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子短暂打开,向她展示过后就便立刻合上。钥匙交还到陈樊手里,他对警卫简单交代几句,点了一小队随他进场,再没有多看女孩一眼。
宋人寻站在原地,脑子还是懵的,眼睁睁看着人墙散开。
警卫队长“请”她跟着走一趟。
宽阔的廊檐外,转小的雨势又重新下大,像是重新把她的命给捏在了手里。
宋人寻看眼白茫茫的雨,觉得身上的伤口更痛了。
“请稍等一下,我需要去捡伞,前面红色那个。”宋人寻声音滞涩,刚说出来,就被离得近的警卫听见。
他没放开手下的人,径自冲挨着大理石柱站着的警卫打个手势,帮她把伞捡起,三两下传回到她手中。
“谢谢你们……”
暴雨的声音让人心慌,她喉头滚动,又补问了一句,“抱歉,再打扰一下,请问你们有多余的雨衣吗?”
警卫们:?
押送车在公安局门前停下。
两扇拳头厚的铝制大门打开,放出车外的哗哗雨声,一下子听得真切。
濛濛水汽扑涌进车内,让宋人寻缩了缩脖子,抱紧了她刚到手没多久的雨衣。
对面气势强硬的黑衣保镖起身,“到了,起来吧。”
每一次进入雨中都像是赴死。
宋人寻被黑衣保镖突然站起来的动作吓得往后一仰,缓了缓呼吸才做好心理准备,穿上她抱了一路的雨衣,撑起红伞,走入雨中。
身后一群功成身退的警卫们暗自松口气,看着小疯子乖乖走进警察局了,才将紧绷的肌肉悄然放松,对她一身摁都摁不住的力气心有余悸。
队长很生气,看来回去要集体加训了。
黑衣保镖在后面压阵,看开始接受民警调查的小姑娘乖顺,低头给陈樊发了个信息。
几分钟后,一段视频和文字从警局调出,发到了陈樊的邮箱。
“叫什么名字?”
“宋、宋……”小姑娘浑身湿透,一边哭一边发抖,手中攥着警察给的毛巾,双眼无助地四下乱看。眼风瞥到桌子上的几张纸,迅速把眼神收回来。
“宋人寻。”
“我叫宋人寻。”
“多大了、哪里人?来这儿干嘛的?身份证有没有?”
“别的地方来的……来这儿……”
“说什么呢?声音大点儿,听不清!”
“来!来寻、寻人的,证件……全被抢了……”
警察手上敲着键盘,闻言看了眼桌角放着的一沓A4纸,今天刚印好,还没来得及贴。
陈樊顺着警察的视线,把视频暂停放大,看清纸上“寻人启事”四个大字。
视频暂停了,小姑娘哭哭啼啼的声音犹在耳边,陈樊皱着眉,被哭得没了耐心,连监控后面的内容都不想看了。
窗外的雨这会儿又大了起来,哗哗的声音隔窗传进屋内。
夹杂着贯穿在脑中的哭声,混杂在一处,让人分不清是哭声更大,还是雨声更大。
只让人窒息、烦闷。
他将平板顺手搁到手边小茶几上,松了松领带,双腿有些隐隐发痛。
小茶几上的银边眼镜映着特助的倒影。
陈樊揉了揉眉心,撑着沙发扶手起身,他从特助手中接过备用西装,“都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李特助帮他解开扯歪了的领带,抽走收起后,背过身在一旁叠袋巾。
他在方巾上拉出漂亮的线条,听身后半天没动静,又道,“还有二十分钟开始,您差不多可以准备一下了。”
“恩。”
“您还不换衣服?”
“你还不出去?”
“……这就出去了。”李特助回过身,维持着他的职业素养,露出标准的职业笑容离开房间,关上门,把这一小方空间留给他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上司。
休息室终于彻底安静下来。
陈樊将湿西装脱下,指尖触到潮湿的布料,每一下都能让他想起那个湿哒哒的疯子,把他紧紧禁锢的感觉。
直到一身衣物换好,重新打上领带,肢体上残留的触觉记忆才消退些。
“李……”
“李特助,怎么在门口站着?这都要开场了,陈樊还在休息?不会是刚刚被歹徒伤了吧?现在怎么样啊?我叫医生过来看看?”
