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海棠未眠

海边的风还在吹,但陶醉没再多停留,抬眸看了眼远行的船,便转身上了车。

启动车子的那一刻,她目光无意间瞥到,现在是北京时间晚上七点整。

这本是枕风眠和她约定的见面时间。

但因为情况临时有变,枕风眠取消了原本的见面计划。

所以,如果她昨天不出现,他们今天真的可能会错过。

想到这儿,陶醉目光黯了一瞬。

片刻后,她轻轻抿了抿唇,手指触上车载IPAD,打开新闻联播,一边听着一边往家开。

七点半,新闻联播准时结束,熟悉的片尾音乐如期响起。

与此同时,坐了八小时高铁的枕风眠,也终于抵达京溪。

从高铁站出来,他没立刻回家,而是径直去了研究院。

如他所料的那样,段清辉教授还没走,枕风眠在实验室外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等到他从实验室出来。

时间一晃而过,不知不觉间,他已过知命之年,鬓角处已染上白霜,但气质丝毫不减当年,一如既往的沉肃严厉。

枕风眠看到,快步迎了上去。

段清辉看到他,也面露喜色,只不过这惊喜的眼神,在听到枕风眠的提议之后,便了无踪迹。

“你能去我当然放心,但南栖那边的实验室刚成立,厂房设置、人员配备都不成熟,”段清辉体恤爱徒,一板一眼地跟他分析着,“你现在去是吃力不讨好,研究也没办法立刻上正轨,等那边成熟了我再让你过去。”

枕风眠倒是不以为意:“一个大男人,艰难的时候不上,坐享其成的时候上,算什么本事。”

段清辉:“......”

他早已桃李满天下,但偏偏就这个学生能把他堵得没话说。

沉默片刻,段清辉看着他,叹了口气:“那也等冬天过了再去,南方湿冷,你身体......”

枕风眠听了,没什么情面地打断:“您说的这些问题,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段清辉:“......”

“那行吧,我等会儿跟那边负责人打个电话,”知道他的倔脾气,段清辉也自知拗不过他,没办法,只好随了他的意,“正好快放假了,元旦后入职,正好你也趁着这段时间准备一下。”

这次,枕风眠终于没再违抗师恩,点头道:“谢谢段教授。”

“行了,”段清辉脱下白大衣,换上自己的羽绒服往外走,“明晚跟我回家吃饭,你师母一直念叨你呢。”

“明晚不行,我现在就跟您一块儿回去吧,去看看师母。”

“你明晚干啥去?”

“我打算明早就走。”

“走去哪儿?”

“南栖。”

“?”

“您不是让我准备么?我去那边准备。”

“不是,枕风眠,你什么情况啊?”段清辉简直服了他这先斩后奏的劲儿,“你这么猴急干什么?”

月光下,他淡淡一笑,言简意赅道:“有事,等不了。”

于是,这两天的时间,枕风眠都耗在了高铁上。

这次,他上午十点从京溪出发,晚上六点才到达,从高铁站出来,他又是没直接去住的地方,而是去了雅思之。

到达的时候,正好是晚上七点,他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地完成了自己昨天说出口的约定。

他进去的时候,陶醉正在上课。

雅思考试不同于国内的一些专业考试的地方在于,雅思每年都会有三次换题季,分别是一、五、九月,每到这个时候,口语就会出现一批新题,如果你这时候去考试,就很容易被问得措手不及。

此时正值年末,为了避免撞上一月的换题季,因此有很多同学报了十二月底的机考。

再加上,宗政明早就说过,元旦前要带去公司员工去新加坡团建,所以这几天的课就比较赶。

走廊的灯光温和清浅,枕风眠站在门外,透过一扇小玻璃,看着讲台上的她。

不同昔日的生涩,她如今的英文已经非常地道流利,讲起口语考试中的答题结构,更是抽丝剥茧,循序渐进。

她一直都是很打眼的人。

哪怕站在那里不说话,就足够吸引眼球,像一块通透无暇的美玉,双眸熠熠如星。

更别说,这一口动听流利的英文,更是为她加分。

枕风眠眸光下意识一转,看到底下的学生们听得认认真真,如痴如醉。

但他们恐怕不知道,眼前的这位老师,拿着话筒站在舞台上,才是真正的耀眼。

站在讲台上的她散发的光芒,与舞台上相比,不及万分之一。

七点半,课程终于结束,接二连三的同学从教室走出,安静的走廊也响起了说话声。

“李星燃,你还不走呢?”

“那必须,我等会儿还要跟陶老师团建去呢!”

“什么团建?”

“雅思之年底团建,我跟明总蹭了个名额,和他们一块儿去。”

“关系户就是不一样,我也想跟我的女神出去玩。”

教室内,陶醉对此次团建之行突然多了个小屁孩的事情一无所知,正专心宽慰着一个女同学。

女孩名叫向晴,不同于李星燃这个富二代,她家境没那么殷实,却有一个留学梦,因此,每次动辄两千多的考试费对她来说也是笔不小的支出,但奈何,她考了三次都没达到申请学校的分数线,于是,恶性循环下,她的心态越来越差。

陶醉知道她就属于那种临场发挥不好的人,之所以发挥不好,不是因为基础不牢,而是她太紧张的缘故。

尤其是口语考试,私下模拟分不低,但到了考场上,一见老外,她嘴就哆嗦。

想到这儿,陶醉抬手拍了下桌子,开口时声调扬高,嗓音里带着一股利落的江湖气,安慰她道:“拜托,你是出钱方,出钱的人是大爷,是甲方知道么?是你出钱请他给你考个试,你有什么可紧张的。”

没想到还能这样理解,向晴瞬间觉得醍醐灌顶,抬手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也是哦。”

“所以,别紧张,今天晚上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轻装上阵。”

“好,那我先走了,陶老师。”

“嗯。”

说完,看她走到门外,陶醉又忍不住叫住了她:“向晴。”

被叫到的女孩转过身。

“要是真的压力太大,怎么都睡不着,就起来听听听力,或者看看作文。”

“但是,千万别因为睡不着觉而责怪自己。”

“好多人晚上三四点睡第二天依然考得好好的,知道吗?”

