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XN43:你的名字

地下。

确实隐藏在保镖中的朗姆被北小路真昼按倒,非但没遗憾或者恐慌,反而笑了起来:“乌丸真夜,我还以为你要演到最后。”

“我也很想,但你们看起来有点迫不及待,我已经猜到那位先生死了,那你一定不会让我继续活着。”北小路真昼的语气没有任何情绪可言,仿佛就是在陈述事实。

老人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某种畅快:“那你也知道我查清楚了你的底细,你是个不怕死的人,但你有些在乎的东西,我没说错吧。”

北小路真昼轻轻歪头,往保镖那边看了一眼,声音跟暗蓝色的眼睛一样冰冷:“这就是你现在还活着的原因,朗姆先生。”

朗姆先生根本就没有局势遭到逆转的感觉,他甚至悠闲地问:“你想看哪里先炸成烟花?出版社?”

“就不能换种手段吗,”北小路真昼说,“都多少年了,还是用一模一样的威胁方式。下去的人应该告诉你了吧,那里确实有扇门,关于这点我没骗你,只不过你们需要解决在那里生存的某个物种。”

“那是什么东西?”

“啮齿类?我不知道,反正是吃人的,要是真的从上面往下挖的话说不定会把它们惊醒……但这对你们来说不是问题吧。”

“乌丸真夜……”

“你大可以叫我北小路真昼,那个名字我早就不用了。组织的人曾经在这里研究,带走了某些东西,一位英国来的探险家曾经跟我提起过,他的老师贝尔维·帕纳塔接受了乌丸相关的某个研究机构的邀请来到日本,最开始落脚的地方就是这里——琥珀川。”

北小路真昼平静地叙述着这一切,虽然对他来说是多年前的事,但对于贫乏单调的生活来说,也是某种少见的、无论如何都难以忘却的鲜亮色彩。

朗姆听到这里,缓慢地从喉咙里挤出单词来:“贝尔维·帕纳塔,他曾经是天才的医生和研究员,在长生不老的道路上走得比其他人更远,但在加入组织后几年就失踪了……”

他记得这个人。组织莫名其妙死去的人有很多,那位先生曾经对这位探险家、神秘学家和医生寄予厚望,但后来这个人不声不响地就此消失。

北小路真昼低声说:“是这样啊,那位先生完全不信任你,也从未想过跟你分享长生的秘密。”

朗姆的眉毛拧成一团:“你是什么意思?”

北小路真昼看朗姆的表情都有点怜悯了:“没什么意思,那位贝尔维·帕纳塔是我的医生,天天在我身上做实验,给我注射各种东西,最后我受不了就把他杀了。所有人都知道我身体不好,反正大多数时候都是药物反应……”

他的手指在枪的扳机处摩挲,好像被某种不太好的回忆包裹。忽然之间他笑了,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即将坠落在暴风雨里的蝴蝶。

“啊,对了,那位探险家是MI6的间谍,我把他放走了,还跟他说了很多关于研究的事。你说啊,那位贝尔维·帕纳塔医生有没有可能也是间谍?”

朗姆的牙都气得颤抖。

他转头就对那边的保镖说:“杀了他!现在就给我杀了他!”

“现在掌握主动权的是我,朗姆先生。”北小路真昼根本不看保镖那边,就跟电视节目的主持人一样说着自己的话。

他缓慢地把那把枪从朗姆的脑袋上移开,心情颇好地说:“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不敢杀人吧?我的老师跟我说过,死亡最好是一瞬间的、没有痛苦的死亡,这样能最大限度地避免尸体留下情报。”

“你想要什么?”朗姆问。

“我只想过平静的生活,这点也没有骗你,说实话老师很喜欢逼我杀人,但我真的受够了,每次动手的时候都能闻到那时候的血味。我真的很想跟你们相安无事,毕竟你要的东西我也给你了,那位先生的遗产我也不感兴趣。”

北小路真昼稍微松开手,然后叹了口气。没错,他最开始是这么想的,但跟这群亡命之徒打交道?

就算老师当年没说,他也知道这种与虎谋皮的生意做不得,要么先手干掉他们,要么就准备逃亡。

他问:“还有其他人知道我的下落吗?朗姆先生,这个问题的答案决定了我们接下来还能不能合作。”

朗姆笑不出来。

这位独眼的老人意识到,他抓到的狼崽子大概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好好合作,这本来就是被人养疯的东西,只是在外面给自己套上一层不知道属于谁的普通人的表皮,看起来没什么危险而已。

朗姆感叹:“如果除我之外没人知道你的下落,你就会毫不犹豫地灭口,这么看来你确实是他养大的人。你也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人吧?”

