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的雪花将寂静深夜染上年终的色彩,圣诞节的东京比往日要热闹许多。
金丝雀隔着窗户往外看,再转过身去看睡在床上的“北小路真昼”,气呼呼地飞到电脑前哒哒哒开始写他欠下的十卷《北国伏魔录》。
都怪松田!都怪松田!松田那家伙还说要跟萩原和班长一起过圣诞节去,把他扔在专案组这里让他加油写稿子……
“我已经想好了,”北小路真昼拿小翅膀抱在胸前,自言自语,“第三卷就写北国天道原死灰复燃,因为他们的新任首领松田武圣杀了前代首领,并且是这卷的大反派!”
正在喝果汁看电视剧的杰瑞上校往这边看了一眼:“只有小孩子才会在吵架的时候嚷嚷着要把人写进故事里报复。”
北小路真昼往键盘上打了个问号。
杰瑞上校继续看它的肥皂泡沫电视剧:“你刚才把想法打在文档里了。”
北小路真昼看到电脑屏幕上多出来的一行字,踩着删除键把它们都删了,颓废地在键盘上打滚。
他滚来滚去,滚来滚去,最后掉在桌子
现在他的心情都是绝望的,十卷啊!松田你真敢说啊!仗着我现在不能说人话是吧!
“喵?喵!”
不不不,不用你去跟松田决斗,小猫咪好好待在家里吧。
北小路真昼扑腾到手机边上,戳开酒馆APP的界面,更绝望地发现距离下个副本就剩下两天。
上次,就是说上次啊,他还没准备好就以一只小金丝雀的身份被丢进副本,幸好跟他做队友的是脑子相当好使的工藤新一,他们在纽约千辛万苦躲过某个教团的追杀,北小路真昼都迫不得已学会飞了。
这样的惨痛经历他是真的不想再来一次,就希望拉莱耶游戏公司这群人能快点把BUG修好,能不能让他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啊!
鸟鸟调查员:[在吗?头发掉光了吗?BUG修好了吗?苍穹先生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回去?]
酒馆守秘人:[在修了在修了。别问!问就是在修了!]
鸟鸟调查员:[我要投诉你们!这次明明是你们游戏公司的问题,害得我到现在都还没变回去!]
酒馆守秘人:[那是因为你非法介入别人的游戏副本!这锅我们游戏公司不背!别想赖在我头上!]
北小路真昼跟客服你来我往吵了五分钟,就被客服给丢出去了,再打开界面的时候就显示“网络连接失败,一定是你的网有问题而不是APP的问题”,他当时血压就上来了。
苍穹!你还是继续加班吧你!
他扔掉手机,想起前几天一群人找到客服想从苍穹这里问出拉莱耶游戏公司相关事件的事来,结果苍穹当场吱哇乱哭表示他哪知道啊他人都死了困在游戏里,怎么还能找他的麻烦,土味表情包一个接一个,最后还给他们发了张守秘人尸体现场照片——北小路真昼和松田都看过,货真价实那就是苍穹的尸体。
人确实死了,但你不是还有复活的法术吗?他们是这么问了,苍穹说咋办啊我得先复活才能研究法术啊,没有法术我怎么复活啊,要不然你们研究个几年再把我复活出来……
最后苍穹说别问了,我真的也很想说,但这个游戏它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为了躲避现在的管理员,悖论都跑路了!
北小路真昼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是还有一个问题:这里为什么会有悖论?
苍穹:嗯……嗯……因为悖论就是给我研究资料、提出建立游戏和让我复活漂移的人……吧……
当时大家的反应都没有苍穹快,苍穹他啪的一下就关闭了对话窗口,表示客服正在繁忙欢迎下次询问,等到下次再打开的时候就变成了智能客服,于是大家纷纷表示要把苍穹当年在聊天室里发过的女装照片给公之于众。
严格来说苍穹他还是很帅的,如果他的女装照片穿的不是东北红花大棉袄那大概还能看,但现在一想到那张照片,不管是苍穹还是其他人都眼前一黑,恨不得删除脑海里所有的记忆。
后来萩原不知道怎么做的重新连上了拉莱耶游戏公司的客户端,试图在游戏里给他们开后门,关于上次松田遇到的那个据说“绝对不是他们员工”的守秘人,苍穹的说法是很有可能就是他们的管理员,因为公司里21个守秘人绝对没有这样恶劣的人。
“你不如说他是奈亚拉托提普。”
“问题是他真有可能是奈亚拉托提普,你说这话被他听到了怎么办?”
