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泰二十七年秋,大明国,东宫。
崇文殿书房里,八皇子李疆在向胞兄“告密”。
“……老九莫不是坠马醒来性子大变?又是改袍子又是换发冠的,一心要把那破败的皮囊打扮得光鲜几分……不就是中秋宴上等着赐婚英国公的掌珠王语芊姑娘嘛,凭他弘文馆的小小直学士也配?”
继太子李望静静听完,神色依旧淡然,略安抚胞弟李疆几句就让他退下了。
婚事早就变了,就他这耳目不明的样子,还赐婚?
李望眼中有一抹讥笑。
正午时分,九皇子李睿照旧下值回皇子所用午膳。
折道进皇子所有一条长长的窄路,人少寂静,往日里他走得不快不慢,今日却好似有些着急,跛足比往日还要明显几分,略有不雅。
寅正起习武读书,又在馆里一刻不停忙碌到现在,早已腹中空空,可平日里再饿也不会让他走得如此急迫,让自己形容狼狈。
他心里记挂着重要的事。
“可有办好?”
刚走进大门,贴身小太监冯宝迎了过来,李睿开口就问差事。
冯宝明显愣了愣,但马上小小心翼翼回话:“袍子已经改好了,奴才央了尚衣局那边的姑姑,按照您的吩咐滚了边绣了纹,那冠子也换好了,是您要的紫金冠。”
李睿微微抬起眼帘,看了眼前低着头垮着肩的贴身小太监一眼,目光深邃,眼神沉甸甸似有千钧。
冯宝那蔫头耷脑的模样虽然已经尽力掩饰,却依旧泄露了不过小小琐事却被人万般为难的无奈。
正好此时一阵秋风荡起,静悄悄沉寂寂的皇子所空旷无比,周围高木摇曳,瘦瘦高高的李睿站立当场,衣袍飘飞间仿佛君临天下,威严无比。
冯宝被那一眼瞧得仿佛心尖尖都在颤,腿肚子哆嗦起来,恍惚间差点直接跪在地上行大礼并口称“万岁”。
李睿却有些自嘲。
老八李疆十七岁就在吏部行走,他十六岁被皇帝发配到弘文馆,连小小校书郎都敢瞧不起他,闷头整理编撰了一年地方志,十七岁才堪堪封了一个从六品的直学士。
所以,冯宝能办好差已实属不易。
可蓉蓉说他着紫最是好看,那就暂时委屈一下他吧。
这个时候,应该是暗地里刚调换了婚事吧,前世宫里耳目不多,直到宴会才知晓,所以,宴会上对蓉蓉的示好根本没有多加注意。
后来才想起,蓉蓉那时就已经在意他了。
李睿眉目舒展,眼中难得有了一丝暖意。
当年,母后和皇兄死于巫蛊案,他六岁入冷宫十五岁出冷宫,付出的不仅是所有身外之物,还有他的一条腿,但前世再难最后还是登上了顶峰。
没有留住身边最重要的人,才是他毕生大憾。
再过两天,就是中秋佳节了,也是他那个满嘴仁义道德皇帝父亲受用百官各种奉承的时候。
想到这里,李睿垂下了眼帘,遮住了他眼底残忍又疯狂的笑容。
这一世,他只会用敌人的鲜血来浇灭他的怒火,他会听着他们每一个人惨烈的哭嚎来安稳入眠。
当然,比起和蓉蓉的团聚和相守,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他的蓉蓉,是他上辈子所有黑暗时光的唯一星火,温暖照亮了他一辈子的光阴。
蓉蓉支持他,信重他,毫无保留地深爱他,对他的爱犹如浩瀚星空般深邃,又像无尽的大海般深沉。
可惜,他身处困境不得不辜负了她。
所以,就算用他帝王五十载的阳寿做一场堪称惊天动地的豪赌,他也在所不惜。
还有两天,两天!
