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龙寺中祈福之式上,太后双手合十、一脸诚恳模样祈祷着,可心中却在寻思着自己方才是哪句话说的不合适,为何元小将军看起来似乎并不想嫁给皇帝,而且……
元小将军说想回家,居然就真的请退后回家去了!
是皇帝不好,她不喜欢?还是自己与她商议此事的方式有失妥当,她心中惶恐,所以要急匆匆离去?
直至祈福仪式结束,太后仍未想出个所以然来。
方嬷嬷扶着太后走出祈福大殿时,太后忍不住叹了口气,眉心微蹙,眼中满是担忧之意。
方嬷嬷闻声,小心翼翼抬头瞧了她一眼,又很快垂眼。她轻声询问:“太后娘娘可是有什么烦心事?”
太后抬头看了眼头顶灿烂明媚的天,往前的脚步并未停下:“哀家听说,元小将军之前有个喜欢的男子,那人是怎样的,给哀家打听打听。”
“是。”
“对了,顺便再打听打听元小将军是因何不喜欢他了,哀家得提醒皇帝陛下注意些,千万别踩她底线。”
“是。”
方嬷嬷扶太后走下身前台阶,又小心道:“太后娘娘,其实奴婢觉得,即使元小将军没有进宫,她对陛下的忠心也不会改变,您又何苦劳神做这些?”
“元家的忠心哀家自然相信,但这宫里的人是否能如元家那般忠心,可未知啊。陛下年轻,权势不足,以免有心之人伤害他,他身边有个能真心忠诚护着他的人,哀家才放心。”
迈下最后一级台阶时,太后再次发出一声叹息,面上忧愁,心中更是沉重。
这满朝文武,又有几个是没有异心的?但凡宫里有些风吹草动,他们的动作只会一个比一个快。
更何况,丞相和丘南王势大,陛下尚未有足够与他们抗衡的势力,眼下最保险的情况,是与他们周旋,再找寻合适的时机削弱他们的势力,若是能在此途中拉取一些势力为陛下所用,那再好不过。
只是……这件事做起来很困难。
另一边。
元溪回到元府后,便在房中床上盘膝打坐。她双手放在膝盖上,将呼吸放慢,呼吸间隔比寻常一呼一吸间稍久些。
初回来时的惊乱与紧张,此刻已得到缓解。
虽说太后娘娘在护龙寺中与她说的话,对她而言有些荒唐和突然,但回来后她仔细想了想,觉得太后娘娘可能是与自己开玩笑,借此看看自己对皇帝陛下是否忠心。
毕竟,皇后之位,可是国都中各个世家府邸都争着想要的。
杜苁蓉端着刚煮好不久的参茶进她房间,见她盘膝闭眸坐在床上,笑意自然而出。她径直走过去,将参茶放在旁边小桌上:“小溪,我煮了些参茶,你喝点。”
元溪缓缓睁开眼,杜苁蓉的温柔笑脸出现在她眼前。
元溪随即露出笑容:“娘。”
杜苁蓉在她身边坐下:“你今日去护龙寺面见太后娘娘,怎那么快就回家了?她与你都说了些什么?”
元溪想了想,将今日在护龙寺中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知杜苁蓉。
杜苁蓉听闻,觉着惊讶而诧异。
元溪拿起旁边的参茶,于嘴边轻吹了吹:“不过我觉得太后娘娘应是试探之意居多。”
“试探?”杜苁蓉挑了下眉,略有思索后,她道:“这事,听你自己的。”
元溪慢慢饮下一口参茶,微苦之味自口中蔓延开。
杜苁蓉又道:“不管太后娘娘今日这一番是否是对你的试探,但她提到过的入宫一事,你自己决定。若你不愿意,即使将来旨意下来,我和你爹也会进宫去为你请求他们收回旨意。”
她笑眼弯弯,伸出手摸了摸元溪柔软的长发:“我们元家为东梁征战沙场,战功多件,这点情面,也许皇帝陛下和太后娘娘会给。”
元溪笑着:“娘,您不用费心,我想,即使太后娘娘真有意,皇帝陛下也不会同意的。”
“为何?”
元溪挑了下眉。因为陛下知道她对夏侯国师有意思。
她将杯中参茶饮尽,长舒缓一口气后,她道:“若真有意外,我会自己去解决。”
杜苁蓉稍愣了下,又笑着点头:“好。”
杜苁蓉眼神温柔,再次轻轻抚摸着元溪的长发:“我家小溪不是小孩子了,有些事是可以自己解决的,无需我们再操心。”
元溪笑着。
杜苁蓉在她这里与她聊了会儿天后,便离开了。元溪敛了敛面上笑意,起身行至窗边,望着窗外院中阳光,不由眯了下眼眸,垂在身侧的双手不由自主握紧了些。
翌日。
元溪递去请见折子不到半个时辰,便得到准许入宫面圣的话语。
进宫前,元溪去了趟集市。先前答应皇帝陛下要给他带国都最有名的蜜饯和糕点。
提着买来的东西往皇宫方向过去时,瞧见了路边放着个大水缸卖鲤鱼的。
元溪驻足看了会儿,从聚集于水缸中游动的鲤鱼中看见了几条比较好看的。
她挑了下眉,指了下水缸:“老板,这鱼怎么卖?”
