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小侯爷可真闲

杜威小心地窥伺着喻殊白的脸色,问道:“喻院长,这接下来怎么处理啊?”

这事情着实超出了杜威的处理范围,他平常都是收钱办事,索性京都也没出过什么大案子,但是这回……

喻殊白捻了一下手中佛珠,漂亮的狐狸眼微弯,看上去带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将死者拖出去,找个仵作来验验尸,若是无异,便好生掩埋了。至于其他人,换个审讯室继续问。”

说着,喻殊白一顿,看向浑身是血,眼睛瞪如铜铃的王汉:“先把他单独关押起来。”

杜威连连唱喏,转身指绘着人去拖尸体。

血肉模糊的□□从喻殊白面前经过,强烈的血腥味儿阵阵涌上鼻尖,让人不适。

还好她没来。

喻殊白将佛珠重新套在手腕上,垂着眼眸想,这样的血腥场面,她看了午夜梦回的时候,又不知道要梦到几次。

一个温家已经够她受得了……

——

与此同时的另一边,谢晚宁坐着租赁来的马匹,一路来到刘家。

“吁——!”

谢晚宁勒停了马头,却没有第一时间翻身下马,而是调转马头,看向身后的锦衣少年。

那锦衣少年身着一身雪白劲衣,胸口及左肩处绣着一片昆山夜光,腰间系着一条黑玉镶嵌金丝腰带,足下蹬长靴。一头乌黑长发没有束起,而是披下大半,唯有鬓角处以秘银制的发扣收拢。

看上去,任谁也会觉得少年浑身仪表姿容华贵自然,那双极黑极亮的眼瞳更是为他添了几分骄矜气,似乎不知半点人间愁。

谢晚宁笑道:“小侯爷今日也有闲兴,来郊外跑马散散心?”

子车寻轻夹马腹,马儿温驯地朝前走了两步,正好与谢晚宁相对。

谢晚宁又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日甲班应当有课业才是。”

“本侯爷倒是不想闲来无事地跑到郊外乱折腾。”子车寻伸了个懒腰,不耐烦地嗤笑道:“谁知道那个帝姬怎么想的,竟然向陛下举荐,让本小侯爷也来淌这一趟浑水。”

帝姬举荐?

谢晚宁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自从澜沧书院门前见的第一面起,朝阳与子车寻就两看生厌。以朝阳的个性,怎么会主动举荐子车寻呢?

更何况,子车寻的身份颇为敏感。他的父亲靖北侯在边境的名声越来越盛,虽然大家口中不说,但是都在担心子车河会如同当初的温破敌一般,甚至如果子车河的野心再大一点,可能就不止是投敌叛国那么简单,极有可能反攻京都,自封为王。

而恰巧的是,如今发生的这起案子,就是针对当今陛下去的。

也就是说,除开早就被众人所怀疑居心不良的摄政王居简行之外,子车寻现在是第二嫌疑人……

谢晚宁隐约觉得这道旨意背后,应该还藏着些什么东西,只是她一时想不到。

子车寻见她微微发愣,笑道:“时辰不早了,谢夫子若是想留在这荒郊野外的过上一夜,本小侯爷也不介意。”

说完,他甩了下马鞭,马匹哒哒哒地迈开四只马蹄,轻盈地朝刘家住宅而去。

谢晚宁被子车寻打断思绪,也想不下去了,同样挥了下马鞭,追了上去。

——

刘家的身世背景非常好查,早在谢晚宁和子车寻来之前,就已经看过刘经年的卷宗了。

卷宗里记载,刘家的祖籍确实一直都在凌风郡。只是五年前凌风郡发生天灾,刘经年与全家逃难来到的京都。

因为家中只有薄产,而且在逃难途中又花费了不少,即使刘家在京都活下来,也在京都之内买不起宅邸,只能在澜沧书院的救济之下,在城郊建了一间小屋。

刘家父母和刘经年的小妹,现今都住在这间小屋之中,以种田为生。

谢晚宁与子车寻将马匹系在不远处的枯树上,两人打算去敲门。

这时,天边的金乌正好西落,逐渐隐没在重重叠叠的青山之后,一层绚烂的霞光铺满了田地,有一位老者正扛着锄头,从远处的田埂中缓缓走来,身边跟着位手提水壶的老妇。

观二人神情,颇为怡然满足,像是还不知道刘经年在京都发生的事情。

谢晚宁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毕竟孩子疯了的事情,对于任何家庭来说都是一个打击。

她看向身边的子车寻,夕阳西下,青年俊朗的侧脸仿佛被镀上了一层金光,脸部的线条稍稍模糊,减去了他身上那股少年之感,多了些许温和之意。

谢晚宁眨眨眼,问道:“接下来该如何开口?”