“你发现了啊,”北小路真昼稍微歪了下脑袋,晃走刚才落下的挡住视线的一缕头发,“他们死了都无所谓,反正我可以去下一个地方,但如果你们继续纠缠的话,我就只能想办法除掉组织了。”

听到这样异想天开的话,朗姆笑出声:“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乌丸真夜,你果然对你的姓氏一无所知,那位先生也不信任你。”

他不信任任何人。

黑暗里尚未干透的黑发滴落几颗小小水珠,被那道光映出来的眼睛里仿佛印刻着满天繁星,北小路真昼压低声音,像是在笑:“你怎么知道那位先生没给我留下什么……能毁掉组织的东西呢?”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远处的地下空间里回响,细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地步;那声音越堆越高,就像是一片潮湿的海浪。

“别把我想得太简单了,我是他选的继承人,你才是他养的狗。”北小路真昼说。

脚步声在这里传出空洞的回响。

-

被朗姆留在外面的、组织的两位得力干将往下走的时候,波本还问阿里高特你不是在听吗,现在

阿里高特说好家伙你知道吗,刚才爆炸发生之前乌丸真夜就把窃听器给捏碎了,他根本一直就知道有人在听,而且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

降谷零:……

“我觉得最没有警惕心的是你,”波本先生用前辈的语气教导他说,“朗姆先生都提醒过了那是组织培养的继承人,他怎么可能是那么简单的人物?”

阿里高特嘶了一声,随即反驳:“你还不是原厂的呢,波本先生,你打算回去之后怎么解释这件事?”

波本刚才看了一眼组织那边的头脑风暴,此时正处在到底是暗杀琴酒还是爆破组织据点的心里挣扎中,听到阿里高特的问题,他一边往下走一边幽幽地说:“我是组织的实验体,不是原本的那个我有什么问题吗?”

阿里高特:……

他说的好有道理,甚至没有办法反驳,就算我知道他99%是卧底也不得不佩服这破罐子破摔的勇气。

然后他们终于按照震动和爆炸的方向找到先下去的人所在的地点,就看到——

看到北小路真昼挟持朗姆,然后他们在聊的话题是这样的:

“……我倒是也没有什么意见,既然朗姆先生这么说,而且事情都这样了,不如把波本送给我吧。”

“你要波本干什么?”

“哦……?我不应该找出卖了我的人一点麻烦吗?朗姆先生,我跟你的恩怨可以到此为止,可我没说过要放过其他人啊。这几个保镖也麻烦你事后处理掉吧?”

刚来的波本和阿里高特停住脚步。

看到的场景跟预料到的不同,听到的八卦也和他们想的不一样,阿里高特吸气,偷偷问波本:“你到底是怎么骗人感情的,为什么我觉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不太对劲?你不会是把人骗到手就甩了然后告诉朗姆先生了吧?”

降谷零:……

gt;gt;工作四年,即将换老板,求问能不能现在就击毙神经病同事啊?

“我没有,”降谷零冷静地回答,“我跟他不熟,就见过两面,所以你现在不打算去救你的朗姆先生?”

“你才是朗姆先生的忠诚下属,我觉得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根本不需要我救。”阿里高特维持自己是那位先生派遣的监视者的忠实人设,坚决不先于波本迈出一步。

两个人是在这里停住了,但朗姆和北小路真昼也不是聋的,他们看向从上面下来的人,然后那两个脑袋停在不远处,好像是爆发了某种低声的争吵。

朗姆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扑腾两下,听到那两个人在说——

“胡说!你才是朗姆先生最信任的人!没看到朗姆先生宁死不屈,就算是被打死也不愿意把你送给资本家的废物继承人吗?!”

“我跟他没关系,倒是你,朗姆先生明明怀疑你有二心,却还是带你在身边,甚至来找这么重要的东西,他一定是最看重你的。”

“波本!别装了!其实你才是最想冲出去救朗姆先生的那个人吧!我就在这里,绝对不拦着你,你去吧!”

“阿里高特,你可以去,我也没拦着你。”

事情哪里不对劲。朗姆听到这两个人没头没尾的谈话,终于听不下去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谈话的内容乱七八糟不说,为什么你们两个都在那里只是看着啊!难道你们真的背叛了吗?

北小路真昼也满头问号,黄昏先生大概是FBI卧底这件事他是知道的,但这俩人现在看起来就是精神不太好的样子,难道就在这个短的时间里黄昏先生被神经病给传染了?这就是乌丸集团开发的秘密武器吗?简直恐怖如斯!

朗姆的心脏真受不了这场面,明明他们这边人多,乌丸真夜要拿他当人质不敢直接动手,为什么他还要忍受这种听神经病聊天的痛苦?他喊:“阿里高特!你还愣着干什么?!”

“我来啦,朗姆先生!”阿里高特蹦蹦跳跳走过去,“但你们不是刚才谈妥了,要把波本连组织一块送给继承人吗?”

