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破晓时分,从天色清明到天光大亮,会有漫长的时间做铺垫,太阳落下时,短暂得仿佛就在一瞬间。
陶醉还没欣赏够眼前的壮丽美景,大海已经吞噬尽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热,开始迎接漫天繁星。
夜幕悄然降临。
与夜幕一同来的,还有一通电话。
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枕风眠拿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上写着三个字:许知意。
他手指一滑,按下接通键,接通后,那边很快传来一道清亮动听的女声:“有空吗?出来吃个饭。”
枕风眠如实道:“我不在京溪。”
“知道你不在,听司韫说你去南栖了是吧,正好我要来这边主持跨年演唱会,要在那边待几天,这事你知道吧?”
“这我还真不太清楚。”
“你在哪儿呢?”感觉他那边风声呼呼的,许知意便先揭过刚才那一茬儿,问了句,“怎么听着风声那么大?”
“港口。”
“哪个港口?”
“川崎。”
“你在川崎?你在川崎竟然都不知道我要过来主持跨年演唱会?”许知意瞬间被他气得半死,“川崎旁边那个体育馆看到了没?诶——许知意三个大字就是我。许知意旁边的那张美照看到了没?诶——那位美女就是我本人。”
枕风眠:“......天黑了,看不见。”
“算了,我不跟你扯了,”许知意觉得再跟他说话自己真的能气死,“我明天中午到,你如果方便的话,来机场接我一趟。”
他打电话的时候,陶醉就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粼粼大海,甚至为了给他留出隐私,还特意往旁边移了移。
枕风眠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于是,在听到许知意这个提议之后,猛地转过身,看着陶醉问了句:“我可以去吗?”
这问题太过突兀,陶醉一下子都没反应过来:“啊?去哪儿?”
枕风眠耐心地跟她重复:“我可以去接许知意吗,你师姐。”
陶醉:“???”
这语气听着怎么那么像男朋友有事出去所以提前跟女朋友报备?
问题是她又不是他女朋友,为什么他接个人还要跟她报备啊?
她沉默的功夫,倒是手机那端的人说话了。
许知意在心里复盘了一下刚才听到的那个声音,有些不可思议地叫了声:“陶醉?”
“呃......是我,”陶醉见状,只得接过手机,问候道,“师姐好,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啊,”许知意重音放在“好久不见”四个字上,因为一晃,真的太多年过去,“你怎么和风眠在一起啊?”
“我们......偶然碰到了。”
“那正好,明天有时间吗,我们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明天我要上班,可能时间不太行,等你录完节目吧,我那时候应该有空。”
“那也行。”
“嗯,那我把手机还给枕风眠了。”
说完,把手机递给枕风眠,但那人根本不接,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含笑地提醒她:“问题解决了吗你就还给我。”
陶醉这才想起他刚才说的那个问题,然后,越想越觉得他无理取闹!
于是,她心底的坏小孩因子也被他激起来了,开口时便带了些赌气的意味,对手机那端的许知意说道:“师姐,枕风眠明天可以去接你,哦,对了,他还说自己要提前一个小时到。”
枕风眠:“......”
挂了电话,枕风眠看着她,冷不丁笑了声:“陶醉,你是真会给我找事。”
陶醉不服:“明明是你先找事的!”
看她跟他闹脾气,他非但没有不耐烦,反倒有一种计谋得逞的得意,把手机放回口袋,招呼道:“晚上风大,走了,回家了。”
两个人这才往回走。
枕风眠走在外侧,陶醉走在他右边,于是,他微微侧着身叫她:“陶醉。”
她抬眸:“嗯?”
“这场日落,就当是你请我看的。”
“我欠你一次,你可以随时来找我还。”
沉沉夜色里,他平和低沉的嗓音,就这样缓缓流淌了出来。
陶醉听了,下意识顿住了脚步,然后,像被什么牵引着一样,忍不住回眸,重新看向了刚送别过日落的、那片浩渺无垠的大海,以及来来往往的船舶。
忽然想起那天早上陶亦鸿对她的寄语:
[留在港口的小船最安全,但亲爱的——
[这不是造船的目的。]
但除了她,没人知道,她收获这样的寄语,并不是第一次。
那年青葱年少,弥合她心间失落与局促的,何止是一枚卡林巴。
还有一句书写在上面的话。
——【你生来就是乘风破浪的船,而非随波逐流的帆。】
过了这么多年,她依然把那句话作为自己的唯一的座右铭。
而这句话的赠予者,现在就站在她身边。
想到这儿,陶醉将目光从远处收回,看向前方。
此时,淡薄的月光已经落了下来,停在他肩头,他站在那里,高大挺拔的身影像是一面高墙,亦像是一面旗帜。
陶醉看着,觉得现在的男人与当初的少年重合在一起,像是一场梦境。
——她人生最好的梦。
夜晚风确实大,陶醉没让他等太久,便快步追上了他。
枕风眠也没问她刚才为什么突然停下,对她笑了笑,就和她继续往前走了。
脚步默契得,仿佛这些年,他们并肩而行,从来没有过分离。
坐上车,陶醉在脑海里将他们刚才的对话过了一遍,又根据自己已有的知识储备,进行了一下逻辑梳理,很快便在心里形成了一篇文章,然后,她拿出手机记下了几个要点。
要是搁往常,她肯定当即就写了,但今天,她不想让枕风眠觉得自己是司机。
却不曾想,自己的小动作被某人尽收眼底。
“陶醉。”枕风眠叫她。
“嗯?”
