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李星禾自小不受拘束,常与武将家的子女策马射猎,也会同文官家的子女闲述治世之策。

她见过的青年才俊数都数不过来,也不是没有与男子独处一室过,却从未像现在这般心跳躁动,红了脸。

怪贺兰瑾褪下朝服后的模样太清气温柔,她又花了点心思将他打扮的如此合自己心意了,看着便喜欢,就像是……梦里的仙人哥哥,成真了似的。

李星禾拍了一下脸颊,稍微清醒了些。

贺兰瑾怎么可能是她梦里的仙人哥哥,她讨厌贺兰瑾,不喜欢他一本正经、古板顽固的模样,讨厌他穿的一身深色,明明是青葱茂盛的年纪,却显得老气横秋。

最气的是,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明明是想和他交朋友的,却被他嫌弃了。

这个仇,她要记一辈子!

李星禾抬眸盯住美人的双眸,像只气鼓鼓的团雀,仿佛下一秒就要飞起来啄他两口。

贺兰瑾被她略带气愤的视线盯的有些不明所以,简单想想,便理解了她的怒意——明明是未婚夫妻,关系非浅,如今自己却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公主是该生气。

“还请公主原谅,某实在是……”贺兰瑾扶了一下额头,皱眉道,“头疼的厉害,什么都想不起来。”

闻言,李星禾缓缓吐了口气,心想不跟一个失忆的病人计较。

将注意力重新移到他脸上,那双桃花眼下淡淡的粉色还未消退,李星禾一瞬间觉得,他冷白的肌肤上点一点粉色,有画龙点睛的妙处,仿佛是一尊冷玉美人雕像活过来了似的。

看来等到开春,可以给他做一身粉衣。

男子着粉衣,既没有规矩也没有体统,非常符合他现在的身份。

正在心里描画着自己喜欢的美人像,外头咚咚响起了敲门声,芷蓝喘气道:“长公主,您要的簪子拿过来了。”

李星禾按下要转头的贺兰瑾,自己起身到门边,透过门缝接过了芷蓝手上递来的冷冰冰的玉簪,疑惑道:“怎么这么慢?”

“公主的院子离这儿实在太远了。”芷蓝低头。

李星禾来时兴致高涨,并没有特别注意距离,如今被人提醒,才逐渐意识到,这个偏僻的院子离着公主府的中庭,实在路远。

那她以后想来见他,岂不是要走那么长一段路,走个来回,真是累死人了。

她小声问芷蓝:“哪个不开眼的把他安排到这儿的,真该拖出去打一顿。”

芷蓝解释道:“贺兰公子来的突然,府里没有早做准备,更何况他有罪在身,只有住在这偏僻的院子里才不会被来访的客人撞见啊。”

长公主时常做事不考虑后果,便是他们这些底下人为公主处理后续。

李星禾知他们的安排是有考量,但还是不想让贺兰瑾住的那么远,让他白捡了清净去。

她想了想,吩咐芷蓝:“你去叫人把我院子里的偏房收拾出来,给他住。”

芷蓝大惊:“这不合适吧,公主千万要三思啊。”

原本收个阶下囚入府就已经饱受外人诟病,再要收进院里,岂不是真将人当成侍君养了,虽然长公主想养侍君不算是大事,可这人是贺兰瑾啊,谁知道他失忆是真是假,放在枕边怎能不让人担心。

芷蓝有许多忧心,李星禾也不傻,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却并不将这些小问题看在眼里。

