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九殿下这边请，我们大姑娘马上就来。”
李睿含笑点头，笑容优雅又不失谦和，如玉般俊雅的脸庞让好些个小丫鬟看得脸红心跳。
等待的时间似乎有些漫长，李睿知道她出来见人的习惯。
细细描眉，涂上口脂，梳好最喜欢的发式，再选一选今日最得眼缘的首饰，如此，他再等上一刻半半刻的，也不奇怪。
或者说，他等得心甘情愿。
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李睿想起了今日法华寺一行。
那个老和尚自见到他拿出的那个小小平安锁，气势就明显地委顿下去。
还是他父皇钦封的百年老寺的主持，李睿心中嗤笑。
上辈子，这个老和尚帮老二暗地里作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几百个童男童女差点就在他手里丢了性命；这辈子，李睿要把他死死捏在手心里。
终于，李睿慢条斯理喝完了第二盏茶的时候，有脚步声响起。
李睿翘首以盼，却发现来的还是刚才那个小丫鬟。
“九殿下，劳您久等。咱们大姑娘说了，她在小书院等您，”小丫鬟语带歉疚。
李睿好脾气地只是颔首，也不问缘由，起身跟随。
小丫鬟见他通身贵气又优雅，甚至隐隐有些威势，更加恭敬了。
只是路好像有些远。
走过一段抄手游廊，又绕过一段路，还转了两个弯，一路上他都在想如何打消她的疑虑。
或许，他说什么都没用，蓉蓉手里有银子、又有一群忠心的仆从，查到他过往简直轻而易举。
他得无论说什么都不及实实在在做到，才能让她放心。
“九殿下，这边请，”终于，到了一个小院落，里面似乎是一个小小书楼。
小丫鬟将他引到门口就行礼退下了。
进门闻到一股淡淡墨香，除了中间四个大椅子，两边都是整整齐齐排列的书架。
刚要四顾寻人，一抹俏丽的身影从一排书架后出现，向他缓缓走来。
“见过九殿下，”语蓉浅笑嫣然，缓缓行礼。
她喜欢的珍珠小步摇，她惯用的浅色口脂，她最钟爱的飘逸宽幅长裙……
仿佛回到了前一世王府新婚时，两人亲密无间的日子，她穿着精致却舒适的家常衣衫，两人一起在后面的小园子里漫步，她仔细听着自己唠叨白日里编撰的繁琐枯燥，也偶尔会尝试着鼓励自己几句。
那时候，不用到夜晚，她的眼睛里也会装满星辰。
李睿眼睛有一瞬间的湿润。
这是独属于那个成熟灵魂的感触，可这少年人身躯中的那颗稚嫩的心脏也随着滞涩了一下，所以，他暂时没注意少女只浮于表面的灿烂笑容，以及他本应熟悉的那笑容背后的想法。
他马上收敛心绪，放任自己正在变化音色的粗哑嗓音，很是本真地回应：“蓉蓉，小九来了。”
相比中秋宴上的矜持羞涩，今日多了一分的松弛，还有三分的真实。
语蓉眨眨眼，又极力抿抿唇。
这公鸭嗓……
不行，不能笑！
那晚上许是夜色太美好了，就光顾着看脸了，她竟然不怎么注意眼前少年还在长身体。
“殿下——”
“蓉蓉，你答应过，私下无人时要唤九郎的。”
刚开口就被他委屈巴巴地打断了。
斧子呢？
语蓉不开心，叫你还装！
今天本姑娘糟心事太多，算你倒霉吧。
“九、九郎，请坐，”语蓉艰难地履行约定，然后，仿佛很自然地选了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示意请他在她对面落座。
李睿没放过少女眼神的所有细微变化，想起她之前的所有古灵精怪，又想想王语芊摔断的半颗门牙，直觉这一坐可能不会有好事。
但，蓉蓉请他坐，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下坐！
“好，”李睿轻轻地应了一句，低头就往下坐。
仿佛什么都不知道。
那一瞬间，李睿余光看见了对面少女眼睛慢慢睁大，小手也紧紧攥紧，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
好像在等待什么。
“咔嚓！”
刚坐下，李睿就清晰地听见了椅子脚裂开的声音。
身体往一边突然倒去。
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李睿十几年不辍一日的习武，原本可以轻松逃过这个小小变故，可他心中闪过少女忽闪着的大眼睛，然后彻底放松了身体。
“嘭！”
语蓉惊讶地看着对面九皇子不仅倒在了地上，连脑袋都撞了一下，手掌无措地撑在地上前好像还椅子蹭破了皮。
她只不过心软了一小下下，马上硬起了心肠。
做买卖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想借助我的财力没关系，但双方都讲究个诚心坦诚，你要装可怜骗我，那我就要教训你。
我虽然是个老实巴交的好姑娘，但很凶！
李睿似乎被摔得有些懵，他揉揉脑袋刚要站起来时，视线里出现了一片淡粉色裙边。