“后座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你拿过来。”
“哦,好的。”说完,陶醉侧过身,伸长胳膊把那个轻薄本拿到了前面,递给枕风眠:“给你。”
“我不用,我让你给自己拿的,”枕风眠说,“用手机写稿子不方便,你用电脑写。”
陶醉用疑惑的眼神看向他。
“灵感要趁热打铁,这点职业操守都没有?”他故意激她。
“可我不想让你当司机。”
“怎么?你不写稿我就不用开车了?怎么还越长大越不懂事了?快写。”
“哦。”
陶醉按下开机键,看到主界面,说:“有密码。”
枕风眠瞥了眼屏幕:“自己猜去。”
陶醉:“这我怎么猜啊?”
开机密码跟银行卡密码又不一样,这玩意儿又没有固定位数,并且也不一定都是数字。
“六位数。”枕风眠提示着,给她降低难度。
“你生日?”
“哟?还记得我生日呢?”他嗓音里带着调侃的笑意,“你输入试试,我看看你记得对不对。”
陶醉乖乖输入,结果屏幕上显示密码错误。
“不对,”说完,又解释,“是密码不对,不是我输入的不对。”
枕风眠:“再猜,跟你有关的。”
“跟我有关的?不会是我生日吧?”
枕风眠逗她:“你试试。”
陶醉硬着头皮输入,果然,再次显示密码错误:“我就说不可能!”
枕风眠乐了:“再猜。”
陶醉:“但密码输错三次,电脑就要锁住了。”
枕风眠:“......”
没办法,为了不耽误她写稿,只好拿过她手中的电脑,背着她,三下五除二地输入了密码。
输入完,递给她,看她一捋袖子就要大写特写了,枕风眠没忍住问:“你真不好奇密码是什么?”
陶醉看着他,眼神无辜又清澈:“我好奇才奇怪吧......”
跟多想窥探他隐私一样。
“好心提示你一下。”
“嗯?”
“一款香水的名字。”
“香水的名字?你对香水还有研究?
“嗯,自个儿猜去吧,猜到了可以来我这儿兑奖。”
“什么奖?”
他按下启动键,转动着方向盘将车子开上主路:“想要什么给什么。”
话里的宠溺,着实没边了。
但陶醉这会儿的心思根本不在兑奖上,想到他最开始的提示,问了句:“不过,香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又不用香水。”
枕风眠听了,淡淡瞥了她一眼:“迷惑你呢,懂么。”
陶醉:“......”
坏人!
他是坏人!
南栖是个现代化大都市,这会儿华灯初上,夜景格外好。
陶醉坐在副驾奋笔疾书,为了照顾她,这一路,枕风眠把车开得,那叫一个如履平地。
大约一个小时后,陶醉终于将这篇有关芯片发展的稿子写完,发给了远在京溪,任职头部媒体的一个编辑。
只不过她发过去的署名并不是自己的真名,而是自己的笔名——不倒翁。
写稿是个特别耗费精力的活儿,写完后,陶醉紧绷了一个多小时的脑子瞬间放松了下来,再加上车里的温度和音乐都太舒适,于是,本来想跟枕风眠多聊几句的她,不受控制地便进入了梦乡。
等他把车开到她小区门口,陶醉已经彻彻底底地睡熟了。
枕风眠把车停稳,没舍得叫她,而是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将她细细打量。
车里熄了灯,只有路灯的光浅浅淡淡地落了进来,她坐在那里,头微微侧着,柔软垂顺的发尾堆在胸前,凌乱却好看。
直到陶亦鸿来了个电话,枕风眠才不得不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
“喂,鸿叔。”他压低声音说道,但陶醉还是听到了。
耳边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坐在副驾驶的人,终于有了些意识,从睡梦中迷迷糊糊地掀了下眼皮,但因为太困,没撑多久,又轻轻合上了。
“对。”不知道陶亦鸿在那边问了什么,枕风眠侧眸,看了副驾驶上的人一眼,然后,面不改色地对电话那头说道,
“陶醉跟我在一起了。”
话音一落,刚还在半梦半醒中挣扎的人,噌的一声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陶醉:???什么叫我跟你在一起了啊
枕风眠,你别太荒谬。
我看你俩都挺荒谬的,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