他就能见到蓉蓉了。
这一次,他坚信绝对会有不一样的人生,他和蓉蓉能白首到老,儿女双全,幸福一生。
天还没亮,英国公王正祥、现任的吏部尚书就出了府门。
十数年如一日的兢兢业业,英国公王大人在民间口碑极好,所以,人们大都忘了他发妻亡故刚满周年就扶正了姨娘,这个在士大夫眼睛里极为不合规矩的往事。
他前脚刚走,府里就热闹了起来。
听说今年宫里的中秋夜宴,夫人会多带几个姑娘一起去,两个姨娘原本仗着自己生了男丁早挺直了背脊许久了,如今竟然也开始削尖了脑袋开始钻营,伏低做小的模样扔了许久后再次捡了起来,依旧用得相当熟练,都想给自己女儿谋个好前程。
几个嘴碎的老货夜半吃了酒如今还没醒透,大着胆子也敢议论主子的事了。
“……也不知道消息准不准,二姑娘要变成准太子妃了,身份尊贵着呢,当然得去赴宴了!只是老婆子没想到,大姑娘这刚被老太太和夫人压着换了亲事,没躲在屋子哭上几次,竟然也笑眯眯地答应了一起去,嘿,这脸皮还真是……”
“啧啧啧,从咱大明国堂堂太子妃,成了那个不受待见的瘸腿九王爷的王妃,竟然一脸没事人似的,换成是老婆子我呀,非得将二姑娘的脸给挠花了、头发都给她薅秃了才行。现在的太子妃,将来可是一国皇后啊,唉,老话不说嘛,没娘的孩子,苦啊!”
“呸,你个老货,你要能当太子妃,我就能当王母娘娘了!别说能当王妃了,就是嫁到侯爵伯爵之家,这辈子荣华富贵也不会少了。没瞧见柳姨娘和顾姨娘现在都抢着给夫人端屎盆子吗?能给几位姑娘寻个好郎君,差点把脊梁骨都折到地里去了,还真就是上不得台面的下贱东西!”
“谁说不是呢,夫人是得老太太宠爱,就是个妾也硬是被扶着当了正头娘子,可谁让她娘家靠山再硬也没用,肚子不争气怪谁,这么多年了也只得二姑娘一个——”
“夫人就二姑娘一个怎么了,你这话我老婆子就不爱听,先别说老太太的头风症全靠二姑娘至纯至孝抄了血经供去法华寺才好全的,就说二姑娘今后是一国国母,哪怕夫人一辈子没生下世子,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娘,身份也是尊贵的不得了,哪里就轮得到你这老货来嘴碎!”
“嘿嘿嘿,不是老婆子我一时嘴快说错话了嘛……”
这边几个婆子在碎嘴,她们嘴里应该哭上几次的大姑娘,正心满意足地喝完最后一口燕窝粥,白皙纤细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捏起一块粉色的桃花酥,细细品尝着。
语蓉吃东西不快,细嚼慢咽地感受着浓浓的桃花香气溢满唇齿,里面酸甜可口的柔软馅料正将她的舌头整个包裹住。
语蓉感觉自己正在粉色满园的桃花林中漫步,香飘满园,身心舒畅。
真好吃!
话说,她这小厨房的点心厨娘比大厨房的厉害太多了。
这可真好!
落箸,瘦长个的弯月带着小丫头来给她漱口净手,朝食没什么荤腥,只略略用一下掺着白芨白茯苓的香胰子就行,然后,娴熟地送上香茗。
语蓉对今天的桃花酥很是满意,连带眼前微苦的明前也有了几分宽待,多了两口才让人撤下,去了书房。
不多时,圆圆脸的满月抱着一个两尺见方的大箱子,脚步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
满月不放心姑娘的账本,从来不让小丫头们碰一个边角,都是自己个抱着。
语蓉笑眯眯端坐,看着憨憨的满月用带着厚茧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账本给她一一摆放好,只觉得她舞刀弄枪时也没这么仔细。
“姑娘,上月的账本,齐了。”
语蓉听着眼前从小相伴的婢女大大咧咧地说话,心中却十分妥帖。
这个月进项应该也不差呢!
真好!
过几天去就天香楼转转,上月那里的老掌柜说了,约莫再几天就会出新菜式;翠玉堂的掌事娘子也该来一趟了,新样式的翡翠头面、珊瑚头面,不济什么金银的,都选几套;府里的针线房样式不行,该让弯月出去看看,最好和内造处官眷多来往来往。
银子嘛,就是用来花的!
语蓉心里想着,脸上就露出开心的笑容。
一边看着账本,一边都打算好了怎么花银子。
曹嬷嬷微微皱眉进来的时候,不出所料,看见的就是自家小祖宗看着账本笑眯眯的模样。
她真是一口气上不去又下不来,梗得难受。
小主子心大不是坏事,若是心思窄些,早就被气死了。
可老夫人和赵姨娘实在欺人太甚,一步又一步,是想将她的小主子往死路上逼。
曹嬷嬷是夫人的掌事嬷嬷,也是大姑娘的掌事嬷嬷。
夫人临终时江姑娘郑重托付给她,她得不错眼珠地把大姑娘护好了。
她心里的夫人可不是现在的英国公夫人小赵氏,而是英国公发妻曹氏。
小赵氏虽然是府里老太太的嫡亲侄女,可在她眼里,自始至终都是个妾。
身份再尊贵,也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妾!