他看着少女蹲在他身边，朝他眨眨眼，声音很是俏皮：“殿下，习武多年却隐藏不用，把脑袋摔坏了可不好哦！”
语蓉看着少年一脸疑惑，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殿下，你六岁入冷宫，却从未有一日放弃习武，就不要在我面前装什么孱弱不堪了。”
很好，少年渐渐底下了头，似乎被戳破了谎言后有些羞愧，不敢看她了。
语蓉心里嗤笑了一声，继续打击他：“后来，你是怎么被弃多年又再次进入你父皇的视线，用扎实的学问在众皇子中夺得你父皇些许注意，成功进入弘文馆直到成为直学士的？九殿下，你韬光养晦多年手段高明不假，但我王语蓉出身江宁曹氏，是个地地道道的商贾，你要图财我不意外，但你得光明正大坦诚以待！”
见低着头的九皇子似乎表情晦涩不明起来，眼帘低垂着，眼睫毛微微颤抖，像是一幅受了极大委屈又无法言说的模样，语蓉这次是火大了。
这是什么意思？
我冤枉你了！
“呵！”这次，语蓉当面嗤笑，“九殿下，宫中宴会当日，你之前的赐婚对象还是我父亲的掌珠王语芊吧？估摸着我是哪个牌面上的人你都不太清楚吧？你都没见过我，怎么，刚换了亲事你就对我情根深种了？”
真是太假了！
辛亏我留了一个心眼，否则，就被你那张无害的俊脸给骗了过去！
说完，语蓉定定看着眼前之人……的额头，等着他惊慌失措地抬头为自己辩驳，然后，她再理直气壮地好好数落他几句。
这人如此会作假，婚事大概不会成了。
语蓉心里飞快盘算起来。
谁知，等了半天也没等来那小骗子的反应，语蓉气恼地狠狠瞪他。
恨不能将他脑袋瞪出一个窟窿来。
李睿有些意外。
从那日宴会上一改前世两人在花园相遇交谈后，事情就变得有些不可预料了。
他的蓉蓉比他想象着更加聪慧，他前世竟然没有发现。
可是，不论前世今生，他们在宫宴前何止见过一次。
李睿觉得自己怀里的荷包都烫得不行，仿佛在不断煎熬他的胸膛，心口都要被燃烧起来。
他们何止是见过，她救过他两次。
可是，不知是因为她调皮恐被人发现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上辈子他旁敲侧击多次，她都没有正面承认过。
也罢，她的蓉蓉心细如发古灵精怪，多个心眼不是坏事。
语蓉蹲得脚都麻了也不见眼前的小骗子有什么反应，大概是被人戳穿了谎言羞窘地想要钻进地里去。
算了不管他。
她气咻咻地刚要站起来，身子晃了晃差点一个屁股墩直接坐地上，却见一只大手迅速拉住了她的胳膊，手掌传来的大力让她很快稳住身形。
站起身才想起来她这个凶巴巴不好惹的人竟然被个外男摸了胳膊，正要恼怒地训斥他几句，却见他脸色凝重的缓缓站起了起来。
好像是一座小小的山渐渐在她面前升起，稳重地矗立。
少年看似单薄，身材却很结实。
语蓉看着他眼神沉沉地直视自己，那日的羞涩腼腆忽然间就像被认真和严肃全然压制，她突然感到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压力。
好像眼前好像不是个少年，而是少年十几二十年之后的成年人。
而且，他复杂难明的眼神就像利箭，虽然没有任何恶意，却带着千钧之力直直射进了自己心底。
语蓉好似真被利箭射中了一般，他眼神中汹涌的爱意和万般无奈，还有其他她看不懂的东西，竟然被利箭还要锋利，她自己都不知道，不经意间捂着咚咚狂跳胸口已经往后退了半步。
这个九殿下的眼神好可怕！
他的眼神，简直比御座上的皇帝陛下还要凌厉，好像一个眼神就能让万国臣服的眼神，语蓉自忖她没看错。
这婚事还是想法推了吧，这哪里是个小骗子，完全就是个比她爹还坏的老狐狸。
小心翼翼再退开两步，语蓉正思索着该如何哄骗着让这个小骗子兼老狐狸兑现诺言，去“叩请父皇收回成命”，却见眼前之人的眼神又变了。
变得很受伤、很委屈。
仿佛整个大明国都辜负他、所有人都背叛了他，他的悲伤无人知晓，只能独自舔舐流血的伤口暗自神伤。
不带这样变来变去的，好吗？
语蓉吓了一跳，话到嘴边又郁闷的咽了回去。
“殿下……？”语蓉小心翼翼开口，“您要拿回食盒？小女这就叫人给你拿来。”
拿了就走吧，原本想要开诚布公谈一谈交易的，但刚被吓了一跳，她不敢了。
这个九皇子，很不简单。
被卖了说不准还会帮着他数银票呢，自己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他也许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骗了自己的银子去挣皇位了，自己到时候是被他逼死还是被他的女人搞死都不知道，这样的人万万沾不得。
她要好好想想，下一步该怎么走。
今天这一天，她实在太糟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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