老板笑道:“看大小。大点的三十文,小点的二十文,姑娘,您要哪条啊?”
“我能自己捞吗?”
老板愣了下,笑着将捕鱼棍网递过去:“好,您自己来。”
元溪领着个侍卫一同来到御书房时,东方寒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看他们手中都提着东西时,诧异又被笑意取代。
元溪与侍卫将手中东西先放下,而后朝东方寒弯腰恭敬拱手行礼:“见过陛下。”
东方寒笑道:“免礼。”
元溪与侍卫直起身,而后对视一眼。
元溪道:“有劳你了。”
侍卫又向她拱了拱手:“元小将军言重,举手之劳罢了。”
而后他再朝东方寒行退礼,离开御书房。
东方寒抬了下手,周正会意,让御书房内的下人都退出御书房,而后带上御书房的门。
东方寒这才自书桌后方起身,迈着欢快的步子绕出书桌,走向元溪:“元爱卿,你这是给朕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元溪将刚才暂时放下的食盒拿起来:“这是之前答应给陛下您的蜜饯和糕点,虽不是大糕点铺子做出来的,但这些东西的味道相比那些大铺子完全不逊色。”
元溪将食盒放在旁边桌子上,东方寒迫不及待的将食盒盖子打开,伸手拿出一颗杏肉蜜饯丢入嘴中,甜滋滋却不显腻的味道在口中蔓延开。
东方寒有些惊喜。
元溪道:“这两家铺子,我是从小就去吃的,还有幸亲眼见过两位老板在后厨做糕点的过程,您放心,很干净。虽然他们的铺子不大,但也算得上是城中得老牌铺子了。”
东方寒使劲点了下头,又拿出两颗杏肉蜜饯放入口中:“朕相信元爱卿,而且,这蜜饯真的不错,挺好吃的,感觉与宫中御膳房做的口味有些不同,这个尝起来比较润,没有那么干。”
“陛下喜欢就好。”
元溪转身去将方才麻烦宫门前侍卫帮忙提进来的水桶提起至东方寒身前。
东方寒将手中拿的一块糕点塞入口中,腮帮子鼓起些许,探头去看那桶里装着的是什么,随后愣住,眼睛稍睁大了些,惊喜浮现。
他快速将口中的糕点咽下,满眼惊喜看了元溪一眼,而后蹲在水桶边盯着在水中欢快有着的两尾鲤鱼,面色欣喜。
一尾鲤鱼浑身赤色,鱼尾上有白点颗颗。
另一位鲤鱼全身墨色,唯独脑门上有一红色圆点印记。
虽不是特别名贵的鱼种,但却有它们独自的特点。更重要的是,这就是东方寒喜欢的鲤鱼。
他于冷宫中所养,就是寻常鲤鱼。
元溪道:“听闻陛下喜爱鲤鱼,今日买蜜饯与糕点时,路边正好瞧见,便寻了两条有些特别的。小小心意,还请陛下不要嫌弃。”
“嫌弃?”东方寒抬头看着元溪:“嫌弃什么呀?朕喜欢的很!朕就喜欢鱼!”
他笑了下:“元爱卿真是有心了。”
元溪道:“陛下不嫌弃就好。”
东方寒蹲在水桶旁看了好一会儿,两眼都是欢喜。他笑着站起身,坐回到桌边,又伸手取过食盒中一块糕点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咀嚼着,悠悠咽下。
他问:“元爱卿这次请见,有何要事?”
元溪淡然应答:“没有要事。就是想将之前承诺给陛下的东西给陛下,免得时间太久,我给忘了。”
东方寒挑了下眉:“是吗?只是这样吗?”
他拿起一颗蜜饯放在嘴里,眼睛弯了弯,带着些早已了然于心的笑意注视着元溪。
元溪轻低了下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陛下慧眼,臣想去一趟国师鉴。”
东方寒一脸“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表情,然后挥了下手:“看在你给朕带了好吃的,还给朕买了鱼的份上,你去吧。”
元溪拱手:“多谢陛下。”
她转身要走时,东方寒又道:“对了,元爱卿,你下次来的时候,再给朕带些城中百姓爱吃的小吃吧。朕还没吃过呢。”
元溪点头:“好。”
国师鉴。
这是元溪第二次来这里。上次来时,身旁有东方寒,她克制着自己打量的目光,如今只有她自己,倒是可以慢慢看看这国师鉴。
她仰头望着国师鉴大门上方挂着的牌匾,烫金字样已有些陈旧,字旁有不知因何而留下的些许长条痕迹。
看起来,像是被刀剑划过。
元溪收回目光,往国师鉴门内看去。院中无人,不见随从,只有大片的绿竹格外显眼。
她往前挪了几步,小心翼翼往里探看去,试图寻找。
“元小将军?”身后有温润嗓音响起。
元溪愣了下,迅速转身。而后见夏侯临立身于她身后,面色一如既往的温和,与她视线触碰的瞬间,眼中有丝丝笑意浮现。
元溪望着他,眼眸微颤,笑意如水盈盈:“国师大人。”
夏侯临轻颔首:“元小将军,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