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众人一早就准备好了凤苒回门的宴席,并非重视,而是心虚。
丞相吴仁兴起初确实不知道替嫁的事,知道第二日看见大女儿吴凤清才知道自己被夫人和女儿联手摆了一道。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也只能捏着鼻子接受,圣旨赐婚是丞相嫡女,吴凤苒也算是嫡女。
说实话,吴仁兴不怎么关注女儿,他的女儿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了,他做梦都想要一个儿子。
皇上下旨赐婚他不以为意,女儿太多,嫁出去几个还顺心些,嫡女庶女在他眼里都是一样的,他如今的地位,已经不需要拿女儿的姻缘捆绑了。
他如今最担心的,就是定北侯段正谨,这是一个不折不扣武夫,如今聪明些,知道功高震主,才急流勇退,用功劳换了不成器儿子的后半生荣华,他非常欣赏定北侯的做法。
娶一个高门的儿媳妇,再给儿子一份荣誉,哪怕嫡子不成器,也不会如何,高门子女通常都会培养自己的下一代,有了孩子后,还能接著娘家势力,子孙未必不可以翻身。
定北侯与他结亲,他也没什么想法,如今定北侯识时务,皇上必定会荣养他,半分不会为难,而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保皇党,亲家不会与皇位争斗纠缠,那必定可以长远,若是自己也有儿子,哪怕是庶子,也会想办法为其这般谋划。
只是,没想到家中蠢妇竟然目光短浅至此,实在愚笨。
别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嫡女和太子纠缠不清,如今皇上正值壮年,大展抱负的好时机,等皇上归天时,太子的孙子都能抱儿子了,目光太过短浅。
吴仁兴平复一下心中的烦闷,候在前厅,嫁娶之事已然失礼,如今回门一事,他必然用心对待。
越靠近丞相府,段景川后背湿的越厉害。
已经接近腊月天,他的手心里沁出密麻麻的汗意,心中不断演示下车之后的对白,生怕给夫人的丢脸。
驾车的熊起也有些担忧,世子爷十分正常,就是因为太寻常了,才让人忧虑,近十年来,这是世子爷第一次出府。
为了壮大声势,还披了一件淳于公子送来的狐皮大氅,若是闭口不言,确实十分唬人,再君子端方,温文尔雅不过。是不过,这丞相府看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世子妃如此厉害的人都在丞相府受了气,他的世子该则么办。
再远的路也有走到终点的一天,如今已经到了丞相府门口,熊起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掀起了车帘。
“世子爷,世子妃,丞相府到了。”
看着段景川如坐针毡,整个人都坚硬的仿若僵尸,凤苒由衷的感觉,这个人在自找苦吃,为什么偏要来呢?
还真是,善良的有点傻。
但是她见不得好心被辜负,哪怕这份好心在她看来无关紧要。
“夫君,若是实在不适应,你可以在车里等候,我也是去关爱一下他们,不浪费时间的。”万分无奈的凤苒,心里写满了忐忑,这不是她想要的衣食父母,这小社恐太需要耐心了,她一点都不多。
段景川知道他的状态不太好,但还是动了动嘴角,缓缓的释放一个笑意,眼眸弯弯,十分温和,“无妨。”
他能做的不多,他还活着的时候多给夫人留一些美好的记忆,日后再给夫人攒下傍身的钱财,这是他能做到最大努力的不辜负。
夫人没有嫌弃他外在的名声,对他很是亲和,也非常尊重他的怪癖,不会主动靠近,何其有幸,他能娶到这样美好的人。
再次好心被拒绝,凤苒认为她的态度到位了,略显无趣。
熊起本来准备好了下车的轿凳,没想到世子妃自己一个箭步跳下来了,步摇狠狠的抽打在她的脸上,看的熊起一疼。
秀儿瞧见了急忙端详起凤苒的脸,“世子妃,你没事吧,快给奴婢看看。”
凤苒冷不防地被流苏给抽懵了,还能不能好好玩耍了,轻轻动了一下就被抽,顿时眼泪汪汪的看着秀儿,特别委屈。
“秀儿,能不能把它摘了。”
秀儿有些心疼,也有些好笑,安慰道,“世子妃,先忍耐一天,以后奴婢不给你带步摇了。”
还好不严重,世子妃的脸上没有半分痕迹,不然可就说不清了。
凤苒不开心的憋憋嘴,早晨是秀儿哄她,说好看,还可以涨威风,她才同意将这么重的东西顶在头上,如今这玩意还会打脸,她顿时就不满意了。又重又有杀伤力,还不如卖钱买吃的,啊,她早晨没吃饱,实在太清淡了,她想吃肉。