子车寻似乎不太会应付这种带有感情色彩的事情,他不自在地耸了耸肩:“若是担心刘家二老接受不了,不如托词书院,以集体留院苦读为借口,暂时保留真相。”

确实只有这个办法,谢晚宁答应下来。

说定之后,二人便上前与刘父、刘母见礼。

刘父看见二人,不由愣了一愣,反应过来之后连连鞠躬:“两位夫子日安,我们家经年给二位添麻烦了,好不容易来一趟,来来来,进屋喝杯茶。老婆子,快去烧炉子。”

刘母也有些慌了,连忙擦着手往家里赶,不知所措地念叨:“哎呀,两位夫子真不好意思,家里也没个什么好东西,经年这孩子也不提前跟我们说一声,害得两位夫子不能喝口热茶。”

刘父摆摆手:“好了好了,别说这些废话,你快看看家里还有米没有?没有赶紧去城里买一点,割点肉。”

一边说着,刘父一边把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扯下来,十分殷勤周到地擦了两把竹凳子,稳稳地放在谢晚宁与子车寻身后,一叠声道:“两位夫子,坐坐坐。”

谢晚宁喉头微哽,微微抿了一下唇,说了声谢谢。

子车寻瞥了谢晚宁一眼,大概知道她一时之间开不了口,干脆自己说:“刘翁不必麻烦,我二人贸然来访,是我二人的过错。只是事出有因,近来书院有意任令公子,出仕京都刑狱掌书一职,因此近来令公子暂时无法归家,以便我等探查明白,未来仕途也更光明些。”

子车寻难得说话那么好声好气的,这一顿文邹邹的话,让他差点把舌头绞成麻花。

京都人说话就是麻烦。

子车寻腹诽。

虽然子车寻心里感到别扭,但他身为小侯爷,少不了跟随大家学习,因此他的语气听不出作伪的痕迹,内容更是说的有理有据,别说是眼前两位常年与黄土为伴的老者,就算是谢晚宁,也不一定分辨得出真假。

因此,刘父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不少,连连唱喏:“诶诶诶,经年这孩子有现在,全仰望夫子们。夫子问什么,我们两老儿就答什么,不敢说谎。”

谢晚宁低声咳嗽了一下,问道:“近来刘经年去过那里?与哪些人有过来往?”

刘父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经年这孩子规规矩矩的,那些酒楼、饭馆他从来不去。最近一次就是一个月之前,经年约着几个朋友外出踏青,好像是去了……”

他想了想,才说:“去了青玉山。”

青玉山?

谢晚宁想起那个店小二的讲述,便顺口问道:“听说青玉山山脚下有一个道观?”

刘父惊讶:“原来夫子你也知道?那道观原来是个破落的野庙,本来没什么人去的。但是前几个月不知道打哪儿来了一批道士,修修补补的,把这个破庙改成了道观。本来一个道观也没什么可看的,但是据说道观里面有一个得道的老道长,说法讲道,没几个人说的过他,所以吸引了很多人去跟他论道。”

谢晚宁继续问:“那刘经年和他的朋友们,都是去找这位老道长的吗?”

刘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我们俩老儿就不清楚了,经年这孩子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跟我们说,他学问高,一肚子墨水,我们俩老儿也不敢多问。”

“那刘经年最近的行为有什么异常吗?”谢晚宁又问。

“这……”

刘父犹豫了一下,才摇头说:“没有。”

接下来,谢晚宁又问了些问题,子车寻想着又补充了些许。

但是一路问下来,谢晚宁发现刘父嘴里的刘经年,是一个孝顺父母、与人为善的好孩子,别说是异常行为了,就是每日的作息也规律的很。

卯时起、亥时歇,读书勤恳,偶尔回家还会帮忙种田。

乍看之下,似乎比平常学子都优秀许多。

没什么疑点。

谢晚宁略作沉思,抬眸看了一眼子车寻。

但是子车寻没注意到她的眼神,他听的很认真,目光沉静,似乎丝毫不觉得刘父的絮絮叨叨,是件烦人的事情。

他一双极黑极亮的眼睛如同纯净的雪景,望着人的时候,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的眼神所吸引,心中不设防,言语也不由多起来。

这样的子车寻,稍稍褪去了少年恣意的锋芒,浑身的清贵气更盛,眉眼唇角,青丝发扣,没有一处不透露着他的贵胄华彩,隐约间更有一方小侯爷的雍容华贵。

倒是比说话的时候好看一点。

谢晚宁不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