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寒给夏侯临安排了住处。
国师鉴,位于皇宫东侧,环境清幽,院中绿竹大片成林,有池一汪,清澈池水中,赤色锦鲤摇尾悠闲游着,旁侧芙蕖几簇,分散而生长。
院南边有钟塔一座,日出日落时分,每日雷打不动的敲响。此地有要紧事发生时,亦会被敲响。
此处寂静,少有人至。自老国师两年前逝去后,此地便空置下来,只有两个小童留在这里打扫、照看。
东方寒写了一道圣旨,封夏侯临为新任国师,一应物件,悉数送于国师鉴中,另分配十人于国师鉴伺候,外围安排侍卫巡逻。与宫中巡逻一致。于翌日早朝时告知朝臣。
国师虽住在宫中,却是虚职,并无实权。朝堂上大臣小小议论了番,却也无人反对。
早朝后,东方寒前脚才出朝金殿,后脚就有两个大臣追来。一个是丞相顾广陵,一位是丘南王左隆风。
去年年底,宫中生变。大皇子谋逆,三皇子意图浑水摸鱼,同时带人入宫逼宫,先帝被逼死,两方党羽下,牵连在内的多位皇子不愿缴兵器,被乱箭射杀。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堂上争吵了多日,最后在丞相和丘南王的一同举荐下,扶持了当时只是十皇子的东方寒继位。
今年年初,三月开春,万物复苏时节,举行登基大典,东方寒正式成为皇帝。
他们两个表面上虽然和和气气,但实际上并不对付。他们选择扶持东方寒登基也是因为东方寒母家未有太多权势,夏侯家是书香门第,出过多位才子诗人,但也仅仅如此。
无强大权势加持,他们便好掌控他。
目前而言,东方寒没有属于自己的势力,势弱又无权。也因此,他必须要与眼前这两位心怀不轨的老东西面带微笑的周旋。
前世到死之前,他都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从未有过真正的自由。即使……他是皇帝。
东方寒去到国师鉴时,夏侯临正在整理书房。
他着浅青色素衣,衣袖挽起至手肘处,看起来斯斯文文,可行事却干脆利落。不出片刻就将书架上的东西全部取下来,抖落灰尘后,根据自己所需,再按照自己的习惯重新排列。
又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摆放于他习惯的地方。
东方寒搬过椅子,一脸丧样坐在一旁。
夏侯临瞥了他一眼:“有事?”
东方寒右手撑托着下巴:“表哥,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快速组建自己的势力?”
夏侯临将手里拿着的书摆放在书架上:“这也和你喝醉酒说的胡话有关?”
“……”东方寒叹了口气:“算是吧,但也和现在有着密切的关系。”
他将双腿伸直,有气无力的靠在椅子上:“表哥,你难道没有觉得,朕看起来像是那些有权势的大臣手中操控的傀儡吗?”
夏侯临放书的动作一顿,又很快恢复。
他将手里的书都放上去,而后转身面向东方寒。
东方寒依旧靠在椅子上,眼睛却盯着他看:“你有办法吗?”
“我鲜少来国都,对这里的情况不太了解。”夏侯临走向东方寒,嗓音淡淡,而后于他身前站定。
随后他又问东方寒:“在这国都之中,你可有信任之人?”
东方寒想了想,脑海中迅速浮现出前些时日见过的元溪。他瞬间坐直身体,表情认真起来:“目前而言,有一个,朕觉得可以信任。不,是一家人!”
“他们家,朕觉得可以信任,也值得去信任!”
夏侯临道:“那就从那家人开始。”
“何意?”
夏侯临道:“组建势力的第一步,拉拢那些愿意效命于你的人。但要暗中。”
东方寒深以为然的点了下头,却又道:“道理朕是明白的。但以朕目前的能力,要做到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拉拢属于自己的势力,有很大难度。”
“慢慢来。”夏侯临道:“此事本就非短时间内可达成,需要时间与耐心。”
东方寒蹙了下眉。
夏侯临看着他,又道:“你之前胡言所道,死时都在他人掌控中,那么,你只需要在那之前达成此目标,就算有所进步。至于其他的事,一步一步来,操之过急,反而会起反效果。”
东方寒闻言,十分郑重的点了下头:“你说得对。”
而后他又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大些眼:“你相信我之前说的话?”
夏侯临道:“借其一言,给你些激励。”
东方寒:“……”
啧。
行吧。虽然如此,但表哥的话还是没错的。对比前世,只要有进步与改变,就不算枉活这一次。组建自己的势力非一日之功,对抗那些妄图将自己当成提线傀儡的大臣,也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完成的。
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东方寒闭眸,深呼吸几次,同时平缓复杂沉重的思绪。
睁眼时,夏侯临已经回到书架前,继续整理。
东方寒起身走到他身后,手肘搭在书桌上,半身倚靠姿态望着夏侯临:“表哥,明日去城中玩会儿吧。你初来,朕带你四处看看。”
“你态度转变未免太快,刚刚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明日就要去玩?”