“陈总开玩笑,您这唱的又是哪出戏啊……”
隐约的对话声传来,听个开头就知道是谁来了。陈樊刚松下的眉又短促地皱了一下,将换下的西服随意踢进桌底,弯身捞起小茶几上的银边眼镜戴上,打开休息室的门。
“……我们陈总好着呢。”
仿佛是印证李特助的话,完好无损的陈樊出现在陈彣冬面前,与平时别无二致,看向他的神情是惯有的冷淡,带着疏离却又挑不出一丝错的笑和他打招呼。
“陈总,要开场了,您还在休息区?”
他的尾调都懒得上扬,将毫不走心的问句抛了回去。
“身体不适的话我让李特助帮您叫医生。”
陈彣冬脸上关怀的笑僵了一下,“欸,你这孩子说的,大伯是听说你被当成人质挟持了,担心你安危,赶来关心你的!”
他说着,心却颇有烦躁地将陈樊上下仔仔细细打量,这小子动作太快,不到二十分钟,监控都被他处理干净了,替换了正常送安全箱从侧门入场的视频。
一身西服领带也换得和从家中出发时一样,挑不出一丝错来。
只是这方巾……
“看来您是真的没休息好,都糊涂了,李特助,别叫随行医生了,替陈总约神经内科吧,开幕式可比不上陈总身体重要。”
“好嘞,我现在就联系刘秘书。”
眼前这主仆两人一唱一和,当场就已经联系上刘秘书了,这是护着自己人脉,不想让他见啊?
陈彣冬盯着李特助举到耳边的手机瞪眼,“小樊!大伯是关心你!你别胡闹!”
“陈总,我也是关心您的身体。”陈樊向前一步,顺手将身后的门关上,已经是一副安排好事宜,准备走人的模样。
“还有,陈总,提醒您,这是公司活动,请您注意称呼。”
话都说到这份上,陈彣冬也不再做什么面子,挑明道:“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衣服换过了,袋巾叠法都不一样……”
“陈总您是喜欢我叠的袋巾?”
不用陈樊开口,李特助挤到陈彣冬身前,眼疾手快地抽走他胸前的白色方巾,三两下给他窝出一朵小白花儿来,重新插回去,笑着道:“陈总您要是喜欢什么别的花样再告诉我,我别的不行,就是这袋巾叠法会得特别多!”
“李元洲!”
“欸!陈总我在!”
不等陈彣冬再说话,陈樊按着李特助肩头,面上依然温和有礼,逼近上前一步的气势却是让人心生胆寒,他稍稍背向监控。
“陈总,您有这眼力,不如回去多盯着点您的设计组,别手下交上来的设计稿和别家的设计像个七八成,再推出来闹笑话。”
陈彣冬听得面色一肃,心头跳完了才觉出自己脸似乎是绷得太紧,表情不宜,只是重新调整后的脸色也不大好,摆不出笑脸来。
皮鞋落地的杂乱回音打破气氛,刘秘书匆匆忙忙地从走廊跑过来,隔着很远就在对着他们鞠躬,改跑为走。
陈樊不再多留,带着李元洲转身就走。
公安局。
宋人寻挺直背脊,用干毛巾压着衣角,尽量让湿掉的衣服不要贴着自己,忍着疼痛,面对警察的问话清了清嗓子,朗声熟练答道:“我叫宋人寻,今年十八岁,来自澜江市,现在在S市找人,证件和钱包都被抢了……”
上次她一边哭一边回答,警察拖了好久才把她放出来,这次她答得这么好,一定很快就能走!
“十八周岁还虚岁?身份证有没有?出生年月日报一下。”
宋人寻稳了下心神,看到挂历答道:“六月十六。”
“哟,就今天啊?”小警察很快在系统里查到她一周前的报失记录,到现在还是未结状态,其中包括身份证件、银行卡、现金和电子产品,一看就知道找不回来了。
他心中感叹,再对上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时,便面有不忍,只仍是强硬道:“那你家庭住址在哪里,有没有监护人的联系方式?”
宋人寻愣住了,上次没有这个环节啊……
她声音微弱,连带着头也低了些,“我……没有家,我就是来S市找监护人的。”
小警察闻言,也不知脑补了什么,声音一下子温和起来,“投奔亲戚啊?”
这问句太温和友好。
友好到他自己都楞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黑衣保镖,正巧和他四目相对。
小警察提着一口气,把头转回来,用最温和的表情喊最大声的话,“那你找人开人家安全箱干嘛?找人还是抢劫啊?!”
又是一个没听过的问题。
宋人寻两眼一懵,声音更弱,这次连挺得直直的脊背也弯了。
“东西……也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