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醒来,已然天光大亮,李睿早已离开多时。
时隔大半年,语蓉再次从塌上起身,能自己用膳。
皇后娘娘似乎身子大好了,身边侍从几乎都面露喜色,除了曹嬷嬷。
早膳撤下,语蓉拒绝了曹嬷嬷亲自端上来的药。
“娘娘,您这是……”曹嬷嬷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猜测,可不太敢往那边想,她小心翼翼观察着语蓉的神色。
曹嬷嬷其实觉得,没有皇上在身边,她家姑娘才更像一国尊贵的皇后,没有不经意间的娇嗔,只有平和的稳重。
大红外裳的领口绣着金凤,裙摆上的牡丹花瓣熠熠生辉,头上那支九尾凤钗闪着耀眼的光芒,尽管还是日常打扮,病了一年多的语蓉依旧是大明国雍容庄严的皇后,她眼神清明,神情安详,面上尽是母仪天下的气度,眼底却是看透人世的淡漠。
语蓉颔首,神情淡漠:“就是你想的那样,本宫,已时日无多。”
曹嬷嬷一瞬间就红了眼眶:“娘娘,不会的……”
曹嬷嬷心中一片黯然。
突然间,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心中立刻充满了希望,她开口时激动得眼睛瞪大,连嘴唇都颤抖得厉害。
娘娘不会死,一定不会!
语蓉却几乎与她同时开口。
“娘娘,您还有那支紫参,或可起死回生!”
“从库房里把那支紫参取出来,待本宫离世,献给皇上。”
曹嬷嬷浑身一个激灵,惊讶至极的她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差点尖叫起来:“娘娘!那样百年难得一见的宝贝,您就这么送出去?”
您送出的不是一支参,那是您的命!
夫人在世时交代过,紫参药力太过强劲,病重时用了可能虚不受补,但万不得已或可一试,也许会有奇效。
无论是不是和传说一样活死人肉白骨,好歹用了再说。
您要就这么走了,国公府里那群人面兽心的东西对太子殿下动了歪脑筋可怎么办?
曹嬷嬷心里好多话不敢说出口,可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堵着,实在难受得厉害,眼泪止不住就流了下来。
殿中安静下来。
良久,语蓉才幽幽叹息了一声。
“是极为罕见,但不过以讹传讹罢了,紫参并不如世人传说的那般神奇。本宫身子早就毁了,它与我并无用处。可若是当做奇宝献给皇上,说不定他念及本宫临终前还有此等情谊,能让熠儿接下来的路顺遂一些。”
曹嬷嬷听闻,刚才的惊讶顷刻间变成了惊惧。
那不是一点点的害怕,而是真正的恐惧,简直骇得七魂六魄都要飞走了,她脸色煞白,腿一软差点直接摊坐下去:“娘娘啊!我的姑娘啊!我的小祖宗哎!既然那紫参没有世人所传的奇效,您又哪里来的胆子,敢糊弄皇上——”
万一皇上用了紫参后发现药效一般,怪罪下来后迁怒太子可如何是好?
语蓉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他身子骨强健,短时间内应该用不到。等他年老体弱想要用时,熠儿也该能独当一面了。等到那时他若是发现本宫哄骗了他……”
“呵——”她突然笑得狡黠:“本宫早就投胎不知去了哪里了,他下辈子还能重新找到本宫算账不成?”
曹嬷嬷见语蓉话说得如此冷漠,压下恐惧犹豫着问:“娘娘,您真是一点都不……”
语蓉会意,然后讽笑一声:“崇拜他?心悦他?掏心掏肺爱慕他?你家姑娘又不是神志不清,怎会做那样的蠢事!”
有过倾心,但都过去了。
曹嬷嬷被噎,讪讪闭嘴,想想自家夫人如此通透之人都还是郁郁而终,姑娘受她教诲之深,有如此想法也不奇怪,可是她还是不死心:“娘娘,皇上为了您亲自出宫求医,太子出生后他更是亲自教养,读书骑射习政参政一一细心教导,作为一个帝王,他——”
语蓉打断她:“嬷嬷,本宫当初被换了婚事,要嫁的是后院简单、谦和有礼的瘸腿老九,不是一个帝王。”
曹嬷嬷却不这样认为:“老奴知道,杨氏那个贱人给您下了绝嗣药害了您,可皇上也给您报仇了!况且,就算皇上现在还是那个不得宠的瘸腿九皇子,那他王府的后院也不可能只有您一人,寻常人家还三妻四妾呢,莫说皇上还是元后嫡子,堂堂王爷!”
曹嬷嬷心里不仅想起早逝的夫人,母女两人的心气一样高,可这世道要存这样的心思,简直不现实!
语蓉垂眸不言,片刻后抬眸,脸上却有了曹嬷嬷看不懂的复杂神情,似感慨似无奈:“杨氏动手前本宫是想告诉李睿的,可后来却是本宫自己主动接下杨氏递过来的茶盏的。”
您知道?
你知道还接下茶盏!
为何要如此绝情决义,您怕不是魔怔了吧!
曹嬷嬷感觉自己今天要被吓死了!
天雷一般惊人的秘密,她今天到底要知道多少!
曹嬷嬷整个人就像被天雷炸了一般,差点原地直接蹦起来,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皇后娘娘!您、您是自愿绝嗣的?您、您不想生下皇上的孩子?这些年老奴总觉得您对太子不甚慈爱,却原来,您不是因为生下太子遭了大罪毁了身子骨,而是根本不打算有子嗣!为什么,我的姑娘啊,我的小祖宗啊!你这到底为什么!老天爷啊,呜呜——这都是为什么?”