这安慰简直太戳心窝,向晴眼眶莫名一热。

多少次,她就是因为心理压力太大睡不着觉,越睡不着便越着急,然后,便开始无止境地责怪自己,甚至怀疑自己,她是不是真的不配去看世界。

“嗯,我知道了,谢谢陶老师。”

“嗯,去吧。”

她刚一走,李星燃就屁颠屁颠地进来了:“陶老师,我明天也要上考场了,有点紧张,您也宽慰宽慰我呗。”

陶醉一听这吊儿郎当的声音就知道是谁。

李星燃确实是个富二代,雅思之公司所在的这栋楼都是他家的,也因此,雅思考试一次两千多的考试费,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真题也不做,课也不听,想考了就报个名,把考场当成真题演练,就想着哪次运气好能过了。

因此,不同于刚才的善解人意,陶醉抬眸瞥了他一眼,云淡风轻地往他心口插刀子:“家里穷点儿早就考过了。”

李星燃:“......”

“陶老师,”李星燃故作可怜,委屈巴巴地说,“您可真能看人下菜碟。”

“我这叫因材施教。”

“哎呀,我又不着急要成绩,我才大三,明年夏天前考过就行,还有大半年呢......”

“是,还有大半年呢,来,我给你捋捋——”陶醉掰着手指跟他数着,“一月换题季,你这水平去考肯定过不了,二月过年,你肯定玩得没心思考试,三月开学,又得跟你同学疯玩一圈来个开学party,四月春暖花开一谈恋爱,又没心思考,然后,五月又赶上一拨换题季,六月赶上期末考试,七月G5就开放申请了,你语言成绩还没考过呢。”

李星燃:“............”

看他愣神,又插一刀:“别人是赶早不赶晚,您可倒好,赶晚不赶早,怎么,生怕自己考上G5让你爸高兴得昏过去啊?”

李星燃:“............”

李星燃!

淡定淡定!

这都是你为了看美女老师应得的!

“行了,”陶醉朝他摆摆手,“赶紧走吧,老师也要走了。”

说完,拿起自己的包就往教室外走,结果,李星燃也跟着她走。

陶醉扭头看他:“你跟着我干嘛?”

李星燃:“我跟你们一起去团建。”

陶醉不解:“你一个学生跟我们团什么建。”

正说着,一道男声蓦地从两人身后响起:“诶,我说这就是陶老师的不对了。”

是刚出差回来的宗政明。

“这哪是学生啊,”宗政明胳膊往李星燃肩上一搭,跟他套近乎,“这可是咱公司的大冤种,不是,大福星,哥带你去玩,让你爸明年房租别涨。”

李星燃贼义气地拍了拍宗政明的肩:“好说好说!!”

陶醉:“......”

正巧在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了,于是跟前面那两人说道:“你们先走,我接个电话。”

来电的是姜素月。

陶醉一边接通,一边慢慢地往电梯口走着,全然没注意到落在身后的那道目光。

“喂,姜姜。”

“诶,陶子,我今天才听穗岁老师说,这孩子前一段吹口琴被同班同学给嘲笑了,老师一直鼓励她,结果这孩子说什么都不想学,诶,你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让她又想学了,烧一退就嚷着要学口琴。”

陶醉听了,傲娇地哼了一声:“不告诉你,这是我俩的秘密。”

“嘿——”姜素月简直服了她,“算了,不跟你计较。”

“对了,你送穗岁的口琴还在我包里呢,我把口琴给你放在公司前台,你有时间来拿吗,没有的话我叫个跑腿。”

“有时间,我等会儿正好去那边取个东西。”

“行,那我就给你放前台了。”

“好嘞,我晚点就过去拿,玩得开心啊,陶陶。”

姜素月话音刚落,那边就传来一个脆生生的小奶音:“干妈玩得开心!”

“我们穗岁也要开开心心的,干妈回来给你带礼物好不好?”

“嗯!干妈最好啦!”

姜素月到达蓝鲸科技所在大厦的前台时,陶醉已经跟同事们一起到了机场,过完了安检正在候机。

从前台取了口琴,姜素月正准备往外走。

就是在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没有任何预兆地映入她的眼中。

那人坐在大厅的沙发上,穿着一身纯黑色西装,面容深邃俊逸,气宇格外不凡。

姜素月定睛的第一眼,确实是被这个人给帅到了。

不得不承认,这人帅,真的帅,让人挪不开眼的那种帅。

就她注视的这短短几分钟里,就有三个女生上去要微信了,结果个个都是徒劳而返。

第二眼,他妈的这人怎么跟陶醉的心上人长得那么像!

于是,她溜到门边一看,看清正脸的那一瞬间,姜素月脑海里就浮现出了三个字:绝对是!

绝对是他!

于是,拿出手机,控制好激动的情绪,压低声音给陶醉发语音:

“陶醉,我不管你是去新加坡还是旧加坡了,马上给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看姜素月女士如何为了闺蜜的幸福,出歪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