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仵作眼睁睁看着两份菜品被自家大人吃的精光,心那个痛啊,欲哭无泪,娄大人,说好的由他来“试毒”呢。
娄知县年岁不小了,食欲每况愈下,平日里饭前都要靠一些酸果、山楂之类的先开开胃,可即使如此,每顿进食的分量都甚少,今天这一顿饭是他半年里吃的最饱的一回。
察觉到对面下属略有埋怨的眼神,他才道:“小娘子在做膳食上是有两手,这腊肉焖饭让本官忆起了幼时祖母的手艺,甚是怀念,便多吃了些,你适才是说了早饭没吃饱罢,那便再要些饭菜。”
娄大人没忘记补充:“这个冰镇的茶水也多来一碗。”
林仵作顿时喜笑颜开。
娄知县尝过两道菜后瞬间觉得这个食馆怎么看怎么顺眼了,唯一不得他心意的便是里头也没放一座灶王爷供着,不过有这妙极手艺,摆不摆也无伤大雅了。
这小姑娘瞧着娇弱,看是却能在后厨扛起一片天来,果真为官办事还是不能妄下断论,如果今天不是亲自来实地考察一番,就真给人冤枉了。
“这乳茶冰镇,甜香滑口,原想着这可是宫里头贵人才能享的口福,没想到三十贯钱便能在姚城食到。”
林仵作趁机拍马屁:“这都要得益于娄大人您对姚城尽力尽力的付出啊,没有您日日的督促,镇里哪来如此好的风气,连女儿家也能将饭馆开的风生水起。”
这个彩虹屁对娄大人特别受用,林仵作又想到什么,轻拍大腿献计道:“十日后不是京城那边会来官人巡查吗?你觉得就叫这位小娘子当掌勺的,如何?”
娄大人对即将从京城来的官员十分重视,早在一个月前就开始各方筹备,尤其是听闻那位来的元大人是个爱吃的,便在姚城本地贴了告示重金悬赏来办接风宴的厨子,最后定下来的是做新式菜有一手的同春楼掌勺厨子陈氏。
娄知县有些犹豫:“这……陈氏的厨艺衙门里的人都尝过一二,红白案都擅长做,光这几样,本官是觉着小姑娘做的更胜一筹,可是这毕竟都是些简单菜式,京中官员未必看得上。”
林仵作摇摇头:“娄大人,此言差矣,京城来的大人物们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尝过?您看这焦糖珍珠奶茶也好,还有那未上的烤冷面,哪道不是闻所未闻的新式菜,况且就只看这道满大街可见的腊肉焖饭,不也是被老板娘做的美味无比,小的觉着可以一试。”
娄知县的舌头早就被店内的菜品折服了,思考片刻,愈加赞同林仵作的言语,可毕竟这巡查事关姚城镇以后的地方拨款发放,还是不可大意,首先要将这位姑娘的身世来历查清楚先……
这两人的谈话自是被陆淼收入耳底,她倒是没有偷听食客聊天的兴趣,只是自从上回白栀说了有能人异士隐藏修为来过她的食馆后,陆淼就多留了一份心,对于脸生的食客都会多留意几分。
才半月的光景,她的食馆居然连衙门的县令都吸引过来了。
看来一位位食客尝着她亲自下厨做出的菜品,而后露出满意餍足的笑容,陆淼深深觉得自己这个开食馆的主意做对了。
当然根据世事守恒亘古不变的定律,有聪明老实的食客,自然也会有愚蠢白痴之流。
薛华就是其中一员。
薛华今天是带着薛夫人一齐来的,瞧见门口牌匾,又忘了下里头坐的满当当的人,薛夫人扶了扶额,脱口便道:“我的儿,你怎么这般想不开?”
薛夫人出身甚好,娘家原是书香门第,家里头是有人当官的,后落败后才下嫁给了做生意的薛父,可骨子里的高雅做派一刻都放不下,外食甚至连一般的小酒楼都瞧不上,必须择有奏琴弹曲,或者布置雅观诗意之处。
眼前的小食馆可以说是处处都叫她头疼不已,地方不大,食客又众多,连个隔开的客房包间都没有,吵吵嚷嚷的,一点儿和高雅都沾不上边,活像那些个路边流摊摆了几张凳便可做的营生。
落座之前,薛夫人还让丫鬟拿帕子擦拭了好几遍。
若不是为了她儿,薛夫人是绝不会踏入这种食馆的。
薛夫人成亲多年只得一子,对其给予厚望,可因为常年的溺爱有加,养成了薛华骄奢淫逸的个性,成日不学好与鲁家的败家儿混迹于烟花之地,每每薛父教训完后没两天就又皮不疼不痒了,叫薛夫人头疼至极。
可熟料她这在家中无法无天的儿子居然也有跟娘亲“商量”的一日这商量的还是自个的婚姻大事。
关于薛华的婚姻大事,早就是薛夫人一直挂念的事儿了,薛华已经到了可娶妻之年,可却四处不顾正业,寻花问柳,所以当儿子提出要娶一个厨娘时,薛夫人居然第一直觉不是反对。
厨娘便厨娘罢,到底是个良家子,听说还是京城那头落败来的,该是懂点礼数的,日后在薛府经过她好好提点栽培之后,也是能拉出去见人的。
何况薛华还应承了她,只要这婚事能成,日后就不出去瞎溜达了,专心致志在府里念书。
“儿啊,丑话先说在前头,就跟在府里我们娘俩说好的一样,这成亲不是不可以,但是呢,不是娶妻是纳妾,我们薛家好歹在姚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娶一个开食馆的厨娘当正妻,这也说不过去。”
薛华混不在意地摆摆手:“都一样,娶妻也好纳妾也好,反正您呢,把陆姑娘给我弄进薛府来就行了。”
他舔了舔嘴角,仿佛已经能看到日后娇滴滴的美人亲手为他做羹汤的景象了。
到时这焦糖奶茶也好,烤冷面也好,还不是自己想吃多少吃多少,也不用每日准点来跟人争抢。
薛夫人看儿子一副如痴如醉的模样,心里疑惑这厨娘究竟长个什么模样,能将她儿子魂都勾没了?
