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被金鱼通知门口有人，完全没有被当牌匾跪的心里准备，君霄被吓了一跳，有些尴尬地一顿，紧接着开口：
“要不......先起来？”
跪下去的三个人也听话，一听她这么说立刻就从地上站起来，但是不敢说话。君霄也不清楚他们到底来干什么，也不好贸然开口。
一时间四个人面对面相对无言。
“他们应该是来找你帮忙的，”君霄肩上浮着的金鱼说话了，“那个小女孩，她在发烧。”
这几天君霄早就对金鱼开口说人话这一点脱敏，非常自然地抬眼去看金鱼说的小女孩，果不其然看到其中一个人背上正沉睡的二妮。
但是其他人可没有啊，他们一听金鱼开口说话，惊讶地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说......说话了！”柱子下意识震惊地说出口，紧接着就意识到自己好像冒犯了神仙，要不是君霄开口拦了一句差点又要跪下去。
“先进来吧，”君霄让开门口，“孩子发热多久了？”
应话的是背着二妮的栓子，“刘家嫂子今天早上就发现二妮发热了。”
一天了？
君霄皱紧了眉头，看到二妮额头上缠着湿布带子时才松了些气，至少还有应急处理物理降温，她又问道：
“有咳嗽吗？”
“没有，”栓子愣了愣，立刻回答，“一路上二妮都没咳嗽！”
那就应该还没有烧出肺炎，君霄松了口气，赶紧带路往放着药箱的地方走。
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去，园子里各个地方的灯光都已经亮起来，君霄一错眼就看到苍泽旁边跟着两个孩子往这边过来。
瑶玖最先迎到君霄面前，拉着自己弟弟乖巧地问好，紧接着又看了一眼君霄身后的人，笑眯眯开口，“您需要我去打水吗？”
看起来是知道有人发烧了，还没等君霄开口，后面一直只跟着走的人小心开口：
“不敢麻烦小神仙，您告诉我们在哪打水，我们自己去就成！”
第一次被叫小神仙这个新奇称呼，瑶玖觉得有些意思，抬眼看过去还笑眯眯点了点头，顿时几人受宠若惊地连连点头回应。
君霄眨了眨眼，看向瑶玖想了想，“阿瑶能不能带他们去拿毛巾再接水？”
瑶玖有一瞬间睁大眼睛，紧接着就甜滋滋笑着一口应下来，领着猛子去准备君霄说的东西。
房间是现成的，随便开一间就行。君霄也没挑什么，就选了最近的一间先让栓子把二妮放下。
她从药箱里拿出来体温计和退烧药，让璐玖去烧了杯开水后就先给二妮量体温。
暂时安顿下来，君霄坐在床边看着局促的三个人，问道，“你们吃过东西了吗？”
三个人都诚实的摇了摇头，君霄了然地点点头，看他们这个样子就知道是爬了一天的山。
“我已经热好啦！”
瑶玖端着一盘微波炉热过的馒头和小菜走过来，她人矮，往桌子上放的时候还要垫垫脚。
“你们今天就先在这住下吧，”君霄看着三个人温和地说，“这个孩子这里离不了人，得先把体温降下去。”
“没事，我们来守着就行！”
君霄眨了眨眼，到底也没说“留一个人就行”这种话，只点点头示意他们去吃东西。
这个时候突然柱子把背篓放下，三个人互相看了看又跪下来。
“神仙！我们村里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但是大家都觉得您的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所以这么一点东西来供奉您！”
“您放心，我们在家里也一定好好供奉您，每天的香火供奉绝对不会少！”
其实猛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也在打鼓，他一进来就知道神仙这里有太多好东西了，一个术法人家什么东西得不到？就连水都不用自己费劲打。
但是......他们也确实只有这些了......
君霄看向那个背篓，里面是一小包粮食，几捆扎起来的野菜还有山药。她又看向三个人紧张攥起的手指，抿着唇角想了想，轻声问，“救命之恩？”
“我只记得我救过这个女孩。”
“但是您让雨停了！”猛子顿了顿，“这么久大雨一直不停，我们的庄稼都被淹了，要是没有您让雨停，可能再过几天连村子都得被淹......”
君霄看着他们，俯下身从背篓里拿出来一捆野菜，“我只要这个。”
“神仙......”