她又不是娇滴滴的小丫头,要是贺兰瑾真不听话,对她下手,她绝对要让他尝尝鞭子的滋味。

另外……李星禾看向坐在桌边疑惑着看她的美人,心中微恙——他现在不是挺听话的吗,乖巧温柔,眼里只有她一个人。

“我已经决定了,无需多言,快去办吧。”李星禾严肃道。

“是。”芷蓝无力阻拦,关上门去了。

李星禾握着簪子走回美人身边,在他身侧站定,拿下了那根桃木簪,换上了她手里的玉簪。

簪子被送来这一路染了冬日的寒气,戴在美人发间,为他添了几分白雪的纯净气息。

“真好看,果然很配你。”李星禾微笑着俯身看他,手掌垂落时,指尖顺势划过他的侧脸,像在逗弄一只宠物。

贺兰瑾不知少女心意,只知她一大早就过来看自己,又是送衣裳,又是送簪子,还为他挽发,有意无意地触碰着他的身体,仿佛……夫妻一般。

公主待他真是情意深厚。

如果他没有做错事被关进大狱,可能,这会儿已经和公主完婚了。

想到这里,贺兰瑾微微垂眸,暗自觉得惋惜,同时也越发想知道,自己失忆之前究竟做了什么,为什么会放着如此深爱的公主不顾,去做违犯律法的事呢……

他想知道旧事,就只能问眼前的长公主,可看到公主笑盈盈的看着他,一时间竟舍不得开口问这些不愉快的往事,坏了她的心情。

“公主喜欢?”他抬手撩了一下鬓边的碎发。

“嗯嗯!”李星禾点点头。

这个簪子她珍藏了三年都不舍得戴,没想到戴在贺兰瑾头上会这样合适,仿佛是物件找到了本就该得到它的主人似的。

李星禾大方道:“簪子送你了,记得要经常戴给本公主看。”

“好。”贺兰瑾微笑应下。

严寒冬日,屋外阳光照在雪地上,温度依旧是冷的,屋里炭火烧的足,两人闲来说话,从玉簪说到李星禾收藏的各式珍品,越说越欢喜。

不知不觉间过去了几个时辰,外头又传来熟悉的敲门声,芷蓝站在门外回话说:“公主,偏房已经收拾出来了。”

李星禾眼睛一亮,抓住了美人的手腕,拉他起来,“走吧。”

察觉他手腕上抹了药还绑着绷带,李星禾稍微放轻了些力气,不舍得弄疼了他。

贺兰瑾很是不解,“公主要带某去哪儿?”

“跟我过来就知道了。”少女笑的灿烂,叫人看了没有丝毫的防备。

穿好披风雪裘,李星禾一路带他走过雪中清扫出来的路,走了好远的距离,进到了与处于整个公主府中心靠后的位置,坐北朝南,又大又宽敞的庭院。

光看位置,贺兰瑾就知道这里是公主府的主院,是公主夜里安寝的地方。

他停住了脚步,站在院中,不肯再跟随长公主的步子进到房中。

“怎么了?”李星禾回身看他。

“公主三思,这实在不合礼数。”贺兰瑾浑身都在抗拒,男女有别,公主更是未嫁之身,他身为男子,怎能进入公主就寝的卧房,实在荒唐。

李星禾早知他循规蹈矩,恪守古人所谓的君子之道,只是不曾想他失忆了还会如此看重这些,真是规矩到骨子里去了。

可她偏要折一折他死板的性子。

她转过身来,仰头看他,软着声音撒娇说:“贺兰~难道你不想跟我住的近些?不想推开门走两步就能见到我?我如此看重你,难道你要拒绝我的心意吗?”

少女软糯的声音落在耳中,直唤的人心都酥了,贺兰瑾为难道:“公主,你我还未婚配……”

“我不在意有没有婚配,我只信人生得意须尽欢。”李星禾坚定答。

她本就不是个爱守规矩的人,甚至从没想过要嫁一个怎样的驸马才能合她的心意,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今天,现在,她就只想驯服贺兰瑾。

哪个皇子公主家里不养侍妾侍君,她就只收了一个贺兰瑾而已,比起大皇子府上数不清的侍妾,二公主府里那四五个侍君,还有在外头拈花惹草的三公主,她已经很清心寡欲了。

见他还在犹豫,李星禾撇嘴道:“从前也没见你有多能守规矩,怎得在我面前就拘束起来了。”

她在扯谎。

偏偏现在的贺兰瑾信她所说,短暂挣扎了一会儿,还是选择顺从地跟她进了偏房。

他现在一无所有,就只有长公主还愿意将他留在身边,丝毫不吝啬对他的爱意,如果顺从她的任性可以让她高兴的话,那自己,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李星禾开开心心地带着他在房里走了一圈,这间偏房比起那间偏僻的房间来,要大上整整一圈,房间里的摆设也更加华贵舒适,最重要的是,这是整个府里距离长公主卧房最近的位置。

如此的看重,叫贺兰瑾有些不知所措。

他已经确信自己与公主情深,可是,他们之间,除去婚约之外,到哪一步了呢?

