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连忙摇头。
语蓉赶紧用自己父母往事死死按下自己心底的悸动。
就算今后不得不与他成婚,但也要守好自己的心,管好自己的钱。
什么刻骨铭心的情谊,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恋,那是小小蛾子短暂生命中唯一的一次头晕眼花。
前方耀眼的不是一生追逐向往的温暖,而是黄泉路上收割生命的硫化业火,一头扎进去的结果,除了疼,除了窒息,除了千疮百孔,除了一无所有,除了生命终止,除了终生悔恨死不瞑目,除了被焚烧成灰烬的身躯,什么都不会留下。
语蓉心里狠狠告诫自己一番,然后,心中清明。
李睿发现不过几个呼吸之间,少女眼底涌动的细微情潮已经消失殆尽,仿佛一个刚刚破土的嫩绿幼苗被人无情地连根拔起,且残忍地碾碎,随手抛弃,再无踪影。
心中有些小小失望,但前世的深情很快为他注入了希望。
除了不要脸地撒娇耍赖求看伤口外,他其实是带着正事上门的。
“蓉蓉,小九凑请父皇外出游学一年,实地考察当地风土人情,顺便也开脱一下眼界增进一下学问,父皇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同意了小九的请求,原本要等一年后我们大婚前才给小九爵位的,但他见小九一心求学心中高兴,就准备提前给小九封王。”
李睿一边说一边仔细观察语蓉的表情。
眼睛微微睁大,一瞬不瞬看着自己,嘴角不自觉微微抿紧,那是她好奇或期盼时才有的细微神情。
虽然蓉蓉现在还没有喜欢上自己,却还是已经对他有了关心。
她自己不知道没关系,他知道就行。
李睿暗中握拳,稍稍定了心。
少年眼角有一丝满足渐渐漾成笑意,连心底深处的隔世灵魂也颇觉安慰。
“父皇给小九拟定的封号是康王,他希望小九就康健安泰,然后,给了西面梧桐巷子中间的府邸给小九做王府。”李睿眼神灼灼看着语蓉,眼中满含希冀,“小九想着,请蓉蓉得闲了一起和小九归置府邸,以后,那里是小九的家,也是蓉蓉的家,小九希望蓉蓉住得舒服,天天开心。”
语蓉有些沉默,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作为一个合格的商贾,语蓉在京城的铺子不计其数,哪个宅邸哪个铺子值多少银两皆在她心中,李睿口中的那个府邸,是前不久刚被抄家的一个四品大臣的宅子,对那个四品的贪官来说宅子不大不小,但对元后嫡子、一国亲王来说,那简直就是让一个贵公子去住下人住的倒座房。
继后的幺子八皇子端王府邸比他的大十倍,就是德妃柔妃地皇子也比他的府邸奢华。
没了亲娘庇护到底不一样,可这个少年却好像并不在意。
此刻,他因为将拥有自己的府邸而雀跃,眼中的光芒仿佛夜幕中闪烁的星辰,如此耀眼夺目,如此激动欢喜。
她有些话到了嘴边,又怜惜地咽了回去。
“恭喜殿下,小女若有能帮忙的地方,一定尽力。”
李睿像是听见了什么天大的好消息,兴奋地站起来,“那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随小九过去。”
语蓉不知道这少年如此急切。
她都没确定是不是要嫁给他,去他府邸做什么。
但也没有直接拒绝:“殿下,因着前日里一些流言,小女这些日子不太出门。虽然流言已经被高僧所破,但小女还是想等过些日子流言彻底散去再说。”
少年眼中流露出少许失望,却也没有强求,语蓉不想让他觉得白来一趟,就把事先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他:“殿下,这是上个月的进项,时间尚短所以收益并不多,请殿下在耐心等待一段时间,小女一定尽力。”
铺子的地段都不差,管事们都还算忠心,只是单打独斗不太容易赚大钱。
但到了语蓉的手里就不一样了。
“蓉蓉这是何意?”李睿见状,丧气地垂下了眼帘,刚才的喜悦一扫而空,无精打采的,连眼神暗淡得仿佛很是受伤的样子,“这是小九给蓉蓉的家用,怎么还论起了收益。蓉蓉,在你眼里小九只是个东家吗?”
“当然不是东家,”语蓉斩钉截铁。
你是盟友。
后面半句,语蓉没说。
少年蔫嗒嗒地样子,让她说不出口。
她感觉李睿似乎很是在意“爷们要给家用”这个根深蒂固的想法,不但不能动她的银子,给她的东西还不能退回去。
哪怕收益也不行。
也罢,就随了他这性子吧。
言出必行,目前来看是个很好的盟友。
至于以后会不会更进一步,以后再说。
如此,语蓉便收起了银子,也看见了李睿眼中渐渐恢复的笑意。
突然,李睿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神躲闪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支支吾吾半天,才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从怀里掏出一样被素帕仔细包裹的东西:“蓉蓉……蓉蓉喜欢芙蓉花的……簪子吗?”