“……”
总之苍穹这边死活不开口,专案组那里却有了点进展。他们在调查当初的拉莱耶公司、白井太郎、北神组等等关键词的时候确实有了发现,并找到了当初苍穹复活萩原研二的地下基地。
从种种迹象来看,拉莱耶事件起码在二十年前就开始准备了,苍穹当时拿到的研究手稿有几张影印件还留在那里,根据专案组的推断,最开始设计的“游戏”并非现在到的这样,也不会让这些神话生物真正出现在现实里,一定是中间门出现了某些别的问题。
随后,海野正人做了一些游戏方面的尝试,认定游戏的“合理性”在一定范围内是可以操控的,同时也渐渐找到了十余位在参与游戏的「玩家」,调查工作的进展虽然不算顺利,但管理和控制的工作确实在稳步推进中。
当然,这种情况下,就不太需要本体还在昏迷不醒、自己又是脆弱小鸟的北小路真昼出场了。
他现在可是一只欠债十卷小说的鸟,这群人难道还忍心让他去加班在游戏里找线索?
——是的,海野正人忍心,他真的会这么办。
北小路真昼又啪嗒啪嗒在键盘上打了两行字,重新删掉,依旧没想好这卷应该怎么开头。
毕竟上一卷写的时候也是把攒了很久的灵感一股脑塞进去,脑子还没开始动就写完了,这一卷……他还没想好应该写什么。
啊?北神组?算了吧,就苍穹写的那三流电视剧一样的豪门恩怨情仇,真搬到这里来他就会被失望的读者开着白色厢式货车给创飞到异世界去。
手机在震动。
刚好不想继续整理思路的北小路真昼飞快地蹦到手机边,然后看到有人发来的消息,心里的快乐渐渐消失。
Aligoté:[真夜,上次叫你的时候你没来,最近在忙吗?]
Aligoté:[跟你说!波本先生很喜欢你的小说,我特意跟他说了你还要写十卷,他高兴到差点昏过去啦!]
Aligoté:[今天出来玩吧——虽然我没空,但是帮你买了游乐园的门票。]
北小路:[……]
Aligoté:[你应该不会想拒绝我吧?]
北小路:[我说过现在的我没法出去,而且……你这样跟他们有什么区别?]
Aligoté:[你发现了啊。]
Aligoté:[我就是在控制你啊。]
北小路:[……]
Aligoté:[当初的他们可以控制你,现在的我也可以,很公平吧?真夜会听我的话对吧?]
Aligoté:[你拒绝我也没办法啦,毕竟我在真夜心里根本不算什么,就是可以随便杀掉的路人。]
好累。
北小路真昼想,他真的好累。不管是看到这样的旧友,还有每次听到要求的时候想起来的,当年老师对他做过的事。
时间门。地点。杀谁。每次都是这么简单的话语,却像是人偶线一样缠死在脖子上,让他失去言语、无法呼吸。
他可以对老师宣告“我不会再受你摆布了”,却没法对真昼君说出一样的话。
Aligoté:[你见过老爸了吧。]
Aligoté:[他真的很喜欢你,跟我说你就像是家里的第二个儿子。每次都跟我叨叨,说真夜要是来家里就好了。]
Aligoté:[去告诉他真相,告诉他你杀了我。就在今天。]
Aligoté:[你该不会,想拒绝我吧?]