“既然田地被淹，那就把其他的拿回去吧，”君霄看着他们不可置信的眼神，“我不需要人间供奉东西，心诚就好。”
她身上的衣服还是瑶玖璐玖两姐弟送的，说是出门的时候给苍泽和她都带了几身换洗的衣服。
大袖上金色的云纹在灯光下更加精致，一捆带着泥土的野菜被她拿在手里，纤细白皙的手指蹭上了些土色。
但她只温柔垂眸，就像面对白色的神兽一样，美丽的眼眸里是一视同仁的宁静。
君霄看过体温计上的数字，按照孩子的用量给二妮吃了退烧药后就准备离开，走的时候还叮嘱了些，最后让他们快吃点东西后就拿着那捆野菜出去。
浅青的裙摆飞过，带着在灯下映出的，一闪而过的璀璨光芒。
一直到君霄离开房间里的三个人都还在愣神，他们看着在桌上的东西，那盘子里的吃食光看起来就好吃。
“哥......”柱子愣愣地抱了抱背篓，抬起眼时眼睛里突然泛出水光，“神仙她......神仙她是不是因为知道我们吃不上饭才......”
猛子沉默着，栓子放下给二妮喂水的杯子，也红着眼眶说，“肯定是!神仙她......她是好神仙！”
“我真没想到......”柱子抹了一把脸，话没说完可话里的意思他们都知道。
“都过来吃饭，”猛子红着眼睛说，“神仙给咱们准备的东西，咱们得吃完！”
盘子里的东西又白又软，咬进嘴里还带着甜味，柱子吃着吃着突然掉着眼泪，“要是我妹子还活着......”
他说着，把眼泪和馒头一起咽下去。
今夜星辰明亮，君霄一出来就看到苍泽正静立在院子里看着星空。
在这个没有光污染的时代里，满天星河成了漆黑天幕最流光溢彩的灯火，与他身侧吐露灯光的人间星辰遥相呼应。
他站在那，却又似乎被风裹挟向更远处，就连映在身上的光影都没触到他的影子。
君霄有一瞬间顿住脚步，她身边的瑶玖也忽然噤了声。
跟一直在君霄身边帮忙的瑶玖璐玖两姐弟不一样，这几个人来的时候苍泽只像凑巧遇到，跟君霄互相打了个招呼就离开。
君霄看着他，浅色的衣着没有让他看起来更好接近。浅色的衣袍与发丝纷飞，没沾上任何一点人间烟火。
与他遥相对视的几十亿光年星河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星光残影，触目可得又永不可及的一步之间。
苍泽慢慢垂下眼，单手将一侧肩头的发丝抚落，那双眼平静地看向君霄他们的位置。
猝不及防跟苍泽对视的瑶玖僵了僵，弯腰打了个招呼，没发出什么声音就拉着自己弟弟赶快溜进了屋子里准备睡觉。
被这姐弟俩的动作吸引，君霄侧目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不知道这两姐弟怎么了，突然跟做贼一样。
总不可能是怕苍泽吧？
君霄笑了笑，他们面对苍泽的时候虽然有些卖乖的嫌疑，但是还远不是害怕，可能就是孩子心性，急着去房间里玩吧。
这么想着君霄神态自然地往苍泽的方向走，刚启开步子突然她肩膀上的金鱼就用鳍拉了她头发一下。
还没等吃痛的君霄问出口，苍泽却突然出声，“君霄。”
金鱼顿时没了动作。
“你救了那个女孩。”
“对啊，”君霄看了一眼安静的金鱼，走到苍泽旁边，“他们都这么远来找我帮忙，能帮一把就是一把。”
君霄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抬起头，“你认识星象吗？”
“......推星演卦是修行之初。”
那怪不得看得那么起劲，君霄想，她只看得出来星星亮不亮这种事情......
“可是，不是说你们神仙不管自然现象吗？”君霄有些好奇地问，“那星象这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运，”苍泽轻声开口，“也就是你们人类说的，因果命运。”
“星象之中是一个人必定的轨迹。”
“比如说，”苍泽看着君霄，“有人注定要死。”
君霄愣了愣，她看向苍泽的眼睛，那双眼睛在夜色里竟然有些漠然的冰冷。
“可能吧，”君霄笑了笑，“不过，说不定我就是变数呢？遇到我，就注定不会死。”
她抖了抖手里的野菜，举起来给苍泽看，“天上的你知道，那地上的呢？”
苍泽的视线有一瞬间划过那捆绿色的野菜，又很快抬起眼帘，长发被风撩起又落在肩头。
他没有回答君霄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说：“君霄，离这个世界的凡人远一点，尘缘妄多，徒增烦扰。”
“苍泽，”君霄笑起来，“可我不也只是一个凡人吗？”
金鱼缩在君霄的颈窝一动不动，只黑豆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直到君霄去把手里的野菜放到厨房，金鱼都大气不敢出。
苍泽依旧静立在原地，天地静默星辰在遥远的光年之外与他对视。
良久，他看着厨房的灯光灭下，君霄自己房间的灯光亮起。
夜风盈了他一袖，芝兰玉树的身影仿佛即将乘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