春绘默默的站在一旁,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这段时间她一直被管家关在柴房,知道昨天晚上,被提点一番才被放出来。此番回来,不知道前途如何。她是真的怕了,为什么要招惹凤苒呢?是什么给她的信心,认为一个不受宠的相府小姐可以随意拿捏。
不知道凤苒能不能放过她,即使凤苒放过她了,丞相夫人怕也不会放过她。想到这里,春绘心中不免生出了几分怨怼,都怪凤苒太会骗人了,凤苒在丞相府的时候,活得极没有存在感,这不是等着人欺负她吗,如今嫁人了,翅膀硬了,才会对她硬气。这么一想春绘又安心几分,出嫁从夫不假,但靠的还是丞相府,凤苒一定不会和丞相夫人撕破脸,她还有机会,如今把她带回来就是示弱,她的腰杆子又挺直几分,脸上也多了些洋洋自得。
这次回门凤苒特地把春绘带来了,这个新婚夜的小炮灰,本集就是她的盒饭,她穷啊,身无分文,还需要靠小社恐养着,多一个人太罪恶了,还是送回来吧。
车外的乌龙似乎给车内紧张不安的人多了些分神的可能,似乎也没那么紧张了,这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下车。
凤苒就这么一回头,突然发现周边的景色都成为这个小社恐的陪衬,像是冬日里的一杯姜茶,温暖又贴心。
若是忽略段景川那不停逃避人的视线,那就更完美了。
段景川下车后,第一时间微不可察的瞄了一眼凤苒的侧脸,没看出什么异样才松了一口气。他实在没想到,还有女儿家会被步摇伤了脸,他的夫人过的太辛苦了,以前就没有戴过步摇,他以后一定多买一些,任夫人挑选。
相府的门房早就候在门外等候了,看一行人都下马车才出声。
“小姐,世子爷,外面风大,相爷和夫人都应候在前厅了,请随小的尽去吧。”
门房态度非常谦逊,并没有面露任何趾高气昂或者其他不愉神色,倒是个识趣的。
凤苒偷偷看了看段景川的脸色,没看出什么不妥,这才缓步引着他尽去,小声叮嘱,“你要是不舒服不要勉强,我就带你回去。”
段景川整个人有些紧绷,像是走在的了钢丝上,每一步都迈的均匀,大气没出一声,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时刻告诫自己不要低头。只能听见耳边有人似乎在叮嘱他什么,但就是听不清。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手心都能凝成汗珠,秋日的寒不间断的劈开的他的骨髓,手脚发麻,似要失去知觉。
就在段景川眼前发白的时候,一双干燥温暖的手附上了他的紧握的拳,强势的抻开了掐进掌心里的指尖,麻木的脚步一顿,这才缓了几分神色。
熊起和秀儿都有些担忧,熊起已经准备好随时把世子敲晕带走,片刻都不敢松懈。
眼见着世子似要支撑不住了,没想到世子妃的手突然握住了世子,差点惊得熊起大叫。
世子从来不允许任何人触碰!完了完了,他不能让世子在外人面前发病,正要上前采取行动的时候,突然发现世子很快的从僵直的状态中缓了了过来,耳边竟然多了几分红晕?
这可不是发病的前兆,熊起强行收回想要迈出的脚步,准备静观其变。
段景川后知后觉的发展,是夫人握住了他的手,夫人的手非常干爽,虽然不大,但却十分安心,不知道为何,他想起了幼年陪伴他的小石头,一点都不排斥。
不过,片息之间,段景川就挣开了凤苒的手,他察觉到了自己掌心的汗意,有些窘迫,想找一块帕子给夫人擦擦手,没等帕子拿出来,凤苒已经自己把手擦干净了。
用的是段景川的狐皮大氅。
凤苒早就想摸摸这个毛茸茸的大氅了,白白净净的,松散的狐狸毛迎风飞舞,看起来就很好摸,如今终于找到了机会。
摸完一把没有过瘾,双手上去反复蹭来蹭去。
在几个下人的眼里,凤苒在用段景川的大氅擦手。
几双眼睛都有几分呆滞,凤苒丝毫不觉,一心一意的RUA大氅。
这顿操作彻底将段景川从紧张的神经中拯救出来,在段景川眼里,夫人这是羡慕他的大氅。他又开始自责了,为什么忘记给夫人准备了呢,早晨他太紧张了,如今天气寒凉,应该也给夫人备一件才是。夫人的嫁妆似乎不丰,他的库房里还有几件雪白的狐皮,配夫人正好。京中的几家绣庄也要出新样式了,应该多给夫人准备几件衣服。
一行人就这样停在了前厅不远处,一个人在用心的擦手,一个人眉目温和的纵容,还有一群吃瓜群众。
丞相吴仁兴出门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