薛华将菜单推过来:“娘,快点菜,你要吃些什么?”
薛夫人看着就后厨里一个厨子在颠锅炒着菜,店内也没半个跑堂的,两人坐下后连茶水都是自己沏的,这现在点菜也每个人介绍,要自己先点上。
“华儿,这怎么每个人来招待?食馆人手就短缺到了这般地步?”
薛华解释道:“这个食馆就陆姑娘一人,她说了,忙的时候可以自己先看菜单,然后再将想点的菜道于她。”
原来如此,那她这个未来的媳妇未免也太不会做营生了!
“胡闹,这做生意呢,最讲究的便是诚心,没个曲儿歌儿的解闷便罢了,你让人家食客干巴巴地坐在这盯着菜单琢磨,一回两回的,谁还愿意来这吃饭。”
薛华不以为意:“来的人多了,您快点上吧,这个点烤冷面已经没了,奶茶卖的也快,再不点待会也没了。”
薛夫人十分抗拒,就三道菜,食材还短缺做不齐,难怪那陆姑娘要竭尽全力勾搭他儿了,想必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女子。
“那娘就来个腊肉焖饭罢。”
薛夫人本意是不想在这环境乱糟糟的小食馆里下嘴吃东西的,可为了考验未来媳妇的厨艺,她还是要尝上一尝。
妾室未来可是要为夫君、公婆下厨的,又是个厨娘,本就不通琴棋书画了,厨艺再不过关,那原本许诺华儿的纳妾之事,又得重新考虑一番了。
趁着薛华去报菜名时,薛夫人百无聊赖地扫眼看了一圈食馆内的食客,这一瞧竟叫她好不吃惊,其中竟有几个眼熟的友人。
“李员外,您也在这?”
李兆听到有人唤他,才恋恋不舍地将“埋”在碗里的头抬起来。
“哎!这不是薛夫人嘛,稀客啊,您也来风满阁吃饭?我还以为只能在同春楼,万花阁之类见到您呢。”
李兆笑地爽朗,嘴角的胡子边上还挂着一滴琥珀色的水珠儿,有几分滑稽。
薛夫人有些尴尬,只觉得被人瞧见在这种小馆子吃饭是多丢人的事儿:“这还不是华儿硬要拉我过来,这孩子整日叫我好生操心,如今又瞧上这儿的厨娘,要纳进府里来,今儿我就是来看看那女子,不在这吃的。”
熟料,对面的李兆听完她的话后,刷的脸色就变了,那速度之快,犹若前一秒还是晴天白云,下一秒便乌云翻滚,雷声轰响了。
“什么?!你家薛华要娶陆姑娘?这万万不可!”
李兆一贯是儒人做派,与人言辞都是散漫低调的,这般震惊之色委实吓了薛夫人一跳。
“这……我也身份差距是有点大,不过若是华儿愿意改好,我这个当母亲的,也就遂了他了,只要那陆姑娘是个品行端正,贤惠能干的……”
李兆先是皱眉,然后将碗里之物饮尽,然后道:“薛夫人,此事你还是多加考虑,我也识得陆姑娘本人,她心气高,不像会做妾的,咱们做父母的,还是要多为孩子的前途着想,这娶亲不可儿戏,我忆起还有事找长子商议,便先行离开了。”
言罢,李兆如临大敌般大步离开了饭馆。
正当薛夫人还是感慨李员外看得清时,殊不知李员外心里却怀着别的主意:这陆姑娘要是真嫁进了薛府,那风满阁必定是要关了的,这日后不是便尝不到美味的饭菜了。
这半月来吃了食馆内的食物,他身心舒畅,身子骨都健朗了不少,逢人都道他年轻了好几岁。
这没了小食馆,他这上哪去尝陆姑娘的手艺,总不能成日去薛府蹭吃蹭喝罢。
不行,他要去问问离儿有没有这方面意愿!
薛夫人今日看似只是来探探底,应该不会当场挑明纳妾之事。
回去赶紧跟家里夫人商量下,先下手为强!
作者有话要说:薛夫人:好你个老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