“这不是表哥你劝的好嘛。朕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反正也不是一日就能改变,明日去玩玩,也无可厚非。”
夏侯临轻摇了下头,似是轻叹了口气,抬手将书放在稍高些的位置。
东方寒又道:“再说了,明日是六月十五,国都花灯节,特别热闹。说不定你还能在花灯节上寻得良人。”
夏侯临:“……”
“你该不会要像舅舅一样出家去当道士吧?”东方寒双手撑着桌面,略显激动的拍了拍:“舅舅好歹是成家后、舅母去世后他才去当的道士,你可别现在就去啊。这种想法很危险,夏侯家可不能断后!”
夏侯临转身,眼神无奈:“我什么想法都没有,你别胡思乱想才是。”
“你不想当道士?”
“……我为何要去当道士?”
“舅舅出家后一直带着你,你跟着他在道观待了十几年,你……”
“请住口。”夏侯临伸出手,毫不犹豫捏住东方寒喋喋不休的嘴唇。
东方寒被迫嘟起,想说话,却只能从嗓间发出几个音调。
夏侯临温润嗓音显现无奈意:“在道观长大,不代表我要去当道士。我在道观,是因为我爹在道观,仅此而已。你再胡言乱语,我就把你的门牙打下来。”
“……”
夏侯临举起另只手,而后当着东方寒的面握成拳。
东方寒睁大眼,连忙使劲的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记住了,绝对不会再乱说。
元府。
元溪自演练场练武回到自己院中,满头是汗,气息微喘。进房门后,她使劲甩了甩脑袋,又以手做扇,朝自己的脸扇了扇风。
她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好热。
小金端来温水一盆。
元溪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小金取过洗脸布巾,于盆中温水浸湿后,稍拧干,而后递到元溪身前。
元溪将杯中茶喝完,伸手接过布巾,轻擦拭着面颊,又至颈后擦过,将汗拭去。
她将布巾递给小金。小金清洗布巾后,再次递到元溪手中。
如此重复三次后,面上汗渍与热意被擦拭去大半,脸上也舒服了些。
元溪深呼出一口气,转头望向屋外明亮而灿烂得有些刺眼的阳光,眼睛轻眯了眯。
今年夏日的太阳真烈。又晒又热。
元溪扭头问小金:“小金,我有没有被晒黑?”
小金愣了下,转头看过来时随即露出笑容:“实话吗?”
元溪眯了下眼。
小金笑答:“黑了那么……一丢丢吧。没有特别多,真的。”
元溪抬手摸了下脸,不由发出一声叹息。这太阳果然毒辣,这才没多久她就被晒黑了。可在室内练武,又放不开手脚……唉!
看来得找个大点的屋子。
元溪正思索她是在元府腾出几个相连的房间将其墙壁打通后改造成室内练武场,还是去外面找找有没有现成的大屋子时,有人来了她这里。
一个面带微笑的丫鬟,和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
丫鬟叫小翠,是陆轻灵身边的。
书童是阿九,是在冯无易身边伺候的书童。
他们都是来邀请元溪去往明日晚间的国都花灯节的。
往年,元溪不是跟着爹在巡逻,要么就是不在国都,今年倒是碰巧。犹记得,前世此时,她并未去花灯节上玩耍,而是独自在府中勤恳练武。
不过今年她定是要去的。
元溪道:“小翠,你回去跟你家小姐说,明日申时末我去寻她,让她在家中等我。”
“是。”
元溪转而道:“阿九,你与你家公子说一声,我和陆家三小姐会一起过去,他若是不介意,我们喜嘉茶楼见。”
“是。”
他们离开后,又有一位小厮恭恭敬敬而来。
元溪认识他,他是江阙身边的随从甄卜。元溪见着他时,稍有一愣,却还是客套询问:“何事?”
甄卜于她身前恭敬行礼,而后开口:“元小将军,我家公子命我前来邀请您一同前往明晚的花灯节游玩。”
元溪轻抿了下唇:“我已有约。”
甄卜愣了下,眼神诧异着抬起头。
元溪道:“替我转告一声,多谢他的邀请,但,抱歉。”
“……”甄卜再次向元溪行了个礼:“是。”
甄卜退去后,小金小心翼翼走到元溪身边。
她探头看了看元溪脸色,小心询问:“小姐,您真的不接受江公子的邀约吗?”
元溪拿起茶壶给自己再斟茶一杯:“既已结束,便不必再有所牵扯。”
“我难得去花灯节上,自是要与我好友们一起好好玩耍。”
其余郁闷烦心之事,离我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