北小路:[……]
北小路:[好。我去。]
真的好累。源自于五年前的噩梦,到今天为止已经化为现实。
他往躺着的那个自己的方向看了看,又嗒嗒打字跟上校说他出去一趟,就从半开的窗户飞了出去。
小金丝雀扑棱扑棱乱飞,明明长了翅膀却毫无自由。
今天甚至没人跟着他,前两天风见裕也还苦着脸带他到处跑,但今天是圣诞节——毕竟没人会盯上看起来很可爱的小鸟,也没人觉得这样的他还能干多少事。
他飞到医院,没看到北小路慎吾,医生似乎不在这里,就算是医院也会休假。
听护士们说了一会儿,他才知道北小路医生不是回家了,是有病人因为急症打电话来,他就跟往常一样出去了。就跟以前一样,护士们说着只有慎吾医生才会在这个时候出门吧,不过这个时候加班真的好烦啊,好想回家。
北小路真昼歪着脑袋听了一会儿,听到医生的去向,就拍拍翅膀往那个方向飞去了。
要去的地方是高层的公寓楼,北小路真昼当然没走楼梯,而是直接从外面飞上去,数着门牌号往医生在的公寓去。
争吵声。
那间门公寓里有很明显的争吵声,小金丝雀飞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拿起花瓶的女人正想往医生身上打去。
医生的眼镜碎了,躺在地上的人已经断气,他说着“你冷静一下”,但那个女人完全不听,往医生的方向砸过来。
北小路真昼没想太多,冲着那个女人飞过去,挡住了她的视线,砸歪的花瓶撞在门框上,砸得粉碎。
他还没看清医生有没有事,就被一只手攥住,狠狠扔了出去。
“……”
全身的骨头都要被捏碎一样。啊,对了,他现在是只小鸟,当然脆弱到碰一下都有可能会死的地步。
他轻飘飘地飞出去,想再飞起来的时候却发现什么都做不到,最后重重地砸在地上。
好痛。
还没习惯吗?早就习惯了吧,这种程度,只是再过一会儿就会死的程度而已。
很轻的猫叫声从他耳边传来,又不断远去。
“喵……”
银色长毛猫看着渐渐失去呼吸的小鸟,焦躁不安地走来走去,把血淋淋的金丝雀放到路边的长椅上。
过了一会儿它跑上跑下,终于决定找个路人来帮忙,可是它到处扯人类的衣服,他们却没有人能理解它的意思,即使停下脚步,也只是说猫猫好可爱啊。
最后它叼住风衣的一角,再抬头看到垂落的银发,长得很像的一人一猫就在街头相遇。
“喵。”猫猫不安地松开爪子,走了两步又倒回来,把这个不好惹的男人往那边扯过去。
琴酒看着这只猫爪子上的血,没什么反应,刚要走的时候却被锋利的猫爪子狠狠抓了一下,而那只猫就往某个方向跑。
“……”
他看着手背上多出来的新的划痕,往那边走过去,看到的是长椅上一只濒死的金丝雀。
“我不是宠物医生。”琴酒不耐烦地说。
“喵。”
“啧。”
“喵——”猫咪拉长了音调,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撒娇,但这毫无用处。
就算是宠物医生也对这种情况束手无策,更何况叫来的是个杀手,最后银发的男人就坐在长椅上,点了根烟,等待他身边的金丝雀慢慢死去。
初雪从天空中坠落,深夜的温度也越来越低。圣诞节的东京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远处的音乐声里夹杂着欢声笑语,但都与这寂静又黑暗的角落无关。
金丝雀死在这年的圣诞节,一场很轻很轻的薄雪里。
节日的温馨未曾传递到这里,警笛声由远及近,银发的男人慢慢享受烟草的苦涩,却在下一个瞬间门感觉到肩头一沉。
沉睡的黑发年轻人只套着单薄的衣服,呼吸均匀,毫无所觉地往这边靠过来。细小的雪花落到他微卷的发梢,亮晶晶挂成一小片倒映着灯光的星星。
琴酒伸手想把这人推开、叫醒,或者问问他出现在这里是不是想早点死,却在手指触及到年轻人喉咙的时候听到了很轻的呢喃。
“小阵……”他甚至往那团银色上蹭了蹭,像只怕冷的金丝雀。
琴酒的手停在那里很久,在银色长毛猫听到自己名字支楞起来想往主人怀里钻的时候,银发男人反手就把猫尾巴拽住,然后扔了出去。
他收回手,继续拿着那根烟,也没看旁边的人,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