“隔壁是我的房间,你不许随意打扰我,但如果是我要找你,你必定要随叫随到,一刻都不能晚了。”李星禾摇着手指给他下命令。

“好。”贺兰瑾只当她是使唤人习惯了,也就随着她的性子。

人已经挪这间房里来,李星禾又赶忙催促下人去把那小院里的东西,该搬过来的都往这里搬,要他今夜就能在这里睡下。

吩咐完下人,她注意到身侧的美人似乎一直在偷偷她,当她转过身去,贺兰瑾就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

李星禾直接进一步到他面前,挑眉问:“看我做什么?”

“某有一事不明。”贺兰瑾小声道。

“说说看。”李星禾抱起双臂。

闻言,贺兰瑾才缓缓转过脸来,看着她的脸问:“某与公主是未婚夫妻……那某与公主情意如何?”

情意?他们之间有什么情意,那都是装出来哄他的,他还真是单纯。

心里话不能说出口,李星禾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嘟起嘴巴装傻:“你说什么?我不太懂。”

贺兰瑾认真解释:“就是,某与公主有没有过牵手、拥抱……亲……”

听着他嘴里一个个蹦出来的字眼,李星禾越听越不自在,感觉后背都麻了,下意识反驳:“没有没有,通通没有。”

看到少女抗拒的反应,贺兰瑾失落垂眸,叹道:“原来公主与某并非情深,是某想多了。”

“你怎么猜出来的?”李星禾惊讶。

“果然如此。”贺兰瑾的语气逐渐冷淡,将屈在身前的手臂挪到背后,大有不再给她牵手的架势。

眼见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美人神情暗淡,好像下一秒就会变回那个她讨厌的贺兰大人,美玉成顽石,她的努力就要功亏一篑了!

李星禾赶忙为自己找补,解释说:“不是不是,那时是你苦苦追求本公主,本公主才勉强答应了你的求婚。”

“苦苦追求?”贺兰瑾一脸不相信。

“整整五年呢。”李星禾煞有其事道,“你家族没落,为人又死板顽固,本公主原先是看不上你的,但是看在你感情赤诚,又生得漂亮,所以才勉强答应了。”

听到有关他过去的事,贺兰瑾试探问:“某家族没落,如何能与公主相识?”

“因为你聪明啊,我小时候不爱读书,皇叔便安排你给我做了陪读。”这句她可没说谎,贺兰瑾给她做了一年的陪读,那也是他们结怨的开端。

只不过在她为他编的这个弥天大谎里,就变成他们相识相知的缘分起始了。

她抬眼去看贺兰瑾的反应,注意到他眼角柔和了下来,紧接着,视线就定在了她身上,一双大手握住了她的肩头。

李星禾眨眨眼睛,没有抗拒他的接触,这会儿推开他,只会叫他更不信任她。

少女娇小的身子蜷缩在他手掌之间,贺兰瑾心中猜疑被按下,低声问她:“那某是如何对公主求婚的?”

“就是……花前月下,才子佳人,那样呗。”李星禾想尽了自己看过的话本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是吗?”贺兰瑾低下脸来凑近少女娇俏的面容,淡笑说, “那还真不像是某会做的事。”

“做了就是做了,我还能用婚姻大事来哄骗你不成。”李星禾硬挺着不露怯,却在男人的注视下越发心虚。

她好不容易收了一个合心意的美人,实在不想失去他。

“某不知心悦一人是什么感觉,不过听公主说起往事,某好像又记起一些来。”贺兰瑾温柔地注视着她,“若能得公主欢心,某做什么都是愿意的。”

美貌的容颜近在眼前,李星禾吞了下口水,心脏扑通扑通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缓解心中奇怪的感觉。

匆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来到门外,一声禀报打断了她的注意力。

下人开口,声音紧张:“公主,圣上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