语蓉一头雾水。
然后,看着他像是拆稀世珍宝一样,一层一层地打开素帕,露出里面一支檀木雕刻的簪子。
簪子一头打磨得很圆润,几乎能看见淡淡光晕;另外一头,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芙蓉花,花朵不过拇指大小,却连花蕊都雕刻得非常精致,层层叠叠的花瓣每一片形状都各不相同,仿佛下一刻就会在微风中摇曳,极其灵动。
语蓉见多的好东西太多了,细看之下也没有觉得这支簪子有哪里不好。
这不是一支木簪,而是一朵芙蓉花正在簪子上绽放,活灵活现。
“殿下,你自己所刻?”语蓉经不住问。
只见少年并未应答,只是微微低着头,良久才轻轻“嗯”了一声,声音有些闷,仿佛有些不太自信:“小九才艺浅薄,雕刻得不好,知道蓉蓉喜欢首饰头面,所以雕刻了想送给蓉蓉,但……又担心蓉蓉嫌弃它粗陋不喜欢……”
语蓉心里轰隆隆像是被惊雷炸过。
心底那些被死命压抑的情绪,摁住了这里,那里又丝丝缕缕地冒出来。
她拼命回想父亲给母亲捞鱼、作画、写诗,她告诉自己他雕刻一块木头的诚心简直连父亲的一个零头都没有,她告诉自己要守住自己的心。
可是,她的手却不受她的控制,已经接了过来细细端详。
雕工才艺、对花卉之美的感受解读,语蓉自认她的眼光没有挑出任何错漏不足来。
簪子除了材料不够昂贵,这支木簪可谓精品,雕工绝对不比她名下银楼的老工匠差多少。
“我喜欢,”语蓉想起了他手心新增的伤口,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谢谢殿下。”
话音刚落,语蓉看见少年脸上露出了极大的惊喜,仿佛一句“很喜欢”是天底下最大的赞赏,眼睛里仿佛燃烧着火焰,明亮到让人心颤。
只见他犹豫良久,然后才试探地问:“蓉蓉……可愿让小九亲手……亲手为蓉蓉戴上?”
说完,想想马上又说:“小九会很小心,不会勾到蓉蓉任何一缕青丝。真的,一定很小心。”
语蓉不知是被他湿漉漉祈求的眼神打动,还是被他渴求的神情迷惑,竟然点点头。
少年像是一个得到了一个极为重要的承诺,表情认真,动作自己,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自己的每根手指,将力度掌握到精致无比,在语蓉甚至毫无感觉的时候,芙蓉花木簪已经稳稳担当地簪进了她的发髻中。
语蓉有些惊讶。
这个位置是她最喜欢簪发簪步摇的地方,却也是发髻缠绕梳拢的地方,若不是她自己和身边亲近之人,旁人若是要将发簪簪入这个地方,不是簪不进去,就是会弄痛她。
九皇子姿势、手势、力道,无论哪样都仿佛经历过无数次,娴熟无比。
听说他的皇子所极为清苦,连服侍的宫女都没有,除了两个年老的洒扫嬷嬷,就是几个小太监。
就算他曾经为其他女人簪环佩饰,也不见得能知道她的发髻是如何梳拢的。
语蓉压下心中疑惑,抬手轻轻触碰,显然还是非常满意的。
不经意间视线一转,发现少年正微红着眼眶,神色复杂地定定看着她。
“是有哪里不妥吗?”语蓉问。
“没有,”李睿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闷闷的。
刚才那一瞬间,他想起了前世为她簪花挽发,莫说簪一个簪子,就是为她梳拢几个发髻也不在话下。开始,蓉蓉老嫌弃他勾掉她很多青丝,他却不想放弃这个闺房之乐,娘子娇嗔的模样简直能让他整个人都融化掉,可下一刻她用软糯的嗓音和他说话又能让他瞬间情潮涌动,闺房里,到处都是他们新婚的甜蜜回忆。
就在刚才,他靠近后簪了发簪,垂眼时看见了她粉嫩小巧的耳垂、她脖颈处纤细的绒毛,又那么一瞬间,李睿想要垂首,将自己的唇轻轻印上去,放任自己享受少女被突然间轻吻后瘫软在自己怀中轻轻颤栗的快感。
可他到底忍住了。
心中再汹涌的情潮,再渴望与她肌肤相亲,也抵不过对她隔着两世的浓浓思念。
现在,他只想紧紧拥着她,告诉她自己前世在她离开后每一时每一刻都在度日如年,他不知道他赌上所有阳寿后是不是还能见到她,告诉她他不能离开她不能看不见她不能触碰不到她更不能失去她。
没有她,生无可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