“姑娘!姑娘!”曹嬷嬷想起刚打听到的事情,气得肝疼,“我的小祖宗哎,您还有心思在这里算账?”
那姓赵的都不是东西!
曹嬷嬷恨得牙根都在痒痒:“老奴刚打听到,二姑娘抢了您的婚事不说,还厚颜无耻要抢夺您西街的几个大铺子和城郊六十里外的大庄子,怂恿着老太太要将这几个最赚钱的铺子庄子夺过去做她的嫁妆呢,老太太开始还在犹豫,谁知道昨晚上不知为何,突然答应了,估摸着今儿下午就要和您开口讨要呢!”
语蓉静悄悄听着,开始没做声,然后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她要啊,那就给她呗。”
曹嬷嬷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小祖宗啊,您这是什么话,这么贵重的东西,那个王语芊也不怕吃下去撑死她!”
语蓉却不以为意:“嬷嬷别管这个了,我过几天要进宫赴宴,你给看看,我穿什么好呢?”
听说,那九皇子李睿虽然腿瘸了,却是个性格温和为人谦逊的,比起太子后院一大堆莺莺燕燕的,听说他连个侍寝宫女都没有。
而且,学问也很好,在冷宫里呆了多年依旧没放弃学业,现在已经是弘文馆的直学士了。
最最重要的是,他长得很好看,听说他比观音座下的仙童还好看。
若是那条路行不通、不能和三姨太婆一样逍遥一生,和他凑合一起过,似乎也不错。
语蓉心里有点期待,最好早点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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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心御姐长公主*变态疯批小狼狗】
1V1,强取豪夺,He
赵蓁成为摄政长公主第三年,因心腹倒戈被圈禁。
半月后,辅国公裴淮向新帝求得旨意,赵蓁被接去辅国公府养病。
说是养病,未见郎中不喝汤药,一碗米饭半盏清水,就是她整日饭食。
有时病得糊涂了,赵蓁竟然想要贪婪地去窗前看一眼屋外景致。
却忘了脚上锁链,被绊得头破血流。
可锁链难去,只因裴淮说过,锁链叮当比起风铃细碎,更加悦耳。
身边好友故人一个个离去,赵蓁却意外迎来她的孩儿。
只是,孩儿也没陪伴多久,裴淮和朝阳郡主定亲当日,孩儿也走了。
赵蓁疯了。
裴淮才将昭云郡主派来说亲的人赶出府外,就听见赵蓁濒死的噩耗,心急如焚。
他万般警惕地将赵蓁的御用太医请来,终于将赵蓁救了回来,可人却疯了。
裴淮时不时被划破脸、揪断发、打肿眼,俊脸日日带伤,却笑颜不减。
担心疯时会伤脚,他谨慎地去了锁链,可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那夜,赵蓁破天荒没有发疯,她美得犹如九天仙女,裴淮以为回到从前,两人缠绵到深夜。
忘情处,裴淮不知今夕,恍惚间听见外面混乱四起,侍卫惨嚎“公爷,快逃!”
裴淮良久后回神,却见赵蓁已经平静地穿好了衣裳,带着强闯进来的不知何时脱困的公主府武婢,仿佛刚才一场欢愉只是幻影,就此扬长而去。
后长公主登基为帝。
据说,女帝惜才,可裴淮从天牢出来时,已经疯了!
手心紧握一块碎掉的风铃,鲜血淋漓,却浑然不知。
小剧场:
景和三年,群臣受晋阳侯裴淮或威逼或利诱,当朝齐跪,求陛下立裴淮为皇夫。
帝平静思忖后答:“裴侯天牢受难,如今体弱,众卿慎言。”
群臣汗如雨下:皇上您要才慎言啊,你私下说裴侯不行就罢了,当众说了,您无事,我们可是会倒大霉的!
裴侯也一脸平静:“臣虽体弱,但臣心怀天下,掌中虎符、手下众将,皆为吾皇一人效力。且臣虽体弱,但臣忠心不二,吾皇那两掌可握的纤腰,臣这辈子从未想过放手。”
群臣不敢擦汗只敢捂耳:裴侯您也要慎言啊,这么明目张胆的威胁皇上,还把闺房之趣当众说开,您敢豁出去命去,我们可不敢呐!
权臣再次齐跪加哀求:您俩别斗了,赶紧成亲吧,否则,你们没事,我们都快被你们霍霍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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