这个老侯爷的贪污而震惊。

这些银钱,竟然能抵得了整个大金朝三年收入!

没收这些财产之后,本是幼帝登基,根基不稳的大金朝,才勉强喘了一口气。

众人这时才回过味儿来,也许老侯爷早就被居简行盯上了,只是碍于世袭侯爷的身份,不能贸然动手。有了喻殊白做引子,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而喻殊白呢,显然也看出了居简行的计划,不仅没有组织,反而顺水推舟,让大家都以为他是软柿子,结果背后一刀,直刺心窝。

自此无人再敢小看喻殊白,甚至觉得这人与居简行相似,却更加可怕。

因为喻殊白与居简行都喜欢玩而阴的,但两人不同的是,居简行说要对谁动手,谁都看得出来,可偏偏无法应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走向行刑台。

而喻殊白正与居简行相反,喻殊白对谁都笑语盈盈,即使有人当面骂他,喻殊白竟然也忍得住,一双狐狸眼,常年笑眯眯。

只是喻殊白笑的越灿烂,背后使得手段越狠。

笑眯眯捅刀子的人,谁都害怕。因为大家分不清喻殊白嘴里,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一个是笑面狐狸,一个是冷面阎罗,京都满朝臣子,谁都惹不起。

“咚咚咚——”

谢晚宁敲响了喻殊白的竹屋门。

喻殊白的居所特别好看,全是用青竹做的,竹色青翠欲滴。高高飞起的屋檐之上,挂着一只好看的犀角风铃。在春风的吹拂下叮铃作响,铃声清脆悦耳,竹叶纷飞,倒是个偷闲赏景的好去处。

“不愧出身于江南琢玉盟。”谢晚宁盯着那风铃不由感叹了一句:“真会享受。”

“谢夫子若肯每个月将月俸存着些,生活想必也不会比我差到哪儿去。”

竹屋内传来喻殊白的嗓音,伴随着凉风落在谢晚宁的耳朵里,带着点笑意。

谢晚宁撇撇嘴,扭过头去,就看见喻殊白推开竹屋的门,正用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着看她。

喻殊白今天穿了一身月白色长裳,外面罩了一件象牙色的外袍,以深色滚边镶嵌。腰间系着一条云纹仙鹤腰带,仙鹤以银线织就,栩栩如生。下摆上则压着一串节步,晶莹剔透,仿佛散发着月辉。

观此景此人,谢晚宁暗想,若是喻殊白肯闭上嘴,整个京都有哪家的名门贵女他求娶不得?

可偏偏喻殊白嘴上不肯饶人,子车寻若是嘴欠,喻殊白就是嘴毒。

笑着拿刀子戳人心,这几年不知道讥讽走了多少贵女。

以至于喻大院长多年以来,枕边无香风,耳边无软语,脾气更是越发阴阳怪气。

喻殊白轻轻地摇了一下手中的九节玉骨扇,凉凉道:“谢夫子不辞幸苦上山一趟,不是只为了夸我这风铃好看吧?”

“咳咳,院长英明,我确实有事禀报。”谢晚宁低低咳嗽两声,讪笑回答。

“废话,这些年了,你没事儿也不来敲我的门。”喻殊白不轻不重地瞥了她一眼:“稀客,请进吧。”

谢晚宁被刺了几句,换在普通人身上面上早就挂不住了,但奈何谢晚宁脸皮厚,一撩发带,大大咧咧地往喻殊白的屋子里走。

喻殊白看着她晃头晃脑的样子,摇着头笑了一下。

“院长,这是我今天与子车寻一同发现的线索。刘经年当年全家逃亡的时候,另有隐情。”

谢晚宁一坐下就把那本《草药经要》摆在了桌子上。

喻殊白瞥了那本书一眼,不徐不急地端着茶壶的短柄,给谢晚宁沏了一杯茶。

热气缓缓蒸腾,氤氲了喻殊白的眼眸、轮廓,显得他的眉眼更柔和、温润了些,十分平静。

谢晚宁不由多看了喻殊白几眼。

刚好这时候喻殊白抬起头来,道:“喝杯茶,慢慢说。”

说着,提了下衣袖,将茶杯递了过去。

谢晚宁接过闻了一下,问:“这是?”

喻殊白直起身子,笑的有些舒缓:“知道你不喜欢喝苦的,这是江南那边送过来的高山野生红茶,从武夷山八大关口采的,又在江南加工。味甘、微甜,一点也不苦。”

谢晚宁小心翼翼地吹了两口气,尝了一下,眼神不由微微发亮。

喻殊白用单手撑着额角,微微侧眸看谢晚宁。

见谢晚宁尝了一口之后停不住,又连连几口饮完,不由勾唇笑了一笑,倒也没催促,默默看着谢晚宁一饮而尽后,才递过去一张帕子。

“擦擦嘴。”喻殊白说。

谢晚宁皱了一下秀气的眉头:“哪儿那么麻烦?”

说着,她抬起手,三下两下地抹干净了嘴上的茶渍。

喻殊白一愣,眼神在谢晚宁白皙的手上顿了一下,随即无奈地摇头轻笑:“多大了,还像小孩子一样。”

说着,喻殊白微微探过身子,手中捏着帕子,轻轻搭在谢晚宁嘴角,小小擦了几下。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碰触一件易碎的瓷器。

锦缎做成的帕子丝滑冰凉,接触在皮肤上,带起一片痒意。

谢晚宁抿了一下嘴角,抬起头看喻殊白。

从她的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喻殊白那双漂亮的狐狸眼。

以前只觉得喻殊白的眼睛常常带笑,有冷笑、有假笑,也有算计人的笑,这些都不算是正真发自内心的。

但今天,谢晚宁感觉喻殊白眼底的情绪很平和,甚至有些小小的愉悦。像是偷腥的狐狸成功了一样,眼眸微弯,嘴角扬起了一个细微的弧度。

谢晚宁看了喻殊白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