曹嬷嬷被惊得有些语无伦次,说到最后居然难过不已地呜呜哭了起来,连语气中带了无礼的质问都没有察觉。
语蓉却漠然不语。
突然,曹嬷嬷好似想到了什么,刹那间面如金纸,她连连环顾四周。
隔墙有耳啊,消息一旦传出去,凤仪宫怕不是会被血洗……
只要一想起事情暴露的后果,她心口就砰砰犹如擂鼓,说话舌头有些打结:“皇、皇上他应该不知道吧?”
皇上性子有些偏,万一震怒,娘娘这身子骨可禁不起半分折腾!
语蓉冷哼:“当然,他当时都有那么多女人孩子了,哪里会仔细分辨。”
但她后来回想还有些后怕,若是被李睿发现她主动不想生孩子,可能她的下场和杨氏会一般无二的惨烈。
曹嬷嬷命自己马上冷静,这么多年都不曾被发现,就让她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永远沉入地底吧。
思前想后了好一会,她又存了一丝侥幸,皇上对娘娘从来不曾有过半分怀疑,甚至,因为得知了杨氏所为,还残酷至极地灭了杨家满门。
只是侥幸归侥幸,曹嬷嬷还是被这个秘密吓出一身冷汗:“娘娘,您怎可如此大胆,结发多年,皇上的性子您还不清楚?您就不担心他一旦得知真相后震怒——”
“震怒?”语蓉不屑,“就算震怒,那也得到黄泉再来找本宫震怒了!再说了,他这健壮的身子骨,等他死的时候,说不定本宫都投胎多年了,那时候,都不认得本宫了,还找谁震怒去!”
曹嬷嬷无言以对。
歇息片刻,语蓉又陆陆续续交代了一些身后事,直到太阳升上当空。
精神开始迅速委顿下去,疲惫感如同潮水般一浪接一浪袭来,力气一丝一丝地被抽干,像是一个被戳了洞的皮球不断在漏气,全身都开始虚软下去。
语蓉知道自己应该快要离开人世了。
她贪婪地看着寝殿外明媚灿烂的阳光,算算日子,她已经半年多没有走出寝殿了,很想要最后再去御花园走一走。
曹嬷嬷知道自己拦不住,可皇上和太子早朝未归,只好一边准备着轿撵一边偷偷遣了小太监往前面禀报。
无论如何,再见最后一面吧。
曹嬷嬷暗暗抹了眼角。
一盏茶后,语蓉半躺在轿撵中,眯眼看着天空灿烂的阳光,默默感受着生机渐渐从身体里流逝,心中只有一片静谧的安宁。
她如今都四十有一了,比起娘亲她还多活了六年。
病重之前,她依旧穿着美美的衣裳,吃着喜欢的点心,宫务有曹嬷嬷管着,她只是偶尔打理一下自己的陪嫁,如果不去想后宫些糟心事,日子也算是快活。
虽然被换了亲事,但如果不算上生下李熠差点赔上性命,也不计较原本说好的只有她一人却变得妻妾成群,她的一生大抵还算顺遂。
真想下去走走啊,只是她已经完全使不上劲了。
在这个春末夏初、百花盛开的时候离开,好像也不错……
隐约中,听见有人在急切地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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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蓁蓁是南阳侯嫡妻之女,长得好,性子好,日子却过得不太好。
一心恋慕父亲的娘亲郁郁而终,若不是早早和三皇子定下亲事,她早就被继母磋磨死了。
不能出门,蓁蓁就看话本解闷。
她特别喜欢看 “你只要安分守己、我不爱你但能保你荣华一世”的桥段。
这年头,爱情不能当饭吃,娘亲就是个例子。
按照婚约,她将嫁给皇三子陆昭。
陆昭是元后嫡子,却不得帝宠。
一次宫宴,蓁蓁见皇三子没吃多少,就偷偷在荷包里给拼命塞小点心,想着同病相怜,总能惺惺相惜。
可陆昭对花花绿绿看不出鸳鸯还是鸭子的荷包嗤之以鼻,精致的五官上只有两片嘴唇动了动,声音冷漠至极:“我不喜欢你,但你只要安分守己,我保你一生荣华。”
混吃等死的终极目标就要实现,蓁蓁开心过头,导致她夜间又作了警示之梦。
梦里,皇三子做了皇帝,可原本应是皇后的她却不见踪影。
而凄风惨雨的冷宫里,她正吃着一碗变了味的咸菜粥,数着自己还能活几个年头。
艹!
三儿骗我!爽文话本子害死我!
蓁蓁大怒: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三儿,你给我等着!
三皇子陆昭是正宫嫡出,可元后死了,皇贵妃扶正,大皇子成了太子,他几次差点丧命。
他忍辱负重,他卧薪尝胆,他拔情绝爱,眼中除了皇位,一切都是虚无。
他发现未婚妻是个只会吃喝的蠢货米虫,竟然还想用个破烂荷包勾引他。
他不想悔婚但也厌恶至极,宫宴上,告诫她安分守己。
可自从那次告诫后,发现米虫进取了。
送进宫的破烂古籍里有强弩设计图;
出宫参加宴会时帮他避过毒杀;
偶遇时提醒他有刺客还不惜为他挡剑差点丢了小命。
蓁蓁(大雾):我不是,我没有,你莫要瞎说!
陆昭心中立下誓言:此生唯一正妻,唯有赵蓁蓁。
爱妻情深,此生不负。
我荣她贵,她死我薨!
蓁蓁(原地转圈):深情?扯淡!苍天啊,我现在逃婚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