“……”朗姆吸气。

谈妥个鬼,刚才他就是在等这俩人下来!谁知道被注射了致死药物的继承人还能赤手空拳把持枪的保镖打晕,用柔弱的小说家人设装了一路,要是让他知道这是谁教出来的一定先把继承人的老师给杀了。

阿里高特往那边走的时候,降谷零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其实公安的人已经到了,朗姆是秘密前来的,组织其他人不会知道这里发生的事,就是后续的处理会有点麻烦,还有这个阿里高特……

他说自己是那位先生派来的人,这件事也不知真假,但这人在组织里没有多少根基,似乎是一直跟着朗姆,要好对付得多。

三步并作两步往那边走的阿里高特停在距离北小路真昼和朗姆两米远的地方:“真夜,放下枪吧,我不是说过了吗,朗姆先生是个好人哟。”

“……”

“还有,继续在这里待下去的话,地下的东西就要上来了,刚才应该没把它们都炸死。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上去再说嘛!”

“……”

“别忘了,再有两个小时,你就要死了。”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阿里高特轻而易举地从刚才还在威胁朗姆的继承人手里拿走了那把枪,没有受到任何阻碍,低着头的北小路真昼反常地没有说话。

而朗姆拍拍土从地上爬起来,往继承人身上用力踹了两脚,刚才的情况让他相当恼火,现在他终于找到机会来发泄情绪:

“看到你的照片我就认出来了,那位先生到底为什么想让你当组织的继承人?该不会真是喜欢这张脸……”

“……”北小路真昼没说话,也没动。

“你那是什么表情?乌丸真夜,反正你也没用了,我会找到真正的秘密,不管是你还是他都得死在我前面,我才是能活到最后的人!”

朗姆看到继承人没反应,更加愤怒了,他转头从倒地的保镖那里翻出一把枪,而站在他背后的阿里高特说嗯嗯没错,已经没用了,当然要处理掉。

他本来就,从来没想过,要让乌丸真夜活着离开这里。

朗姆带着满腔怒火举枪,根本不用瞄准,地上的人依旧一动不动,一点要闪躲的动作都没有。

从降谷零的角度来看,就好像阿里高特跟幸村对视说几句话的功夫,就把人催眠了一样奇怪。

“砰。”

在降谷零的视野里,阿里高特拿还冒着烟的枪戳了戳朗姆,这位组织的No.2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倒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再也没用动静。

从朗姆在说话的时候,阿里高特的枪对准的就一直是朗姆本人,而朗姆因为太过放心刚才的局势没有察觉到这点,这位“忠诚的下属”甚至一直在点头赞同,时不时给朗姆的辱骂插上两句,相当快活。

——然后,朗姆死了。

很简单、很轻松地就死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而罪魁祸首还保持着刚才的表情,就好像他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阿里高特语气欢乐地说:“完啦,朗姆先生被雇来的保镖暗杀了,怎么办啊……没办法,那我只能给朗姆先生报仇啦,你们说是不是?”

他转头看向周围的保镖,一个还在昏迷直接被阿里高特打死,另一个睁大眼睛后退,但他还没退几步,额头上就多了一个代表死亡的血洞。

“谁让你插手的,波本。”阿里高特有点不高兴地啧了一声,看向刚才出手的降谷零。

降谷零一步步往这边走来,道:“他同伴身上绑着炸弹,这是朗姆的准备之一,我可不想跟你一起被炸死在这里。阿里高特,你这是想做什么?”

现在朗姆死了,目击者也死了,在场的就只剩下他们三个。虽然看起来全是组织的人,但实际上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再过段时间小镇的人估计就想到是哪里出问题要找来了,他们不可能继续在这里多待。

阿里高特张开手臂,深呼吸,用一种非常煽动的语气开始描述:“波本,你看啊,朗姆先生意外死了,你有朗姆先生的威慑力,你也知道他的人都有哪些,而我知道他的秘密,也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

是的,朗姆信任的人,了解朗姆的人,要说谁在给朗姆做事,那肯定是要说波本的。

什么,阿里高特?有人关心这个神经病钉子户?他不是吉祥物吗?

“就算朗姆死了,也轮不到我们,阿里高特,你想的太远了。”降谷零回答。

“你刚才也听到朗姆先生的话了,那位先生都死了,难道你不心动吗,波本?现在我们可是一条船上的人,别忘了,刚才朗姆先生死的时候,我拿着枪,你可一点提醒他的动作都没有。”阿里高特的脸上是大大的笑容,好像他们两个人刚才没胡诌出都是那位先生派来的人一样。

降谷零,或者说波本看了自己的新同事一会儿,忽然轻笑:“你说的对,这组织的No.2……确实该换人当当了。”

阿里高特满意地拍拍手,把朗姆的尸体踹到一边,然后拽着北小路真昼的头发把人拉起来。被扯着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他往后看了一眼:“地下的东西要上来了,它们会把这里的尸体连骨头渣一起啃噬干净。我们走吧,波本先生,还有,既然我们现在是盟友,就不用叫得那么生疏了,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窸窸窣窣的声音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声响几乎近在耳边,从整个防空洞的四面八方传来,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阿里高特就在这样潮水般的响声里说:“我的名字是北小路真昼,刚来琥珀川的时候忘记说了,欢迎来我家,波本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